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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昌都旧人

    送走了儒生之后,周王一人在书房中陷入了长长的深思,与宁国的联姻,可以说是他这辈子作出的最为难的决定之一了,宁国朱氏,曾经是他们姬家的家臣,后来使他们姬氏的死敌,十数年来,姬氏一族有无数的精英子弟死在了朱家人的手上,而今天,迫于皇帝和现实的压力,曾经高高在上的姬氏家主却作出了和昔日奴仆今朝死敌和亲联姻的决定,这对姬氏一族的族人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可是,为了姬氏一族的存续,为了他姬浩能够继续享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即使是再难以让人接受的决定他也必须要果决的作出,他们也必须要无条件的接受。

    族人们知道此事后群情激奋是必然的,所幸帝都北京的姬氏族人并不算多,也基本都是他的一些心腹,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事端来阻碍联姻的进程,等联姻之事木已成舟了,对于远在西安的族人们,他自有一番说辞,大不了将不孝的骂名转嫁到姬炎身上了事,也可断了其日后对周王室威胁可能,巩固自己这一枝在姬氏一族中的地位,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至于刚刚那个儒生毛遂自荐想要去为自己看住姬炎,周王更是嗤之以鼻,人心难测,若是周王室实力一直力压在姬炎之上,不用那个儒生他周王也能牢牢控制住姬炎,让其始终为自己所用。若是有朝一日姬炎实力强于周王室了,那就算十个八个内应恐怕也没什么大用,更何况很难说这些自己派去的内应们会不会改弦归章,若是到时他们真觉得在姬炎手下得到的利益远大于跟随自己,只怕很难说他们还愿意为自己效劳,一在这个大争之世,说到底一切都是实力说话罢了,什么信义忠诚,他姬浩连自家兄弟族人都能出卖的人,从来不相信这些,之所以答应那儒生,不过是自觉自己这里没有可以用他的地方,纯属是随意步下的一枚棋子罢了,日后若是有用自然不错,若是没用,那也不可惜。甚至,周王都想到了,若是有朝一日姬炎真能做到复太祖之业,那对自己其实也是没有坏处的,毕竟自己这些年来对他实在是不错的,将来姬炎能成大事,自己说不得还能弄个太上皇当当,也算不负此生了,若是姬炎事败,哼,又关他周王室什么关系,到时候他大不了继续痛打落水狗,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想到这里,周王心中不禁一阵欢畅,为自己的高瞻远瞩而高兴。

    而就在周王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时,方才出去的儒生却是信步踏入了南城的一间小客栈中,客栈老板看见儒生进来,慌忙的将他引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内,房间内早有十数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儒生,一见儒生进来,还等不及房门关上,便急匆匆的询问道:“辉石先生,事情到底如何说了,周王那个老狐狸可同意了?”原来那儒生名叫程辉石,乃是二十多年前昌都侯姬英手下的谋臣之一,当年被姬英派往北京刺探消息,便一直没有回到昌都,故而逃过了昌都之难。在惊闻昌都城破,姬英一家皆死难当场后,深感姬英知遇之恩的程辉石便就地潜伏下来,原想着能够指挥之前姬英交予他的暗谍力量伺机刺杀天命帝或者皇太子为姬英一家报仇,也算不负故主知遇之情了,却不想后来姬英从将赵远来竟然历经千幸万苦联系上了他,向他告知了姬英仍有两子存活的消息,得知上天开恩,故主血胤未绝,程辉石当真激动万分,也就放弃了刺杀天命帝以报仇的计划,而是暗暗收拢昌都离散的旧人,默默等待少主们的长大成人,以期效忠少主以报姬英大恩,未成想天意弄人,故主当年留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却年少夭折了,还有一个虽然长大成人,但是外界传闻却是性格乖张任性,只怕难堪大任,于是程辉石便投身周王处做了一个谋臣,以期能够近距离观测这个少主能否堪当大任,毕竟自己这些人干的都是掉脑袋的活,若是跟着一个无能的庸才,那不就是自滔死地了吗?通过这些年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孩子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周王等人或许没有察觉,可是他程辉石自诩识人大才,自然是能察觉这个孩子在伪装着天性的,心中暗暗惊诧于如此少年便有如此城府心机,程辉石更觉此生才华日后或有大用,于是打定主意要好好辅佐少主。但是没想到这些年留在姬炎身边唯一与自己有所联系的赵远来后来竟命丧西陆,自己与姬炎的唯一联系纽带也断绝了,而自己当年因为害怕姬炎年少藏不住事情,故而昌都旧人尤在的消息他是一直要求赵远来不要轻易告诉姬炎的,后来姬炎去了西陆,赵远来命丧法兰西,临死前到底有没有将自己这帮人的信息告诉姬炎,他也并不清楚了,只是看着姬炎回国这几个月,却没有任何与自己这帮人联系的尝试,只怕赵远来到死都没来得及告诉姬炎自己这帮人的存在吧,如此情况他却是始料未及的,故而即使聪明如他也是深感棘手,不得不铤而走险冒着被周王察觉的风险强行编造了一个近乎牵强的理由让周王将自己派去给姬炎。

    这座客栈,便是当年昌都在北京留下的情报机构,而在场的诸人,则全都是忠心故主之辈,他们今日群聚于此,便是急切的想要知道周王是否被程辉石说动,因为这关乎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他们等了这么多年了,岁月已不可能再给他们多少时间再等待下去了,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由不少忠诚之士离开了他们,这其中有未能熬过岁月的流逝而追随故主于地下的,也有经过长年累月的等待最终熬尽了耐心心灰意冷而去的,最后剩下的这十几人,便是昌都最后的旧臣了,若是再等下去,只怕他们也难以继续下去了。

    程辉石望着焦急等待着的众人,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了当的回答道:“周王已经同意我的计划,将我作为其安插在少主身边的暗子,诸位且请放心吧。”听着程辉石的话,诸人这才放下悬空已久的心,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流露出欣喜的神情。这时便听到一个彪型大汉开玩笑的说道:“我就说程先生出马,那周王就算是老狐狸也得被耍的团团转吧,你们看,我说的准吧”。听着大汉的调笑之语,诸人皆是爽朗一笑,只有一人语带疑惑的向着程辉石问道:“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为在下解惑。”听着那人的话语,程辉石却是脸色一紧,知道该来的始终都是要来的,于是便不紧不慢的回道:“长垣兄有什么疑惑的尽情提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被程辉石唤作长垣兄的,便是昌都猛将司马长垣了,当年昌都之战,司马长垣曾以百骑突袭渭阳侯大营,打的渭阳侯万余大军溃散而逃,因而闻名天下,昌都城破后,司马长垣单人独骑自北城突围而出,逃到了江南隐姓埋名活了下来,后来程辉石收拢昌都旧人,也是历经诸多波折这才将他找回来的,但此人一直以来依仗武勇,都不是很服程辉石,此次猝然出声,必然是为了伺机向程辉石发难,但不让他问,只怕更加不妥。只听司马长垣朗声问道:“程先生,我是个粗人,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我只是不理解,我们要回到少主身边,自己去找少主就是了,为何还要先生通过周王去接触少主,这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听着司马长垣粗俗的话,诸人皆是一笑,但脸上却都是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很显然,司马长垣的疑惑,也是诸人心中的疑惑。见此,程辉石笑着为诸人解惑道:“确实,少主如今入朝作战势在必行,我等只要在路上等着他招募士兵时投效便也可以,可是诸位却要知道,少主自小生活在人心复杂的周王宫中,对周边的一切都存着一份戒备之心,我等若是贸然投靠,自称是昌都旧人,少主便能相信我等了吗?若是远来兄还在,有他引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远来兄斯人已逝,我等贸然的投效,只怕少主很难信任我等,若是由周王将我推荐给少主,则形式又有不同,据我观察,少主对周王还是比较信任的,这样一来,可以大大的减少少主对我等的戒备之心。”听了程辉石的话,诸人这才做恍然大悟状。虽然司马长垣总觉着这番理论似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提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便也不再争辩下去,免得离乱了人心。这边见司马长垣不再发问,程辉石心中却是一松,确实,他程辉石如此行事还是有其他的理由的,眼见故主已逝多年,少主品性究竟如何自己也是未能尽知,他程辉石自负有济世之才,岂能甘心终此一生碌碌无为,他如此做,也是为自己留下了后路,若是少主可佐,那便佐之,否则,他日后还有回去为周王用的可能,只是这等小心思却是不能与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