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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长空末路

    这一战打的非常惨烈,血腥的气息呛的人喘不过气,聂长空雪白的胡须中也被染上了些许的红色。他一个踉跄险些撞在花店玉柱上,他单手扶住门槛,大口喘息着,心中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的燃烧,足够暴烈。

    干柴在燃烧着,即将走到了终点。

    聂庭龙飞凤舞,将一副栩栩如生的镇海神将一点点的描绘出来,他认真的看着画卷,脸上的轻佻与玩世不恭早已经收起,转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严肃,在聂长空大战四方的时候,他便在安静的作画,一言不发,仿佛隔断了岁月。

    终于,最后一笔,画上神将之眼,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啊,充满着威严与肃杀,凶猛而澎湃。

    最后一笔,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聂庭深深弯腰,行大礼,并且从腰间掏出一炷香来,点燃,他口中念念有词:“有请镇海将刘济,为我辈肃清余孽。”

    随口聂庭双膝跪地,磕头不止,如果有心之人观察着现在的聂庭,可以看出他整个人的身后脊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画中一种无法表述的堂皇气息充斥了院落,一些停留在高空的候鸟,即使相隔数千米远,也惊慌的飞走,远远的逃离。

    一个高大、孔武有力的男子从画卷中走出,他威严又强大,整个人的周身充斥着一股人间无敌的气息。

    聂庭闭上双眼,脑海中聂长空的形象和气息被他传达给了这位画中人,只见那人微微颔首,一步走出,身影虚幻,再一步,身影远去渐渐消失了。

    这一次,聂庭仿佛虚脱了一样,他的衣服有如水洗,浑身战栗,这一次画卷请神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了,让他几乎站不起身来。

    聂庭艰难的挣扎着,双手撑着地,像一条狗一样,缓缓地起身,这时候一个有眼色的仆人迅速小跑过来,跪下来搀扶着聂庭起身。聂庭起身之后,汗水哗哗的流下,他看了一眼这个仆人,“脑子不错,事后去内务府领个总管的牌子。”

    仆人大喜过望,连忙磕头,其他仆人眼中流露出羡慕、嫉妒,甚至有对着这个磕头仆人一种深深的怨恨,各种不满的情绪累加在一起,不过他们毕竟只是仆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想到以后这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不满情绪,很快的随风飘散了。

    聂长空咳着血奔跑着,废了一只手的余从容紧随其后,他的那只废手在极速的奔跑中甩来甩去,很是诡异。余从容一狠心,咳出一口心头血,喷在折扇上面,顿时扇面之间气息蓬勃,他将折扇扔出,犹如飞舞的的雪花砸中了聂长空的后背,聂长空感受到一股钻心的剧痛,不过他毕竟是顶尖的武夫,筋骨打熬的令人发指。

    这一下,还要不了他聂长空的命。

    聂长空继续大口咳凑着,同时也在拼命奔跑着,偶尔从路边的两侧会蹦出来一些蒙着面纱的刺客,突然一剑对准他的胸口扎去。所有人都以为聂长空已经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无用功罢了,一次接着一次袭杀,一波接着一波的到来,这种生死之间的高压让聂长空再次来到了临界点,余从容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在飘动,镇海将一拳砸向聂长空的头顶,这一拳暗含天威,是至高无上之拳,霸道无比。

    居高临下,一拳毙敌。

    这是镇海将一生最好的写照,即使是他在死后被人以术法再次显现人间,攻击手段不会变。

    聂长空无路可退,只好以玄黄土气罩住双臂,嘴里愤怒的大吼,这一击山崩地裂。

    “轰——!”

    附近的商贾店铺被余威震碎,一些富裕家庭的子女,本该是衣冠楚楚、措辞文雅的上流人士,此刻却小脸皱在了一起,犹如秋天昏黄的落叶被一脚踩进了泥里。

    一片狼藉,聂长空大口咳血,他感到浑身力气已随他而去,全身每一片骨骼,每一块筋骨都在发出哀鸣,不堪其重。

    镇海将神威慑人,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低下头颅,不敢与其对视。他的强大犹如正午的太阳,不可直视,光芒笼罩了四野,这种气势让人心畏。

    而之所做对比的,则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老者浑身已经成了个血人,伤口在流着血,但却一声不吭,狠狠的盯着他。

    天空中有雷鸣风声,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地面上寂静无声,一片废墟崩碎,所形成的短时间的嘈动,在此刻却显得有些落针可闻。人们不敢呼吸,不敢大声说话,紧紧的盯着场中。

    聂长空突然高呼一声,震慑四方,他用右拳捶击胸口,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咳出血来,只是他的右臂突然干瘪了很多,像是一个陈年老树的枯枝,并不需要太用力就可以轻松的折断。

    “予我古拳,横击四方!”

    老者大声喊叫,洪亮的声音变得沙哑,这一拳他极尽所能,将拳术与理解推向至了巅峰,这一击,当贯穿人世间的荒芜。

    镇海将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举拳落下,二人双拳交接在一起,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但又像一副演奏的大鼓,这种沉闷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附近尘埃飘散,露出了原本的光景。

    聂长空那只枯败的手已经折断,挂在他的肩膀上。他躺在地上,双眼望着苍天,怔怔无言,他咧起嘴巴,也许是想笑,想表达他对于这个世道的蔑视。嗓音里发出去是沙哑的杂音,嘴角还有溢出的鲜血。

    镇海将一只手已经崩碎,他有些茫然,看着这个倒在地上的老者。他只是一个被术法召回来的英灵,并不具备太多的智慧,但总归有些生前的记忆,也许他想不明白,这个与他境界差这么多的人,是如何,用这一拳。

    让他心神不宁。

    聂长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他闭上的双眼更加衬托了他此时的落寞,银白色的头发如同已经落山的夕阳,如此迟暮,如此让人心酸。

    到头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要如此不遗余力的追杀他。他想不通,不过他这时也累了,意识堕入无边的黑暗,渐渐地睡去了。

    镇海将刘济举起双手,他面色泰然不变,单手举起往下猛砸。

    “你敢!”

    一个白色的,小小光点从高空迅速落下,像一颗白色的鹅卵石,不同的是,表面莹莹的、透着微弱的光。

    白点落下,四周轰鸣,山河俱寂。

    这一声巨响甚至惊动了内城几乎所有的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在混乱中,一个模糊到分不清男女的身影掠过,犹如堂千飞燕,轻盈且灵动。在身影踏入这方土地的这一刻起,便要承受镇海将那几乎涵盖天地的压力,一瞬之间,便将聂长空卷起。

    这一阵无由来的风,最终也无由来的去了。

    风散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有镇海将知道,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仍然挥舞出了那一拳,他也清楚的感受到,这一拳给予的伤害,但他毕竟只是被术法拘天地之间,化作实际形体的英灵,他的道法与他年轻时、巅峰时相差甚远,如今对上聂长空那一拳,已经让他有些力不从心了。此刻面对突发的境况,他也只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镇海将沉默着,随后化成尘埃,散落在万物之间。

    拘灵之术召来的形体基于施术之人自身的道法成就,施术之人愈接近镇海将本人的修为,所召来的英灵越强悍,聂庭虽然已非常人,但毕竟还很年轻,道法的根基还很浅薄,与镇海将这类巨头相比较,他能够尽自己最大能力,甚至透支所注入的法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聂庭喘息着赶来,看着消散于天地之间的镇海将,他瞳孔剧烈颤动,聂长空最后那一拳打出了个人的风采,以一介武夫之躯敢于向神灵问战。

    他突然瘫坐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这一次却没人再去扶他。

    在宁家红袖招的阁楼里,静静的走进一个人,她尽量维持着步履的稳定性,不至于摔倒,她的双腿已打出嘎吱的声响,可想而知她的身体经历过怎样的打击。

    将背上的血人放下,她突然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熟悉的面孔,这时已经血肉模糊了,伤口崩裂,这位宁家之主有着泪花在眼底打转。

    她轻轻的从抽屉里、床底下拿出一些草药,用手将一部分轻轻的揉碎,细心的涂抹在聂长空的小腹处、脊背里,看着那经受旷世之战而干瘪如柴的手臂,她情难自禁的低声啜泣。

    她本是聂家之主,此刻应该做的正确事情,是远离这种纷扰,远离这种是非甚至招灾引祸的战事,但她克制不了这种汹涌澎湃的情感。她以为她已经足够成功了,专注于修行之中,早已经抛却了这种世俗的情感,可看到聂长空跌落在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竟然如此的悲伤与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