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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云山百感姓名焚,世人皆谓云山名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门外的昭师,梁七与王十一也看着观外逆光笔直站着的昭师。她手上未拿剑,方才那铁叶子飞出,化作一朵花,又回旋回到她的手上,变成一朵铁花呈在她手掌。

    原来他就是那个一直在云山路途中布下数个法阵的徐前辈。王十一一时忘了自己如今处境。敢直呼师父之名,而且还如此不礼貌,他与师父是旧相识?他为什么说师父收了他的东西?王十一看向昭师的眼神疑惑不已。

    昭师抿着唇并不回应徐云山的质问,徐云山却咄咄逼人,怒道:“将我的东西还来!”

    “敢拿我的东西,你活腻了与我说一声,我便成全你,我等了那么多年,叫你收了个渔翁利,我看起来像那螳螂还是像那蝉?!”

    这人说话也是挺搞笑的。梁七深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不笑是最好的,可她听了徐云山讲话,觉得很有趣,她想笑,便低下头去尽力想忍住,可嘴角仍旧控制不住上扬。

    王十一虽疑团莫释,见自己师父也不回答,她如今还对昭师存在依赖,便替昭师辩解道:“我师父才不会乱拿别人东西!”

    “你这小孩,闭嘴。蠢而不自知,真是可笑。”睨了王十一一眼,徐云山将她背后剑卸下,在王十一气得浑身发抖的怒火中将她的剑踢到左边梁钦彤与八咫脚边。

    “前辈,您这是在折辱我!”王十一气得嗓音带了哭腔。她身为一介剑修,不仅剑不曾在手中,剑还遭人如此对待。

    眼睁睁看着那把剑咕嘟咕嘟从剑中间向两边化为一滩浓稠黑水,并且蠕动,梁钦彤和八咫看看脸色不好的昭师,又看向那精神好似并不正常的徐云山,又看向被徐云山抓住的一面害怕得说不出话的姐姐,还有旁边也是被挟持的,此刻因剑丢失气恼不已,却无可奈何,只能含着泪水的王十一。

    在此刻气氛下,梁钦彤看向他的姐姐,心中祈祷着姐姐可以平安无事,他掐着八咫的脸,悄悄与他说:“小胖子,你不是会喷火吗?你喷点火,把那个坏蛋烧跑……”

    八咫抱着梁钦彤的手,吸着鼻涕,闻言,点头,而后连脸上也使上了力气,可那叫梁氏姐弟见过的火焰并未从八咫身上烧起。遑论梁钦彤的话叫徐云山瞧了他们一眼,并且用手指指着他俩,笑着说:“你俩小鬼头也是最好别惹我生气,不然我就叫你们也变成那样。”

    他指着地上的黑稠的东西,笑着威胁这异性兄弟俩。抱住对方,梁钦彤瑟瑟发抖,一声不吭。他哪里还敢说话,这人要是真的把他们两个变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办。这俩难兄难弟也不敢跑到谁身后,寻求谁的庇佑。

    玲珑观。天崖风。

    一个疯子。两个疯子。

    一个痴人。两个痴人。

    他二人就此对峙良久,梁七在心中默默数着数,猜他俩谁会先在这场对峙中低头,或是直接就大开杀戒。不行,不能大开杀戒,我还不想死。

    直到昭师收了那铁花,而后抬脚走进观内。

    “你曾与我们有约。”昭师走到徐云山面前不过半丈处,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了徐云山要的东西,一朵红到发黑的绢花,叫人看了一眼便心悸的奇怪的绢花。“我是来赴约的。”

    梁七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林小姐平日里经常戴的绢花,但是,她记得这朵花起初的时候并不是这种颜色。也许是我认错了?梁七困惑地盯着那朵绢花。

    “你?”徐云山轻蔑地笑了,把王十一推回去给昭师。

    扶住一脸懵就完好无损被退回给昭师的王十一,昭师道:“我。”

    “她呢?”徐云山问。

    “谁?”而昭师却是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我以为会是她来找我兑现承诺,而不是你。”徐云山低头看着梁七的双髻,动手把那双髻绑成了兔子耳朵。

    “她已经忘了这件事了。”昭师漫不经心地回答。

    “可你还记得。”徐云山似笑非笑地看向昭师,他并不想揭穿贾连荼对自我的欺骗。因为他曾经也一样欺骗过自己。

    “对,我还记得。”她抬起了下巴,似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是个贪婪又可怕的人。”徐云山给了她一个评价。

    “所以我赢了。”

    “但你赢得不光彩。”徐云山笑着看向她,这次他的笑中带了讥讽。

    “即使不光彩,但是还是我赢了。”昭师道。

    “迟早有一天你会输的,因为你太没有下限。”

    “好像你有下限一样。”昭师冷笑回击道。

    “我有。虽然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是我也会救人育人助人。我的下限和我的底线一样,比较灵活。”徐云山皮笑肉不笑地说出此话,让昭师觉得自己仿佛听了一个笑话。

    “你这种人是个异类。”

    “你这个异类的范围有点广,若是将我置身人界,我确是异类,只是若将我置身修仙界,我大概是好正常的。就这个时代,大家精神状态都有点问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徐云山说完这话,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些搞笑,结果自己先哈哈大笑。

    吓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质的梁七抖了一下。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徐云山拍了拍梁七的肩膀,仿佛在给她安心。

    闻言,梁七看向王十一,王十一微不可闻地摇头。

    “不信我?”徐云山看见了王十一的小动作,嘻嘻笑着道:“放心吧,我杀了这世上其他人,都不会杀了你这小姑娘的。”徐云山拨动梁七头上他绑成的兔耳朵,“小姑娘啊,今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充满对徐云山的害怕。

    这话叫昭师留了一个心眼。

    昭师从来不能理解徐云山话里的有些意思和笑点,若是另一个人在此,她大概会和徐云山一起笑起来,然后说“是啊是啊,但是也不要讳疾忌医啊”,她说完这话之后,他们两个会再一起大笑起来,像是被谁打开了奇怪的开关,一直笑个不停。这么多年,昭师都无法否认,别人口中自己是个冷血动物的事实。

    她为自己想到另一个人而感到恼怒与恶心,使劲压下脑海中那个人的一切与最后的诀别,她看向徐云山,冷冷说出那句话:“我并不觉得好笑。”

    “我觉得好笑就行。把花给我。”徐云山朝昭师伸出手。

    昭师手中的绢花顷刻间飞到徐云山手中。

    把花放到面前,在场几人亲眼看着徐云山引出绢花上黑红两种气,吞入七窍之中。

    待吸尽绢花黑红之气后,那朵绢花身上叫人会心悸发慌的感觉消失殆尽,而原本的白色也显现出来。谁能想到,这绢花原本是白色的呢。

    将花随意丢在地上,后院的乌鸦飞了进来,叼走了绢花,只是还未停在树梢,那白色绢花便化作一团齑粉,随风散去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陈年老伤终于好了。”徐云山吸完那朵绢花上的气之后,整个人竟显得容光焕发许多,看傻了除昭师外的几个小孩。

    拍拍手掌,原本荒凉的玲珑观焕然一新,凭空变成一个真正的道观模样。

    “你破境界了?”昭师不悦地看着不再枯败着脸色的徐云山,试探问道:“你如今是神游境?”

    谁料徐云山并不想回答她,反而问她是否要在此处住上几日。

    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昭师点头,以最恶毒的话恭喜徐云山道:“我希望你飞升失败。”

    当年徐云山与她们说他会在这时飞升,昭师是不信的。可此刻看着徐云山,感受到他气场上的变化,与那副自信的样子,她只能祈祷徐云山飞升失败,不然她想要的东西就要随着徐云山飞走了。

    “你真恶毒。”徐云山呸了一声昭师,吹了一声口哨,把后院的乌鸦唤来,让梁七伸出手。

    战战兢兢地伸出手,乌鸦停在了她虎口之间。

    睁着震惊的眼神看着徐云山,梁七的手抖了起来。乌鸦的趾并未咬进她的肉里,以至于站得有些不稳,翅膀一直扑扇着保持平衡,手上站着一只乌鸦,梁七内心别说有多激动了。

    “让它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吧。”

    “你不会伤害我们吧?”梁七抬头问徐云山。

    “不会。”

    怎料徐云山说完这话,昭师冷笑,见得徐云山这副良善样子,恶心得她拆穿了徐云山面具下真正面目,她说出了关于林府背后的真相。

    “你面前这人,便是林府灭门背后的推手。他当年扮做道士进入林府,骗得些钱财也就算了,可他与那假的林老爷一拍即合,建起那座要人命供养的黑色绣楼,多年来,已害多少人命。你那日不在,见不到那绣楼倒塌时地基上白骨累累,王十一见过那副场景,不过看她应是未与你说,否则你今日怎么有心情来做跟屁虫,毕竟林府灭门,只有你活着。”

    昭师这话刺痛了梁七的心,叫她又想起那火海和毫无求生意志的林小姐来。

    昭师又继续道:“莫说林老爷,他可是个两头吃的家伙,他转身又瞒着假的林老爷去与年纪轻轻的林小姐合作,把那朵白色的绢花交给林小姐。绢花会惑人心神,也会给她反抗的力量,林小姐原本就活得逼仄,痛苦,毫不犹豫接受了那朵绢花。而林小姐每杀一人,每有一次负面念头,绢花就会变红一分。”

    如今红得如同墨的绢花……

    “你信他,是要吃亏的。”昭师难得说了一句人话。

    “贾连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么多年,徐云山还是没改掉别人揭穿后就恼羞成怒的毛病。“我们半斤八两。当年我确实做了你说的那些事,我不会不承认。可你作为天崖风代掌门,来了这边又做了什么?你不也助纣为虐吗?少跟我扯什么此事是阴阳道的人该管的。我恶贯满盈,是恶人,那你这个过了这么多年,来找我这个恶人来赴约,要我这个恶人的东西的家伙又算什么呢?!我来到这世上几百年,杀过好人,也杀过坏人,我曾劫富济贫,也曾被人追杀得丢盔弃甲,你说出这些话,若是只为惹怒我,让我难堪,我也不介意杀多你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叫你瞧瞧当年我是如何让你师姐亭本舒输得心服口服,在我身边当了三年护法的!”

    “徐云山!闭嘴!”从徐云山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昭师瞬间从袖中伸出一丛白丝,围捆住徐云山脖子,她收紧,便见徐云山的脸色蓦然变红,呼吸像是变得困难。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贾连荼?”丝毫不慌的徐云山手指轻触那丛白丝,白丝顷刻之间变成黑色,哗啦啦碎得掉了一地。“当年救我,与我有约的,本就不是你,若是我不想,你也只能灰溜溜地北返天崖风了。”

    王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如此怒火且眼神中蕴着恨意的样子。她本就冷冽,如今被徐云山说上几句,戳中她的心肺,那副样子,恨不得立马拔剑杀了徐云山。只是她又没有动作,站在徐云山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听他数落自己。

    “如今的你,有了与当年截然不同的高贵身份,你习惯了颐指气使,习惯了别人对你的敬畏,习惯了高高在上,你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跟在亭本舒背后,说不出一句话,眼神一直追随她的贾连荼了。如今的你,可是天崖风新的掌门,道号‘昭师’的昭师道人啊。”徐云山这话,像是在缅怀过去的贾连荼,又像是在嘲讽如今的昭师。

    “我忘了,你最会伶牙俐齿。”当年尚还有人挡在她的身前,可是如今却没有了。

    昭师说完,转身出了道观。

    目睹这场争吵的几个孩子,齐齐看向了徐云山。

    徐云山却看向了梁七,他的眼前,泛起一片黑雾,抬起梁七的下巴左看右看,徐云山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如此普通,泯然众人的小姑娘,会是那位要找的人吗?可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道观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又莫名只觉得她最符合。

    你们死了,可你们仍在操控我的人生。而我要看见的真相又是什么?

    “你刚才吃的那些是什么?”乌鸦落到了梁七的肩膀上,面对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徐云山,梁七随意找了一个话题。

    “怨。怒。后悔。恨。世界上所有负面的东西。当然,还有血和泪。”

    徐云山轻推一把不敢迈出脚步离开他的梁七,让她走去和她熟悉的人在一起。

    那些东西怎么能吃呢?梁七走向王十一等人,一步三回头,生怕徐云山后悔从背后偷袭她。

    可徐云山只是这么看着她,而后也走出了道观。

    真是个奇怪的人。

    王十一在惋惜她的剑,在那滩黑水前蹲下,她显得垂头丧气,梁七问她很伤心吗,她点头,说:“我至今已经毁坏了宗门里的剑三十把了,这是第三十一把。”

    “我没剑了,我不能保护你们了。”

    王十一起身,手握成拳说:“阿七,以后你若做了剑修,可千万不要叫人取了你的剑,那是没有实力,会被人嘲笑的行为。当然,如果你修其他的器物也是一样。”

    走向后院,只见原本荒凉的后院干净整洁,落下的树叶与杂草全都消失不见,就连枯树也开出了花。

    这是棵千瓣桃花树,树上的桃花桃红色。

    树下,梁钦彤赶走那只乌鸦,抓住他姐姐的衣袖,道:“姐姐!他是个坏人,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要死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出来玩的,没想到你是来见神仙的!回去之后,我要和同窗们说今天的事……”

    被梁七骂了你是不是有病,又呵斥不准这么做后,梁钦彤纠结着说好吧,乌鸦又落到了梁七的肩上。

    “我们要在这里住吗?”梁七问王十一。

    “看样子是的。”

    “我不想在这住。虽然现在这个道观与之前大为不同,可我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过过夜。这里附近没有人,就只有这个道观,会很危险的。”梁七愧疚地对手指道。

    “应该不会有危险吧?那你要回去吗?”

    梁七看向那两个小孩,点头,“我害怕再遇上像刚才的事。”

    王十一听了,也懂梁七的想法,也许是想到之前的情景,她开始劝梁七回去。不过,又听梁七接着说:“可是我也想留下。我……好奇。”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

    “女夫子说过,害怕危险,而选择逃避的人,很多时候都碌碌无为,因为他们有挑战自我实现跃迁的机会,却自己舍弃了,于是挑战的成果便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世界广阔灿烂,勇敢又强大的人先遍历。我也想做个勇敢的人,更想做个强大的人。”

    “十一是我的榜样,我想追随你的脚步。你留下了,我也想留下。”

    正当王十一感动之时,梁七指了指她的弟弟与八咫,说:“先让他们两个回去吧。”

    梁钦彤一听,哪里愿意,当即跳起来说:“姐姐,你前面说了一大堆,结果却想自己留在这里反而要把我们送回去吗?你待在这里,我们也要。”

    “可你们又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我……我可以的,我也略懂些拳脚。还有小胖子也可以的,他会放火。”

    “会放火!”八咫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得了吧。”梁七讥笑着看着自己弟弟和八咫,“他才吃完药没多久,放什么火,你也是,你懂什么拳脚,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是在学堂里学的啊,学堂有个叫周岁的,他从三岁起就练武,我求他教我的。”

    “他收你钱没?”

    “没有。好兄弟之间,收什么钱啊,那多见外。”

    “那你挺厉害。”

    “那当然了。”梁钦彤也骄傲起来,“所以我们可以留下了吗?”

    “那你不许和爹娘说。”

    “保证不说。要是我说了,我就……我就……”什么“不得好死”他是不会说的,“天打雷劈”他也是不会说的,“就再也见不到姐姐!啊不,你以后就再也不带我去玩。行了吧?”

    梁七双手环于胸前,一脸小大人的样子,肩上乌鸦也是神气,昂首挺胸。

    见弟弟如此期待的样子,哼了一声之后,又说:“那我们拉钩?”她伸出手,和梁钦彤盖章。

    肩上乌鸦叫早就手痒难耐的八咫趁机伸手抓了一把翅膀,乌鸦顿时“哇哇”地叫,拍打着翅膀不再停在梁七肩上,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吓得梁七以为那只乌鸦要伤害她,瞬间躲到王十一身后。

    回过神来,乌鸦停在桃树上面啄羽,八咫张舞着双手,仰头看着那只乌鸦,笑着说:“大鸟,下来!大鸟!”

    八咫吵闹要乌鸦下来陪他玩的声音,在乌鸦张开嘴露出五瓣花瓣似的脸之后没了,转变成了哭声。

    “十一,你看见了吗?”梁七有些呆了,想到刚才那样的东西站在她的肩上,她就一阵后怕。

    “看见了。”

    “那只鸟不是乌鸦吗?十一,那是什么妖怪,你见过吗?”梁七看着安静啄羽,仿佛刚才那副面孔是假的。

    “没有。南方,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连妖怪都长得如此……清新脱俗。”王十一许久才找出一个词语来形容她在此处见到的东西。

    “这只乌鸦看样子不会伤害我们,要是它有那个想法,我把它烤了。快走快走,让我们看看这后院有什么。”

    翌日一早,在观外,徐云山遇见了昨天一天都不见人影的昭师。

    他瞧着昭师厌恶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心中骂着昭师,面上却笑着。

    “你后悔吗?”徐云山问昭师。

    怎的世上那么多的人问她悔不悔,若是做了那事,她可以坐上更高的位置,又有何悔。

    “大早上的,你偏要惹人不快?”

    “那你悔吗?”昭师反问徐云山。

    徐云山点头,随后又摇头:“我和你不一样。你有选择的余地,而我没有。”

    “可我当初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昭师说完,转身离去。

    徐云山从昭师的背影中看出了她此时心情并不冷静,他停止了笑,站起来扯下一片长芒叶,用那叶子折出一只蟋蟀,感慨似的说出一句:“活该啊。”

    他把做好的蟋蟀掷了出去,草叶做成的蟋蟀迎风变成了活物,跳进了茂盛的长芒丛中,徐云山久久看着那只蟋蟀消失的地方,直到又有风刮起,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在天空中看着,一红二白的发带飘逸在风中,他眯起眼,看着被风吹得不断翻滚的发带上用金丝织就的名字:“无边秋意,伤忧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无边云山,伤忧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玲珑观中,几个孩子在到处乱钻捉迷藏寻宝。只是徐云山的歌声都让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好奇心。

    梁钦彤听见了徐云山的歌声,和八咫跑了出来,梁七看见他俩,刚想说抓住他俩了,结果他俩说不算,梁七郁闷地说好吧,然后他们便一齐看向站在长芒丛中着一袭黑的徐云山在对着夕阳高歌。

    “他在干嘛?”

    “他在相思。”梁七和第一个被她抓出来的王十一同时说道。

    “相思是什么意思?”梁钦彤问。

    “嗯……就是你喜欢一个人,脑子里都是这个人的时候!”梁七解释道。

    “我觉得是喜欢一个人,脑海中尽是这个人的一颦一笑,然后夜里会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王十一也说了她对这个词的理解。

    两个小女孩越说越起劲,嘻嘻哈哈的讨论,旁边一高一矮的男孩却没一个听懂的。

    “他唱得好难听。”梁钦彤说完,学着徐云山哼了几个调。好吧,他也跑调。

    “我也觉得难听。”八咫附和道。

    “我觉得我唱得比他好。”八咫拍胸脯说。

    三个大孩子都不相信他,然后他急了,吵吵嚷嚷中大家都说不捉迷藏了,说我们来唱歌。梁七不想唱,所以她说她来当裁判,结果到了后面,越来越混乱,大家开始比谁的嗓门更响亮,然后裁判加入了比赛。

    听见背后的动静,徐云山回头看见那群孩子在追逐着用大嗓门唱歌,他看着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停止了自己的歌声,反而开始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们吵架推搡。

    过程中,他的左手覆上右手手腕上的发带,心情一如既往的难受。快了,就快了。他心想。我等到那个孩子了。我做了几百年徐云山,也该做回我自己了。

    秋意,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