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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女牛仔

    木屋是个平房。

    门楣上方,有一块木头牌匾。

    上面用绿色的油漆写着SonnySmithBar(桑尼·史密斯酒吧)。

    酒吧的门是木质的栅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中间一截。

    夹克男人推开栅门,领着杨尘进了酒吧。

    大二的时候,杨尘曾经玩过游戏《荒野大镖客》,对这种旧西部酒吧并不陌生。

    西部牛仔的夜生活,几乎都在酒吧里。

    酒吧有酒,有女人,还有左轮手枪。

    酒吧的墙是横木的,每一面墙上挂一个玻璃罩着的煤油壁灯。

    中国的马灯也是煤油灯。这些壁灯就像是半个马灯钉在墙上。

    爱迪生发明白炽灯泡是在8年后的1879年。

    1871年的美国,照明还都是各种煤油灯。

    正面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野牛头骨,牛骷髅上伸出两只黑长的牛角。

    酒吧大约100多平米,12张木桌,左边是长条形吧台。

    吧台的后面是一排酒柜,酒柜的上方是一个中世纪圆形挂钟,钟摆嘀嗒。

    上面的时间是12点25分。

    大厅只有三桌客人。

    一桌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穿着西服,一个是中年人,一个年轻一些,女孩十七八岁,穿着绿色长裙。

    一桌是两个中年牛仔,一个白毡帽,一个黑毡帽,喷着满嘴酒气,咿哩哇啦吹牛。

    酒吧的角落,是一位穿着褐色披风的老者,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饮。

    吧台长桌前,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牛仔,背对着大厅,看不见脸。

    吧台后面站着个卷发小伙子,正在用花哨的动作调酒。

    “桑尼,再来两杯朗姆酒。”两个中年牛仔中的一个叫道。

    “好的,稍等。”黑夹克男人答应一声。

    “艾伦,倒酒。”桑尼对吩咐卷发男孩,扭头向杨尘使了个眼色。

    桑尼就是酒吧老板了,卷发男孩艾伦就是调酒师了。

    “还好没把我弄成调酒师。”杨尘心里庆幸。

    且不说勾兑那些杂七杂八的酒,光那种花式动作,打死他也做不出来。

    艾伦从酒柜上取下一瓶酒,倒了两杯,放在托盘里。

    杨尘端起托盘,走到两个中年牛仔桌旁,把酒杯放在桌上。

    回到吧台,杨尘倚在长桌前,开始咀嚼光幕的内容。

    光幕肯定是那块方形金属片闹的,在他握住的时候融入了他的身体。

    杨尘想到了前不久新闻里炒得沸沸扬扬的脑机接口。

    脑机接口已经让人无法想象,这倒好,一块硬邦邦的晶片,直接融入身体了。

    真的有这么先进的技术吗,杨尘搞不懂。

    光幕的一大堆信息中,杨尘唯一知道的就是“WILDBILL”。

    大二痴迷《荒野大镖客》的时候,他几乎读过所有能找到的西部牛仔的书和文章。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狂野比尔”。

    “狂野比尔”是一个牛仔,是美国西部牛仔的标志性传奇。

    高大魁梧,眼神冷峻,拔枪极快,枪法精准,杀人如麻,酗酒好赌。

    曾经是南北战争期间的侦察兵、狙击手,还当过警察。

    比尔以无人能及的非凡枪技名闻遐迩。

    倒在他枪口下的决斗者有100多人。

    这位传奇牛仔最终死于戴德伍德的一个酒吧。

    那是一个牌局。

    眼前的酒吧可能就是比尔被枪杀的那个酒吧。

    “副本已经开启”,“副本”是游戏特有的概念,玩家打副本可以获得装备、道具和补血药。

    这是在游戏中,不是穿越。

    “游戏怎么会有痛感?”杨尘用手抚摸吧台,木头质感也是真实的。

    扔腰包的逃跑者应该是个玩家,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来得及使用金属片。

    “这个金属片是我误打误撞得到的,我进入游戏的身份一个是酒保。”

    杨尘想着,突然感到恐怖。

    有金属片才是玩家,没有金属片就不是玩家。

    我不是玩家,那是什么?

    游戏里除了玩家就只能是NPC了……

    这个酒保李安是NPC!

    曾经在各种游戏里虐NPC无数的杨尘没想到,他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NPC。

    “游戏里的NPC不都是系统设定的么?”杨尘确信他刚才在黄土路上的一系列动作和想法绝对不是系统设定,是“杨尘”在做而不是“电脑”在做。

    “我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抓来做了NPC?这是个怎样的游戏?”

    副本任务是“存活三天”,言下之意应该是很难活过三天。

    “存活”对应的是“死亡”,活不过三天就会死,然后被“重置”。

    “重置”的意思是重新恢复初始设置,也就是重新初始化,就像所有手机都有的那个选项:恢复出厂设置。

    问题是,“重置”是针对有金属片的玩家的,NPC是不是也会被重置?

    我现在的情况是,一个NPC变成了玩家,我现在究竟是玩家还是NPC?

    会被重置还是真的会死?

    “小伙子,过来陪我喝一杯。”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杨尘的思绪。

    柔美的声音,很好听的美式英语。

    吧台坐着的颀长背影竟然是个女牛仔。

    牛仔帽下面是黑色长发,皮肤白皙,蓝色大眼睛,鼻子秀气而英挺。

    藏青色衬衣,棕色长外套,高腰鹿皮靴衬托着修长的腿。

    左侧腰下圆臀处坠着一柄左轮手枪,显出一种刚柔相济的美感。

    美女。很美的美女。

    “喝不喝?”女牛仔修长的手握着酒杯,蓝眼睛看着杨尘,并不在意被人打量。

    “我在工作。”杨尘酒量不行。

    能不喝最好,情况不明,生死未卜,万一这长腿女牛仔给我一枪怎么办?

    女牛仔转头看向桑尼,桑尼对杨尘点点头。

    杨尘没办法:“艾伦,给我来杯啤酒吧。”

    “大男人就喝这个?”女牛仔略有不满,“给他倒威士忌。”

    “真的不行,小姐。”杨尘耸耸肩,“我有个外号叫一杯倒,一杯什么酒都倒。”

    “哈哈,好吧。”女牛仔举起酒杯,和杨尘碰了一下,“干!”

    “干不了。一杯肯定倒。”

    “你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放下酒杯,牛仔帽下的蓝眼睛斜睨着杨尘。

    “中国人。”杨尘冷冷地回答。

    在早期的西部小镇酒吧,几乎看不到黄种人的身影。

    牛仔敌视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是黄种人,黄种人不会出现在酒吧里。

    虽然杨尘明白女牛仔的话没有恶意,但现代中国没有谁会愿意被当成鬼子和棒子。

    “哦,对不起。”女牛仔觉察出了杨尘的冷意,小声对杨尘说。

    “没关系。”

    嗯?我怎么在说普通话?

    是因为女牛仔说的是普通话,我才下意识跟着说了母语。

    女牛仔会说普通话?!

    杨尘惊讶之余感到了些许亲切。

    尽管女牛仔的普通话有些咬,但发音很准确,也很流畅。

    “坐下聊聊?”女牛仔朝墙边的木桌摆了一下头,用英语问。

    杨尘望向老板,桑尼又点了点头。

    他不能得罪顾客。

    女牛仔和杨尘端起酒杯,在木桌旁面对面坐下。

    “我叫黛安娜。DianaJosephine。”女牛仔伸出修长的手。

    杨尘赶忙伸手握住,有些受宠若惊。

    黛安娜的手柔软温润,稳定而有力。

    “李安。木子李,安全的安。”

    “木子李”很中国,美国英语中的“Lee”并不是中国的“李”,而是“居住在森林里空旷地的人”。

    受宠若惊并不仅仅是酒保李安的表情,也是杨尘自己的表情。

    国人大多只知道黛安娜王妃,并不知道黛安娜其实是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

    面对女神受宠若惊很正常啊。

    杨尘在心里给自己找辙。

    “你是NPC还是玩家?”女神单刀直入。

    “有区别吗?我不太懂。”杨尘选择诚实。

    他知道和聪明女孩聊天,最好不要不懂装懂耍心眼。

    “第一次?”女神好像并不意外。

    “你是玩家吧?”杨尘没搭茬,直视女神的蓝眼睛,反问道。

    “是的。”黛安娜云淡风轻。

    “给我讲讲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杨尘的样子很诚恳。

    能帮他答疑解惑的只能是玩家。

    黛安娜正要开口,栅门突然开了。

    三个彪形牛仔大步走了进来,带着一阵冷风。

    是那些追赶者!杨尘心中一凛。

    牛仔们在酒吧中央的木桌坐下,为首的牛仔将手里的温彻斯特步枪斜靠在木桌旁。

    “桑尼,威士忌!”粗犷的德州口音。

    “好的希科克先生,请稍等。”桑尼让艾伦倒酒,亲自把酒端了过去。

    希科克?

    詹姆士·巴特勒·希科克?

    那不正是“狂野比尔”吗?

    BOSS就在眼前。

    BOSS是游戏最大的NPC,所有游戏都一样。

    女牛仔不一定会向他开枪,BOSS一定会,而且会要他的命。

    副本任务是存活三天。

    必须在这个西部第一快枪手枪口下存活三天。

    想起刚才两具尸体后脑勺那骇人的血洞,杨尘心里异常焦急,大脑一片空白。

    他低下头,尽量不要引起牛仔们注意。

    典型的做贼心虚,更何况偷的是大BOSS的东西。

    这不是作死是什么?唉……

    杨尘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不知所措。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肌肤传递着温润和冷静,蓝色大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

    杨尘瞬间有了一丝安全感。

    女神的手让他有些想入非非。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神仙姐姐?

    不对不对,身高差不多,外貌、头发、肤色、体型都不对。

    游戏角色会因剧情而改变,自己不也变模样了吗?

    这个长腿女牛仔,真人也许是个丑老太太也说不准。

    不管是孟非非还是黛安娜,都认识还不到五分钟,都不知道什么来路,都不能算朋友,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事关生死,杨尘不敢冒失。

    “老大真厉害,一枪一个。”旁边一个外貌猥琐的牛仔谄媚地说。

    “那是,咱们老大是西部第一快枪手,狙击之神。”另一个牛仔赶紧附和。

    “还是让那家伙跑了。”比尔的粗重的声音,透着遗憾和焦虑,“东西也没找到。”

    “老大放心,一会我们再去找,一定能找到。来,喝酒。”猥琐牛仔举起酒杯安慰道。

    “为什么刚才不把那个家伙也一起杀了?”猥琐牛仔问道。

    “我担心东西不在他身上,万一打死了就彻底找不到了。”比尔解释说。

    他们在找什么?

    三个逃跑者的东西都藏在柴火堆里,杨尘一清二楚。

    那样东西一定在活着的那个逃跑者腰包里。

    比尔打死两个留着一个抓活的,肯定是还要拷问什么。

    方形金属片已经没了,还剩下美钞和金币。

    一定是那枚金币。

    咿呀一声,酒吧的栅门被重重撞开。

    又进来两个牛仔,一个瘦高的牛仔脖子上斜挂着一个醉醺醺的牛仔。

    准确地说是一个醉鬼搂着一个瘦高牛仔的脖子走了进来。

    瘦高牛仔一手搀着醉鬼,一手拎着个帆布包。

    “就是他,赢了我的钱,还羞辱我!”醉鬼牛仔拿着酒瓶指着比尔。

    比尔岿然不动,旁边两个牛仔站了起来,右手按着枪柄。

    瘦高牛仔把醉鬼扔在一张椅子上,站在对面盯着比尔:“是你羞辱了我哥哥?”

    “你想怎么样?”猥琐牛仔沉声问。比尔依然不动。

    “再赌一局。”瘦高牛仔冷冷地说,“如果我赢了,这事就算了。”

    “如果你输了呢?”比尔突然开口。

    “决斗,不死不休。”瘦高牛仔按着枪柄。

    牛仔都这么刚的吗?这不是明摆着要以命相搏吗?杨尘有些佩服这个瘦高牛仔了。

    女神继续喝酒,旁若无人。

    沉默了一会儿,比尔向桑尼招了招手:“桑尼,拿牌来!”

    桑尼向艾伦点了点头。艾伦从吧台下面搬出一个木箱子。

    两个牛仔迅速将另一张木桌抬过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

    艾伦过来将木箱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摞没开封的新扑克牌和一个长方形发牌盒。

    瘦高牛仔在对面坐下,不帆布包打开一到,一堆美金倒在桌上。

    猥琐牛仔也将一个帆布包里的钱倒在桌上。

    比尔抬了抬手,示意艾伦开始。

    酒吧里所有人都围过来旁观,只有黛安娜和角落里的褐衣老者纹丝不动。

    艾伦撕开一副扑克的封条,取出牌,开始洗牌。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洗完之后双方切牌。艾伦将牌放进发牌盒,从斜口处搓牌,给两人分别发了两张。

    两张牌一正一反放在桌面上,比尔的明牌是K,瘦高牛仔的明牌是J。

    比尔叫牌,往桌子中间扔了一叠钱。

    瘦高牛仔直接将所有的钱往两个木桌中央有推!”

    比尔脸上一丝鄙夷,向猥琐牛仔摆了一下头,猥琐牛仔同样把全部的钱推到中央。

    这哪里是赌牌,简直就是赌命啊。杨尘在网上玩过,知道这种上来就这样的赌法风险有多大。

    艾伦继续发牌,一人一张,全部亮开。

    五张牌全部发完,比尔的明牌是一对K一对7,瘦高牛仔的明牌是一副杂牌。

    胜负已分,比尔获胜。

    瘦高牛仔默默起身,走向门外。

    比尔随后也站起来,走出酒吧。

    砰!砰!

    两声枪响。

    杨尘紧张地盯着栅门。

    进来的是比尔。

    在木桌旁坐下,拿起酒杯猛喝一口。

    没有人比他拔枪更快。

    “黄种人?”猥琐牛仔发现了杨尘。

    比尔闻言,转头看了过来。

    鹰隼一样的目光,从黛安娜肩膀上方穿过,锁定黄皮肤酒保。

    最担心的场景还是出现了。

    被BOSS关注了,杨尘的心沉到谷底。

    “印第安人?”比尔沉声问,一只手按住左轮手枪的象牙枪柄。

    左右两把象牙柄柯尔特转轮手枪,狂野比尔的标志。

    刚才被比尔打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印第安人。

    杨尘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两个血洞,一动不动,呆坐在木桌旁。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两个中年牛仔也站了起来。

    角落的褐色披风老者仍然安静坐着,自斟自饮。

    杨尘正在努力压住心中的恐惧。

    手背上温润的手动了一下,迅速抽回,搭在大腿外侧的手枪枪柄上。

    “他不是印第安人,是修建铁路的华工。当然有资格坐在这里。”

    黛安娜扭头迎着比尔的目光,面无惧色。

    “你说什么?”

    三个牛仔站了起来,手按在枪套上。

    黛安娜也站起身,横跨一步,修长的手握住枪柄。

    双方距离三张木桌,大约五米。

    牛仔可能随时会拔枪。

    黛安娜肯定也会。

    他们都紧盯着对方。

    目不转睛。

    一触即发。

    “冷静,冷静,希科克先生,”桑尼赶过来,插在对峙双方中间。

    “李是华裔,是镇上的居民,他父亲曾经为小镇的建设出过力。我雇佣他是完全合法的。”

    比尔脸色稍缓,手从枪柄上移开,坐了下来。

    鹰隼般的眼睛仍然注视着杨尘,若有所思。

    是不是刚才追杀的时候看见我了?

    杨尘还是心虚得一批。

    两个中年牛仔重又坐下。

    褐色披风老者一直就没回过头。

    黛安娜不再看比尔一伙。

    从桌上拿起酒杯,仰起脖子喝光了杯里的酒。

    放下酒杯,一只眼睛向杨尘眨了眨。

    魅惑的眼神让杨尘想起了大三的第一次约会。

    女牛仔迈开长腿,走出了栅门,消失在黑夜中。

    栅门咿呀咿呀,杨尘怅然若失。

    木桌上,女神的酒杯下面,压着一张小卡片。

    “南达科他州戴德伍德希尔顿特鲁旅馆(TrubyHiltonDeadwood,SD)”

    夜色朦胧,长腿女神,旅馆,……

    浮想联翩。

    好像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杨尘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