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牵挂

    ¤牵挂

    记得是三月，为探望病中的父亲，又回到故乡那座小城。那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说起来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下了车，走到街上，就觉得这城市是一天一个样，日见鲜丽了。大街上到处都是颜色，到处都是广告，到处都是声音，铺天盖地地烧眼。

    走过林立的广告牌，来到父亲住院的那家医院。医院旁有一间公共厕所，在这里，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位老人，老人在厕所边的小桌旁坐着，他正在向进出厕所的人收费……我怔住了，我熟悉他，他是我熟悉的一位师傅，一位远近闻名的师傅。

    他坐在那里，很平静地对从厕所里出来的人说：同志，你还没交费呢。那人说，小便也要收费？他说：小便一毛，大便两毛。他微笑着跟人说话，仍然是很谦和的样子。他原是我们厂里的七级钳工，一根长达一米的轴承，公差零点一毫米，他仅凭肉眼就可以校正。在厂里干了几十年，上上下下的人都非常尊重他。

    这时，他看见了我，笑道：回来了？我说：回来了。看着他苍苍的白发，我问：厂里……怎么？他笑了笑，说：开不下支了。说了，就再没有话。没有埋怨，也没有牢骚，淡淡的口气，淡淡的神情。我看着他，一时心里涌上了许多感触。

    我在老人身上看到了一个“活”字，我从他平和的脸上看到了自重和自尊。这是一个小小的“活”字，一个平平淡淡的“活”字。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追寻那个“大”，而在这里，在这位守着公厕的老工匠身上，我看到了一个静静的“小”。

    而就是这个“小”，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宠辱不惊的尊严感。

    这种感受，触动了我，让我牵挂在心。这是我写《学习微笑》的最初冲动。

    很久了，我一直“漂”在这座省会城市。我常常觉得我不属于这座城市，它距离我很远，我时常感到很孤。顺一些文字出来，也是给自己暖路。

    人，是不可超越过程的。人，也是在一次次经历中成长的。时光日日新，人一天天旧。可只要活着，就好好活吧。

    1996年

    本文系中篇小说《学习微笑》创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