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英雄之家
当然，这些都是工作组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他们说让我别有负担，他们现在就回县里报告这个情况，必须要纠正这种不正之风，我该干啥干啥就行。
没几天工作组就带着文件回来了，说县里已经过会，选举结果有效。但他们三个人要在村里临时驻点，全面接管村里的工作。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挂名村长。
我在面粉厂住，家里的房子空着，工作组就临时住到这里。帮他们收拾屋子的时候，毕组长问我照片上那个穿军装的是谁。
我说是我爷爷，他以前当过兵。然后打开锁着的抽屉，给他们看爷爷的东西。
毕组长看着那些军功章手都在发抖，他说这可是获得过一等功的革命先烈，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县里竟然都不知道，这个情况必须汇报。
他给上面打了通电话，没几天县里就来了很多人，还带了电视台的。他们在屋里到处拍，一个身上很香的女记者拿话筒对着我，让我讲讲爷爷的事情。
我就把奶奶给我讲过的那些事情说给他们听，他们听得很认真。
女记者问爷爷回来以后生活的怎么样？
“有饭吃”，我说。
女记者又问我对爷爷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我说耍大刀。
她愣住，问啥意思。
我爬上房梁，从上面拿下爷爷藏起来的大砍刀。他们全都围上来，有人说刀刃上都是豁口，这是砍过多少敌人啊。
跟着一块来的，还有县革命纪念馆的王馆长，他想把爷爷的遗物带回去保存展示，让更多的人知道爷爷的英雄故事，问我同不同意。
我问那我还能去看吗？
他说随时欢迎，并给我写了几个数字，说是他的电话号码，到了县城可以联系他。
我点点头。
他们立刻带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收走了爷爷的东西。
女记者告诉我他们准备明天晚上就播爷爷的故事，让我记得看电视。
他们离开后，工作组在毕组长带领下炒了几个菜还开了瓶白酒，说必须跟老英雄的后人喝两杯。酒很好喝，但是菜不是很好吃。
毕组长说我平时做自己的事情就行，要是村里有大事开会什么的，我还是要出席，他会让人通知我。
我说行。
吃完饭已经半夜，我就在姥姥的炕上睡了一宿才回的面粉厂。
江瑶正好在门口碰到我，她说这两天正是要紧关头，没事最好不要乱跑，要出去也跟她请个假。
我问啥是请假。
她说就是说一声。
我点点头，问她厂里有没有电视。
她说她的宿舍里有，想看可以来看。
我说好。
忙完一天的事情，晚上吃过饭，我跟小兰看了会书，快到八点的时候跟她说我要去看电视了。
她撇撇嘴说电视哪有书好看。
江瑶的宿舍跟我们不挨着，在新厂区二楼。我敲敲门，她穿着白色的睡衣打开一条门缝儿，问我大晚上的有啥事？
我说看电视。
她犹豫了下，才让我进去。招呼我坐在沙发上，她然后打开电视，问我要看什么。
我说县电视台。
她没有多问，调好台后电视上便出现了图像，还是彩色的。这是我第一次看电视。
江瑶的沙发比豆豆店里的小，但是比豆豆店里的软，坐着很舒服。
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她给我倒了杯水也坐下来，问我为什么突然想看电视？
我说看我爷爷。
江瑶不明所以，大概觉得一起坐着有点别扭，就起身说帮我去洗个水果。
八点的时候电视准时开演，那个女记者也说了一些话，然后是王馆长，最后是一个看起来像大人物的男人说话。
当然，中间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爷爷的事。我看着电视里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江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旁边，她红着眼睛说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英雄的后代，难怪大晚上要来她宿舍看电视。
节目结束后，江瑶问为什么电视里说我是村长？
我说我是河口村村长。
她说这么大事情竟然都没告诉她，我是不是藏着很多秘密。
我说她不也是？
江瑶一愣，然后看向别处，说不早了。
我站起来道别离开。
回到宿舍，小兰还在看书，她抬眼问电视好看吗？
我说好看，彩色的。
她莞尔一笑，拿给我一本特别厚的书，叫《辞海》，说这本够我看很久很久，省得老惦记看电视。
我早就把《成语词典》看熟，已经能够做到“信手拈来”。
几天后工作组的人来找我，说县里来人，让我回去一趟。
我记得江瑶的话，跟她说了一声，她说快去快回。
我点点头。
回到村里才知道原来是县里送来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英雄之家”，要挂到大门上。他们还让我填了几张表格，说基于我的情况，县里决定给我发家属抚恤金，让我填个银行卡号。
填完表，我们一起合了个影。
毕组长给大家泡上茶闲聊，无意中说起林雪父亲，说他因为上次恶意伤人的事要拘留半年，鱼塘的事也赔了不少钱。林雪离了婚，回来陪她母亲，她们家，现在有点难。
我心口莫名扯动了一下。
毕组长说我作为村长，应该抽空去看看，反正就在隔壁。
待县里的人离开，我跟毕组长他们来到林雪家。大黄趴在大门口晒太阳，看起来无精打采，看到我们也不叫。我们直接走进去，看到林雪母亲正抱着一个孩子在玩儿。
她看到我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往外赶，质问我来干啥，难道还嫌欺负的他们不够？
舅舅做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毕竟是亲戚，她生我的气也正常。
毕组长赶紧打圆场，说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
林雪母亲“哼”了一声，把林雪喊了出来。眼前的林雪还是那个林雪，但给我的感觉却跟以前完全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她捋了捋头发，说进屋喝杯水吧。
我说不用，我就是来看看。
林雪母亲冷哼，说我这是当了村长嫌她们家门槛低了。
我低头看了眼她家的门槛，还是跟以前一样高。
林雪皱眉让她母亲少说几句。
她看到我手腕上还戴着她的头绳，嘴角微微翘了翘，但看到另一个手上小兰系的那根，眼神又冷淡了一些。
毕组长不知道我跟林雪的关系，笑着问有什么需要工作组帮忙的。
林雪母亲说鱼塘要重新搞起来，需要整体换水。
毕组长说他们想办法。
林雪母亲口气好了很多，开始跟毕组长聊东聊西诉苦。我跟林雪再无话可说，气氛有点尴尬。
我说想去后山看看奶奶，林雪犹豫了下，说她也想去看看。作为邻居，奶奶一直对她不错。
我们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说她要觉得冷就回去吧。
林雪摇摇头。
到了坟地，我看到苹果树的叶子把奶奶的坟厚厚覆盖，像给她穿了件棉衣。
我之前搭的小棚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已经歪歪斜斜，随时可能倒下。我从附近找了些苘麻，用他们的皮做成麻绳，简单固定了一下。然后把掉到地上的烂果子一颗颗捡起来，剥出种子收好。
林雪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全部弄完后，我给奶奶磕了三个头，林雪也跟着磕了头。
回村的路上，林雪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说不用了，江瑶让我快去快回。
李雪低头叹了口气，问江瑶就是给我另一个手腕绑头绳的女人吧。
我说不是。
回到镇上已是傍晚，快到面粉厂的时候，林涛和林永波在路边抽烟，看到我立刻走过来。
林涛说我这个“尸生子”又要交好运了，他们老板要高薪挖我过去。
林永波让我赶紧跟他们去见老板，说人家背后有个大人物，实力很强，不是江瑶那种女流能比的，他们现在就跟着这个老板混。
我问他们老板是谁。
他们说新开的那个面粉厂就是他们老板的。
我说没兴趣。
林涛说我这个“尸生子”别不知好歹，当个挂名村长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江瑶是可怜我才让我当工长的。
林永波也说他曾亲耳听到眼镜儿说江瑶早就觉得我没什么用，只是看我以前跟过她爸才没撵走。
他们还说了一些别的，但我没听，也没兴趣听。
他们说让我别有负担，他们现在就回县里报告这个情况，必须要纠正这种不正之风，我该干啥干啥就行。
没几天工作组就带着文件回来了，说县里已经过会，选举结果有效。但他们三个人要在村里临时驻点，全面接管村里的工作。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挂名村长。
我在面粉厂住，家里的房子空着，工作组就临时住到这里。帮他们收拾屋子的时候，毕组长问我照片上那个穿军装的是谁。
我说是我爷爷，他以前当过兵。然后打开锁着的抽屉，给他们看爷爷的东西。
毕组长看着那些军功章手都在发抖，他说这可是获得过一等功的革命先烈，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县里竟然都不知道，这个情况必须汇报。
他给上面打了通电话，没几天县里就来了很多人，还带了电视台的。他们在屋里到处拍，一个身上很香的女记者拿话筒对着我，让我讲讲爷爷的事情。
我就把奶奶给我讲过的那些事情说给他们听，他们听得很认真。
女记者问爷爷回来以后生活的怎么样？
“有饭吃”，我说。
女记者又问我对爷爷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我说耍大刀。
她愣住，问啥意思。
我爬上房梁，从上面拿下爷爷藏起来的大砍刀。他们全都围上来，有人说刀刃上都是豁口，这是砍过多少敌人啊。
跟着一块来的，还有县革命纪念馆的王馆长，他想把爷爷的遗物带回去保存展示，让更多的人知道爷爷的英雄故事，问我同不同意。
我问那我还能去看吗？
他说随时欢迎，并给我写了几个数字，说是他的电话号码，到了县城可以联系他。
我点点头。
他们立刻带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收走了爷爷的东西。
女记者告诉我他们准备明天晚上就播爷爷的故事，让我记得看电视。
他们离开后，工作组在毕组长带领下炒了几个菜还开了瓶白酒，说必须跟老英雄的后人喝两杯。酒很好喝，但是菜不是很好吃。
毕组长说我平时做自己的事情就行，要是村里有大事开会什么的，我还是要出席，他会让人通知我。
我说行。
吃完饭已经半夜，我就在姥姥的炕上睡了一宿才回的面粉厂。
江瑶正好在门口碰到我，她说这两天正是要紧关头，没事最好不要乱跑，要出去也跟她请个假。
我问啥是请假。
她说就是说一声。
我点点头，问她厂里有没有电视。
她说她的宿舍里有，想看可以来看。
我说好。
忙完一天的事情，晚上吃过饭，我跟小兰看了会书，快到八点的时候跟她说我要去看电视了。
她撇撇嘴说电视哪有书好看。
江瑶的宿舍跟我们不挨着，在新厂区二楼。我敲敲门，她穿着白色的睡衣打开一条门缝儿，问我大晚上的有啥事？
我说看电视。
她犹豫了下，才让我进去。招呼我坐在沙发上，她然后打开电视，问我要看什么。
我说县电视台。
她没有多问，调好台后电视上便出现了图像，还是彩色的。这是我第一次看电视。
江瑶的沙发比豆豆店里的小，但是比豆豆店里的软，坐着很舒服。
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她给我倒了杯水也坐下来，问我为什么突然想看电视？
我说看我爷爷。
江瑶不明所以，大概觉得一起坐着有点别扭，就起身说帮我去洗个水果。
八点的时候电视准时开演，那个女记者也说了一些话，然后是王馆长，最后是一个看起来像大人物的男人说话。
当然，中间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爷爷的事。我看着电视里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江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我旁边，她红着眼睛说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英雄的后代，难怪大晚上要来她宿舍看电视。
节目结束后，江瑶问为什么电视里说我是村长？
我说我是河口村村长。
她说这么大事情竟然都没告诉她，我是不是藏着很多秘密。
我说她不也是？
江瑶一愣，然后看向别处，说不早了。
我站起来道别离开。
回到宿舍，小兰还在看书，她抬眼问电视好看吗？
我说好看，彩色的。
她莞尔一笑，拿给我一本特别厚的书，叫《辞海》，说这本够我看很久很久，省得老惦记看电视。
我早就把《成语词典》看熟，已经能够做到“信手拈来”。
几天后工作组的人来找我，说县里来人，让我回去一趟。
我记得江瑶的话，跟她说了一声，她说快去快回。
我点点头。
回到村里才知道原来是县里送来一个大牌匾，上面写着“英雄之家”，要挂到大门上。他们还让我填了几张表格，说基于我的情况，县里决定给我发家属抚恤金，让我填个银行卡号。
填完表，我们一起合了个影。
毕组长给大家泡上茶闲聊，无意中说起林雪父亲，说他因为上次恶意伤人的事要拘留半年，鱼塘的事也赔了不少钱。林雪离了婚，回来陪她母亲，她们家，现在有点难。
我心口莫名扯动了一下。
毕组长说我作为村长，应该抽空去看看，反正就在隔壁。
待县里的人离开，我跟毕组长他们来到林雪家。大黄趴在大门口晒太阳，看起来无精打采，看到我们也不叫。我们直接走进去，看到林雪母亲正抱着一个孩子在玩儿。
她看到我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往外赶，质问我来干啥，难道还嫌欺负的他们不够？
舅舅做的事，我虽然不清楚，但毕竟是亲戚，她生我的气也正常。
毕组长赶紧打圆场，说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是受害者。
林雪母亲“哼”了一声，把林雪喊了出来。眼前的林雪还是那个林雪，但给我的感觉却跟以前完全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她捋了捋头发，说进屋喝杯水吧。
我说不用，我就是来看看。
林雪母亲冷哼，说我这是当了村长嫌她们家门槛低了。
我低头看了眼她家的门槛，还是跟以前一样高。
林雪皱眉让她母亲少说几句。
她看到我手腕上还戴着她的头绳，嘴角微微翘了翘，但看到另一个手上小兰系的那根，眼神又冷淡了一些。
毕组长不知道我跟林雪的关系，笑着问有什么需要工作组帮忙的。
林雪母亲说鱼塘要重新搞起来，需要整体换水。
毕组长说他们想办法。
林雪母亲口气好了很多，开始跟毕组长聊东聊西诉苦。我跟林雪再无话可说，气氛有点尴尬。
我说想去后山看看奶奶，林雪犹豫了下，说她也想去看看。作为邻居，奶奶一直对她不错。
我们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说她要觉得冷就回去吧。
林雪摇摇头。
到了坟地，我看到苹果树的叶子把奶奶的坟厚厚覆盖，像给她穿了件棉衣。
我之前搭的小棚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已经歪歪斜斜，随时可能倒下。我从附近找了些苘麻，用他们的皮做成麻绳，简单固定了一下。然后把掉到地上的烂果子一颗颗捡起来，剥出种子收好。
林雪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全部弄完后，我给奶奶磕了三个头，林雪也跟着磕了头。
回村的路上，林雪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说不用了，江瑶让我快去快回。
李雪低头叹了口气，问江瑶就是给我另一个手腕绑头绳的女人吧。
我说不是。
回到镇上已是傍晚，快到面粉厂的时候，林涛和林永波在路边抽烟，看到我立刻走过来。
林涛说我这个“尸生子”又要交好运了，他们老板要高薪挖我过去。
林永波让我赶紧跟他们去见老板，说人家背后有个大人物，实力很强，不是江瑶那种女流能比的，他们现在就跟着这个老板混。
我问他们老板是谁。
他们说新开的那个面粉厂就是他们老板的。
我说没兴趣。
林涛说我这个“尸生子”别不知好歹，当个挂名村长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江瑶是可怜我才让我当工长的。
林永波也说他曾亲耳听到眼镜儿说江瑶早就觉得我没什么用，只是看我以前跟过她爸才没撵走。
他们还说了一些别的，但我没听，也没兴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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