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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父慈母爱

    在祠堂恭恭敬敬的跪满了两个时辰后,姬炎在宗长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一直跟随着宗长的少年连忙上前为姬炎取下了缠在膝盖上的护膝,即使是有护膝的保护,姬炎仍旧感觉膝盖上一阵酸疼,好容易才在宗长和少年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宗祠,刚出宗祠,便看见一队侍从抬着担架早已在外面候着了,原来周王也只姬炎跪了这么久,必定行动不便,于是早早的便命侍从前来接应姬炎,躺在担架上再三向宗长道谢后,姬炎便被侍从们抬到了自己以往居住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陈设还是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仿佛岁月在这一刻被凝固了下来,时间在这间房间里未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被改变的只有人。望着五味杂陈的姬炎,负责送姬炎回来的侍从向姬炎解释道:“自侯爷离开之后,王妃便下了死命令,屋内任何物品不得随意移动,下人们每隔四五日便要来打扫一下,打扫时也是务必万分小心,生怕弄坏了屋内的物品,每当王妃想侯爷的时候,都要来这里坐上一坐的,故而下人们也不敢马虎。”听着侍从的谈话,姬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似是从来没有过一般,只留下一副感动的神情。侍者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命人帮助姬炎褪去衣袍,为他的膝盖敷上活血化瘀的药物后,便自觉的退出了房间。

    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床上,会想起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一切,一阵彻骨的寒意却从姬炎的胸膛中迸发出来。曾经的他,是那么的爱戴着周王夫妇,将他们视为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自己可以为之去死也是无怨无悔的人呐。他也曾一度天真的以为,周王与周王妃也将他视如己出。若是那个夏天,他不曾偷偷的跑进千秋宫想给王妃一个惊喜,也许这虚假的迷梦还能继续下去,可一切都结束在了那一年的夏天。

    那一年,自己才九岁,正是一个孩子最活泼闹腾的时候,除了按照周王的安排学文习武以外,剩下的便是自由玩刷的时间,然而其他同龄的兄弟却都不爱和他玩,只因为玩耍中不慎磕了碰了他,把他弄哭了,必然会引来周王与王妃的责罚。没有玩伴的他只能一个人想着法儿的去玩,于是爬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蚌等市井百姓孩子的玩法也成了他的最爱。当然,孩童的天性也让他喜欢上了欺负虐待小动物,周王妃养的那只纯种的波斯猫,更是他欺负的重点对象,没事的时候,他便想着法儿的去折腾那只慵懒的小猫咪,曾经突发奇想的将猫儿抓来丢进花园的池塘里,只为看看猫儿会不会游泳,也曾将它从高高的阁楼上摔下,只为验证猫儿是不是有九条性命,以至于波斯猫一见着年幼的姬炎,怂的便如老鼠见着猫一样,跑的飞快,唯恐被其捉到又要体验某种新奇的死法。那天下午,他又如平常一样追逐着可怜的猫咪,却不想一路追进了王妃所在的千秋宫中,当时王妃并不在千秋宫,因而宫中的宫女太监也并不多,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也就并未在意一路小跑着窜进王妃寝殿的姬炎,偏偏那只小猫咪进了寝殿后飞快的躲进了王妃平日里睡觉的床下,企图借此躲过这天杀的宿敌,可它窜进去的时候却偏偏被姬炎看到了,于是姬炎便跟着钻进了床底准备将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猫咪擒拿归案。正在这时,突然从屋外走进来两人,他们似乎发生着激烈的争吵,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我就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管他,既使你说轩儿作为世子送去日本避难目标过于明显,那为什么不能送瀛儿去,反而要将宝贵的名额给了他,你难道忘记了,他的老子当年谋反差点把我们全都害死,我每天面对他的时候,光是想着这个都抑制不住掐死他的冲动,现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却还在想着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他,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听着这个弥透着恶毒语气的声音,姬炎吃惊的张大嘴,因为说这话的人,正是他映像中温柔慈祥的母亲—周王妃,但只瞬间,多年寄人篱下敏感的性格促使他紧紧的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匍匐在床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屋内两人的对话。只听另一个声音安慰的说道:“瀛儿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能不疼,可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自有苦衷的。”听着周王如此带着敷衍的解释,周王妃明显不相信,质疑的高声说道:“苦衷?我今日倒是想要听一听我们的周王殿下到底有些什么苦衷,能伟大无私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却把生的机会留给外面捡进来的小杂种。”沉默半晌后,周王无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以为当年天命帝为什么会放过我们一家,真是因为要拿我们来邀买人心,别傻了,皇祖父已经去了几十年了,他的影响力也早已消散殆尽了,在天下诸侯心中,我们家早已没有那么重要了,我们不过是他们造反谋逆时可以随手拿来用的借口罢了,即使当年天命帝杀了我们一家,绝了姬氏一组的祭祀,在朝廷那么强势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的。”

    听得周王如此说话,周王妃一时默然,过了许久,才不解的问道:“那当年天命帝为什么放过我们?”听到周王妃如此一问,周王哭笑着说道:“为什么放过我们,嘿,为什么放过我们,因为我姬浩,是姬氏一族的罪人了,我这一生,都必须要效忠于天命帝和他的子子孙孙,否则,我将受尽世人唾弃。”周王妃闻言,更加的不解了,但看着陷入痛苦回忆中的周王,一时也不敢再随意打断他的话语。只听周王继续娓娓说道:“当年,天下的姬氏诸侯相互串联,想要同时起兵,靖难复国,誓书送到我这里时,是我,是我偷偷抄录了一份,连夜派人送到了朝廷,是我出卖了姬氏一族,这才换取了今天的荣华富贵,是我啊,我是姬氏一族永远的罪人。”听了这话,周王妃满脸的不可置信,不解的朗声询问到:“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如果大事成了,你是太祖嫡长孙,又是姬氏族长,这北京城的大位不就是你的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做呢?”周王闻言苦笑,说道:“你以为真这么简单?且不提太祖亲自训练成的御林骑和羽林军战力强大横绝天下,就说当时吴王、赵王等天下强王都对皇帝毕恭毕敬,那场谋逆其实连两成胜算都没有的,而且就算大事成了,你就真以为我能顺利即位?你别傻了,我那兄弟,昌都侯姬英,那些年礼贤下士,天下素有贤名,手下又有强军猛将,而且昔日他年幼时,太祖曾经将他抱在膝上,对着文信侯说过,此子英武类我,吾家之兴,当在此子乎,哼,你说,到时候就算大事成了,又会有我什么好处呢?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出卖他们保全自己?”听着周王近乎癫狂的话语,看着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丈夫,周王妃一时无语,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出言询问道:“所以你收留那两个孩子,是因为心中有些愧疚?”“不只是如此,那两个孩子还是我日后的保障,其实早在当年,我就看出当年的齐王世子胡桓英非是等闲之辈,我料定他日后必有作为,这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他胡桓英的亲生妹子,我手上掌着他的两个外甥,便是想着日后万一有求着他的地方,可以凭此来谈谈感情,只是我却是看走了眼,哼,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胡桓英竟然做上了北京城的那个位置,嘿,我送走姬炎以为砝码,再将他还有个外甥在世上的消息告诉他,你说,他还能对我赶尽杀绝吗?”听了周王的话,周王妃此时也是彻底冷静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耳边再次响起的周王的话语,却又让她几乎心神失守:“你以为当年另一个孩子是怎么死得我不清楚,我警告你,现在姬炎使我们周王一族的保障,你要是再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听着周王的警告,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守了几近四十年的丈夫,这一刻,周王妃是觉得如此的陌生,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这些年自己做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可他却能在自己眼前装的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这是何等的城府,何等的心机啊。察觉到王妃神情的一样,周王一把将王妃揽入怀中,柔情的说道:“你我夫妻一体,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我便是对外人心再狠手再毒,对你,我却是始终如一的,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去想,赶紧将炎儿的行李收拾好便行了,切记,不可让他察觉到异样。”听着周王温柔的话语,周王妃木然的点了点头,便从周王怀中出来,开门去为姬炎准备远行的行李去了,片刻后,整理了下衣物的周王也离开了房间。

    听着周王、王妃离去的脚步,躲在床下的姬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一切的真相竟是这么残酷,什么父慈母爱,不过都是野心家为他精心编制的迷梦,利用、欺骗与背叛,充斥着他惨淡的人生,过了良久,擦干了脸上的泪珠,收拾了激荡的心情,姬炎才从床底钻了出来,偷偷地跑出了千秋宫中,脸上不带有一丝的异样,将一切都深埋在心底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