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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见喜

    秀答应一时语塞,只好道:“娴妃机变过人,心思深沉,嫔妾如何能比呢?”

    “既然自叹不如就要服管教,玉书,当年你在本宫身边时,本宫是如何教导你的。”烛影摇红,娴妃坐在窗前横榻上,手中握着暖炉,窗外飞雪点点,愈加显得临窗而坐的娴妃姿态娴静。“与尊上应对,不可挑衅,不可轻浮,不可言出无状,尤忌口出轻狂言语,你可还记得?”

    玉书本是淑玥宫女,当初圆明园之行背弃旧主来到恭常在身边,谁承想恭常在抬举,一朝得宠便是乌鸦变凤凰,玉书又是心气高傲之人,更兼在得宠的风头上,到底按耐不住说了一句:“嫔妾如今已非奉巾栉者,不必再按娴妃娘娘教训说话做事了。”

    淑玥轻轻摇头还没有回答,柏常在倒是看不下去开口道:“古语曾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到底曾经是侍奉过娴妃姐姐,虽如今你已不是侍奉洒扫的宫人,得宠而成上位,这是你的福分,然而无论如何身居高位,礼数教养都不可或缺,否则你位份在高,别人都不会心悦诚服。娴妃姐姐这些东西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秀答应平生最恨被人指点是娴妃身边伺候的旧人,如今被娴妃和柏常在当着众人一言一语教导,她一时发作不得,不由气得满面通红狠狠绞着手中的绢子。

    秀答应自知无法说得过娴妃和柏常在,未免自取其辱便冷哼一声,指着这幅画道:“这画是娴妃娘娘所送无疑吧。”

    淑玥瞥了一眼,从容道:“是。”

    “那么娴妃娘娘好机巧的心思,好狠毒的心思。”秀答应掩不住眼底冷毒而得意的锋芒,“恭常在为何会小产?正是麝香熏然之故,而太医已经查过恭常在所用香料,所食食物皆无沾染麝香,而恭常在失子正是因为她太过看中娴妃娘娘所送的这幅画。”

    恭常在掩面伏在皇帝胸口,痛哭不已,她小小的肩膀大力地瑟缩着,抖动的起伏像海浪一样一涨一落,“嫔妾感念娴妃娘娘心意,送来这幅观音送子图心切,想早日为皇上诞下一子半女,便日日在画前虔诚祝祷,谁知……”她指尖发颤,抖索着用力扯开画卷两端的紫檀木画轴,“谁知这里头竟塞满了麝香。”

    她手指一松,空心的紫檀木卷轴内滚落许多褐色的麝香,那样浓郁的气味,淑玥厌恶的屏着呼吸,别过头去。

    “这画是娴妃遣人送来的,送来之后便悬在那里没人动过,除了娴妃,还会有谁能动手脚。”恭常在恨得死死咬了唇,她目光几欲噬人,她痛哭失声,“皇上,皇上,嫔妾好害怕,嫔妾已经很尊敬娴妃娘娘了,从不敢得罪她,凡事小心翼翼,为什么她还要害了嫔妾腹中的孩子,难道就因为嫔妾出身低贱,是教坊司的歌姬吗?”她猛然抬起头来,眼睛迸出血红,几乎要纵身扑到淑玥的身上,“娴妃!你若不喜欢嫔妾,嫔妾大可退居冷宫,但你不能害我的孩子,你不能!!”

    淑玥后退一步,欲避开她失子后形如疯癫的情绪,然而皇帝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淑玥的手腕,他的手心有黏腻的冷汗,那种湿冷的触感有发滑的虚弱,皇帝揭示着淑玥吐出喉底的暗哑,“娴妃,你有没有?”

    “不会,娴妃姐姐断断不会。”柏常在上前两步,婉声劝道。

    “不会?柏常在你是她肚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秀答应玉书笑盈盈吐出冰冷的话语,像小蛇的信子,“丝丝”的钻像柏常在。

    柏常在一时无言,只是反复道:“娴妃姐姐不会这样做。”

    皇帝看她一眼,“思云,或许玉书想得太多,但的确有时你看人看事未免太简单了。”

    柏常在闻言默然,复又低下了头,“皇上这样看嫔妾吗?”她苦笑一声,终于沉默,“但嫔妾始终相信,娴妃姐姐不会这样做。”

    皇帝不再理会她,只看着淑玥道:“朕只要你回答,做过或者没做过。”

    景阳宫中静极了,遥遥却只听见远处宫人踩在雪花上沙沙声,以及冷风呼啸的声音。

    “臣妾自知,皇上自端慧太子薨逝后一直渴望宫中有人能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而皇上当初在圆明园对臣妾的话仿若经年,都是欺骗臣妾的吗?如果今日臣妾回答了,皇上就会相信吗?还是皇上心中其实早已认定是臣妾所为,那么臣妾回答与否,其实真的无关紧要。”淑玥冷冷的对皇帝回道,她实在是不能信他的,才一出事都没有查清,就认定了是自己所为,所幸自己已经对皇帝不抱希望了,这次回来只是为了那拉氏满门荣耀。

    皇帝伸手以二指轻轻托起淑玥的下巴,目光直欲探到淑玥眼眸深处,皇帝的手指薄而修长,触在淑玥下颚的皮肤上有森森的凉意漫出,“娴妃,朕天子一言自当言出法随,圆明园中对你说的话自然情深意切,但今日朕只想要你一句话。”

    如此冷然相对,被皇帝逼问,是淑玥都想不到的,眼角的余光望见一墙而立的柏常在,暗红的烛光散落她眉间眼角,神色悲怜。

    “臣妾以为皇上和臣妾相知至此,皇上是绝不会来问臣妾这句话的,终究是臣妾错把相思当红泪,一切都错付罢了。”淑玥眼中不可抑制的漫上泪光,酸涩之味亦哽上了喉头。

    皇帝的眸中有炽热一点弥漫上眼底深色不见底的寒潭,秀答应玉书急切道:“皇上断断不可再心软,娴妃谋害皇嗣罪不可恕,若此次不狠下心肠,只怕宫中以后是非更多。”

    “玉书,皇上还没有说话呢,证据还没确凿,你就急巴巴的给本宫定罪了吗?”说完淑玥也不看她,“皇上,这画是臣妾半月前让冰儿亲手送到的,秀答应与恭常在长居景阳宫,这是知道的吧。”

    恭常在哭红了眼,瞪着淑玥哽咽道:“是,若非这半月来,我日日对着这幅画,我的孩子也不至于这样下场。”

    “这幅画是顺嫔父亲,两广总督爱比达送给顺嫔的,顺嫔见本宫回宫之后,转赠给本宫的。本宫也在翊坤宫中挂了一段日子,所以断断不会有问题。”淑玥平静的说道。

    秀答应玉书连连冷笑道:“有无问题并非你说了算,恭常在小产,你无可辩驳。”

    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雨夹雪,好似漫天星辰落入大地,淑玥转首忽而微笑出来,望着皇帝深深的眼眸,“因为臣妾已经怀孕两个月,如果此画有麝香,首先受害的人会是臣妾。”

    淑玥望着来不及掩藏好震惊神色的秀答应:“自然,秀答应也会怀疑此画本无麝香,是本宫专门为恭常在所加,可是,本宫又如何得知这画恭常在会朝夕相对还是放入库房置之不理?本宫没有神机妙算,更不曾在恭常在有孕后踏足半步,若真行此招,实在是险之又险。”

    淑玥的话未说完,皇帝眼里顿时如倒映满天银河繁星,盛满闪闪晶莹,喜道:“真的?真是有了孩子。”他伸手便要扶住淑玥坐下。

    淑玥不经意的一避,站直的那一瞬间,眼波冷淡的拂过皇帝的脸,旋即安静的垂目,“臣妾没有自己信得过的太医,在旁照拂,所以一直不敢张扬此事。”

    皇帝欢喜道:“淑玥,那你先坐下,不要动了胎气,随后朕拨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你安胎养护。”

    淑玥依旧垂眸:“臣妾自回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从未给皇上添乱,但总有一起子人想着除掉臣妾,臣妾惶恐,恳求皇上答允臣妾由太医院叶时珍为臣妾安胎养护。”

    秀答应玉书犹不肯死心,挣扎道:“不是娴妃亲手所为,也有可能是旁人,那幅画不是顺嫔交给娴妃的吗?嫔妾觉得细细拷问顺嫔或许有新的收获。”

    “顺嫔?”淑玥含着渺漫如烟云的笑意逼近了看她,“如果不是顺嫔,那是不是她的父亲爱必达想害死自己女儿龙胎呢?”

    “皇上。”秀答应极委屈,扭了娟子,看着皇帝凌娇声唤。

    皇帝本就心烦,看到淑玥好不容易怀孕玉书还一直拉着不放,“玉书,这一晚你咬着娴妃不放,已经闹腾的够厉害,柏常在说的不错,少生是非,你该学学你的主子,学人家是如何娴静温婉。”

    柏常在清幽眼波缓缓漾入皇帝的眸心,“皇上是该叫玉书静静心思,当初玉书在娴妃姐姐面前,没有好好教导她,如今倒可以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皇帝思忖片刻,“李玉,你送秀答应回自己房中去,教她每日抄写三十遍女训,不学会静心安分,朕不会放她出来。”

    秀答应还要再说,终于被皇帝眼神吓住,恨恨看了淑玥一眼,掀了帘子出去。

    淑玥只觉得倦怠,觉得这出闹剧无趣,便开口对柏常在道:“我倦了,妹妹陪我回去吧。”

    柏常在似是庆幸似是欣慰:“果真是姐姐福气好,有了这孩子,眼下的困境也算解了。姐姐若诞下皇子,可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必然贵不可言。”

    淑玥望向远方,并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