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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国有诤臣家有诤子

    刘辅被蒋超的反常举止目瞪口呆,愣了片刻恍然大悟。狗才蒋超,用请君入瓮之计诱捕了自己。一霎时从沛王殿下跌落成诏狱人犯,羞辱得他满面通红,用脚踢着栅门大叫道:“大胆蒋超,拿出皇帝圣旨来——”

    两个狱卒一边一个,紧紧搀扶住刘辅左右胳臂劝道:“殿下息怒,廷尉大人已备下笔墨,您可直接上疏皇帝啊。”

    刘辅觉得狱卒的话很有道理,但事出意外,急切之间竟想不出该怎样给父皇写辩罪上疏。

    得情投意合的药丁香、温柔贤惠的贾荞为良娣,太子刘庄颇觉称心如意。药丁香如桃李赏心悦目,贾荞似茉莉回味无穷。好在刘庄肩负储君之重,并未沉湎于男欢女爱的温柔之乡。大部分时间和心思,都陪在光武帝身边实习治国理政。

    父皇让自己主理王磐及诸王宾客一案,自然不敢有丝毫马虎。这天傍晚时分,刘庄在文卷中看见廷尉蒋超的上疏。展卷一看,便是蒋超奏报取得沛王关联刘鲤凶案铁证、已将沛王拘于天子号诏狱的奏报。

    关于王磐及诸王宾客一案,父皇没有更多谕旨,倒是母后不时告诫自己大事化小呵护众生。就自己内心而言,也不希望此案牵扯诸王太多。现在倒好,偏偏是沛王率先身陷囹圄。沛王乃第一个入狱的王爷,岂能就此善罢甘休?刘庄再去卷宗堆里寻找,果然看到沛王的上疏。急切展卷阅看,是沛王控告廷尉蒋超藐视皇家尊严,不请君命诱捕自己,请治其犯上作乱之罪。

    刘庄觉得两道奏疏非同小可,立即呈递到光武帝御案。光武帝迅速御揽了两道奏疏,稍顷拧着眉毛怒道:“廷尉蒋超不向朕请旨,擅自囚禁沛王,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拟诏,命蒋超待罪有司,着大司徒蔡茂亲理刘鲤、王磐、王肃大案。”

    刘庄一愣,随即奏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不可让蒋超待罪有司。”

    “说下去。”

    “儿臣以为,蒋超受君命审理此案以来,并无悖法违礼举措。有沛王关联此案的铁证,廷尉便有权拘传任何人到案。至于他诱捕沛王,儿臣以为恰是顾及皇家脸面的上策。故而,请父皇收回成命,准予蒋超依律结案。”

    “如果朕不听太子谏言呢?”

    刘庄立即跪下道:“国有诤臣,家有诤子。此乃父皇所期望,也是儿臣所效法。”

    光武帝背过身去冷冷道:“在朕的记忆里,太子可是第一次忤逆君心。”

    刘庄身子跪得直直地道:“若儿臣有过错,请父皇责罚。”

    “起去,朕今天不想责罚你。告诉你的母后,朕今晚不去坤安宫了,也让她不要干涉沛王入狱之事!”

    在刘庄的记忆里,自己也是第一次忤逆父皇。原廷尉借病去职后,父皇擢用蒋超的确知人善任。在审理此案的过程中,蒋超敢做敢为敢于担当。能不用刑具巧妙获得沛王关联此案的铁证,继而诱捕沛王,足见他还是不可多得的能吏。然今天父皇对自己、对蒋超的态度很反常。在自己的记忆中,父皇对母后的态度更是反常,竟然明喻不准母后干预沛王入狱之事。

    刘庄离开却非殿,又仔细回想了自己刚才做法和谏言,觉得自己没有不妥之处。没有不妥之处,却招致父皇不满,这让刘庄心里憋满了委屈。父皇让自己带话给母后,正好去母后面前倾诉一下委屈。小儿见了娘,无事哭一场。自己是大国储君,可在母后面前永远是小儿。

    时令已过中秋,傍晚的坤安宫,亭台楼阁树木花草都成了朦胧可辨的墨绿。薄云掩隐了将圆未圆的新月,飒飒风起,刘庄感觉到了秋的寒意。就连导引自己进见母后的宫女,脸上没了往常的微笑,代之让人捉摸不定的肃穆。

    刘庄进了西暖阁大吃一惊,母后独自一人坐在胡床无语流泪,对于刘庄的进见似乎无动于衷,于是诧异问:“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阴皇后表情木然,对于刘庄的问话似乎闻所未闻。

    “母后从未这样,是父皇和儿臣做错什么了?”

    阴皇后用手抹了一把泪水大声斥责道:“皇帝是明君,太子是储君,你们父子能做错什么?你们为了江山社稷,苦心孤诣,圣聪圣断;生杀予夺,金口玉言。太遥远的不说,单说前汉皇室,那一代停息了皇室倾轧。历朝太子被废,诸王遭贬,血溅宫廷,骇人听闻。难道皇家就没骨肉亲情?难道皇家兄弟姊妹之间都是水火不能相容?太子配戴太子印绶那天夜深人静之时,母后对你说出我的忧虑。我希望太子永远记着儿时皇子间的手足情。他们偶然触犯刑律,不希望借机根除异己,希望顾念手足亲请予以法外施恩。杀了他们很简单,留下他们悔过自新,才是功德无量。好啊,好啊,借着刘鲤、王磐、王肃一案,把诸王全部牵扯进去。刘彊离开了京城,沛王刘辅又被你父子下到诏狱,下一个入狱的该是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他们几个吧?把皇室异己、天下异己都关进诏狱或者处以极刑,就江山永固天下太平了么?你们一个天子一个储君,你们可以什么都不怕。但母后深居后宫,我怕夜里做噩梦,更怕郭皇后去阎王那里告我歹毒莫过妇人心。我不是皇后便罢,是皇后就不愿替你们父子……被世人和后人垢骂……”

    刘庄在阴皇后大声斥责时已经跪下了,阴皇后说话哽咽起来之后才得了机会道:“母后那晚的教诲儿臣铭刻在心,今晚的教诲儿臣也会铭刻于心。儿臣今晚给母后请安,还奉父皇之命传话于母后。”

    “皇帝该临幸坤安宫,有话可以自己说,何必劳烦太子传话?”

    是啊,一直亲密无间父皇、母后,难道也有了不可弥补的鸿沟么?刘庄不想把父皇的原话告诉母后,但是他不敢违抗父亲的口谕,于是口传了光武帝的原话之后又解释道:“儿臣觉得,父皇不让母后干预沛王入狱之事,还是为母后着想。不干预就是不参与,沛王日后既便心有恚愿,也怨不到母后身上。”

    阴皇后冷笑一下道:“皇帝、太子的好心,我领教了。起去,太子陪着父皇日理万机,往后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刘庄本来想倾诉自己的委屈,见母后一下“逐客令”,便叩首起身,临去流着委屈已极的泪水哽咽着说了一句:“母后晚安,明天父皇在嘉德殿偏殿召见大臣。”

    阴皇后看见了刘庄溢出的泪水,也听清了太子临去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夜,阴皇后几乎一夜无眠。从刘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里,阴皇后终于悟出了刘庄心里的大委屈。悟出刘庄的大委屈,阴皇后便做出一个重大决定。恍惚中入睡后,梦见了自己去天字号诏狱,拉出刘辅还给了哭哭泣泣的沛王妃。

    【第四十一章章目预告】护犊子皇后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