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附庸风雅的皇子们
送走了光武帝，是夜心宽体胖且带三分醉意的郭况失眠了。和皇帝做了郎舅再结亲家，当然是亲上加亲锦上添花。可皇帝说这话之前，多次提到姐姐当皇后时给他的难堪。废了姐姐的皇后，再接着废去姐姐亲生长子的太子身份，这两件事怎么想心里怎么都不好接受。虽说刘彊的封邑增加，也有了皇帝出行的威仪，但能给也能收回。特别是皇帝席间还提到亲近山水远离富贵的襄阳侯习郁，这难道不是在警告自己的府邸过于奢华么。亲上加亲，酒桌上的醉话当不得真。想到这一层，郭况出了一身冷汗，鸡叫头遍还毫无睡意。
翌日，郭况匆匆用过早餐，正要睡个回笼觉，就见宫内太监匆匆赶来。只见那太监冲郭况点头一笑，便展开圣旨宣道——
“诏曰：大鸿胪郭况之子郭璜，贵戚之胄，英武俊才。人中麒麟，国之栋梁。今拜郭璜为黄门侍郎，招为皇家贵婿。大鸿胪郭况近日内择期，向涅阳公主行聘礼。钦此。”
郭况在太监宣旨毕愣片刻欣喜跪下道：“臣郭况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海王刘彊增加封邑、受赐虎贲旄头钟簴等天子行头，等于给沛王刘辅、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等竖立一个典范。此后不久，郭璜拜黄门侍郎、娶涅阳公主，使刘辅等彻底明白，只要获得父皇欢心便可得到自己期望的一切。
至建武二十二年（46），刘辅、刘英、刘康、刘苍俱奉旨娶了王妃。已经成人的四王，延请名儒以博学多览，交接名流以获取声望。已经成年的王兄们做出表率，其他未成年刘延、刘荆、刘焉、刘京诸王，也学着附庸风雅沽名钓誉起来。一时间，王公贵族礼贤下士，饱学之士出入豪门。豪门好学之风盛行，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新朝皇帝王莽暴死二十多年，但其皇族并未被光武帝赶尽杀绝。王莽有个族兄叫王仁，早年封平阿侯，王仁有子曰“王磐”。天翻地覆的改朝换代，并没使王仁受到太大冲击。王仁故去十余年，王磐仍然是江淮地区的豪富之一。俗话有“为富不仁”，也有“富不寂寞”之说。王磐身长八尺，面相英俊，颇通文墨。言必诗云子曰，行必装腔作势。加之其悬河口才，乐才好施，浪得“江淮俊彦”之虚名。
当年被光武帝兄长刘縯裹挟参与起兵反莽的刘玄，其实是个鼠目寸光的胆小鬼。阴差阳错，刘玄后来被绿林军首领别有用心地拥戴为更始皇帝。绿林军首领“扶立”刘玄的目的之一，是利用傀儡刘玄的无知无能，除掉了有可能做皇帝的大英雄刘縯。更始三年（25），更始皇帝刘玄被赤眉军俘虏，毙命后后留下三子。光武帝闻讯不计前嫌，封其三子为侯，其中刘鲤被封为寿光侯。刘鲤后来与沛王刘辅友善，成为沛王府的常客。沛王刘辅通过刘鲤，认识了游走于京师王公贵族豪门的江淮俊彦王磐。
刘辅二十一二年纪，是风华正茂蒸蒸日上的当今皇上亲生之沛王。历经母后被废后位、兄长被废太子位，再历经沛太后薨逝，刘辅已经变得深沉稳健富有城府。当刘鲤带着王磐进到沛王府，刘辅并未认可年过而立的王磐为江淮俊彦。于是，刘辅漫不经意问王磐道：“《周易》者，古圣贤书也。然本王读之并未得其妙处，何也？”
“《诗》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沛王殿下心系天下，日理千机。若得便多与儒者切磋，其妙处自可一朝得之。”
“子乃江淮俊彦，正可就此切磋一二。”
“古人云，是故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者观其象而玩其辞，动者观其象而玩其占。以鄙人之体会，王者玩读《周易》，其妙处在‘我注六经’，而不是‘六经注我’。”
王磐几句话，真让刘辅有茅塞顿开之慨。往者听太子率更令范升讲《周易》，往往半懂不懂。自己回王府深研之，更是不得要领。听王磐说出玩读《周易》，原来是自己往日拘于‘六经注我’。刘辅心下赞赏王磐，但还是不动声色突然一转话题道：“先生来自楚地，自然知道屈原是楚人之骄傲。本王爱《楚辞》，更爱屈原本人。屈原投汨罗江身死，可有后人承继香火？”
“屈子做三闾大夫时是否有后不得而知，但屈子流放沅湘一带多年，遗下一子曰‘屈尹’。”
“屈尹？史籍可记载其史迹？”
“屈尹史迹，正史不载。据野史《幽燕拾遗》载略，屈尹成人之后，投军抗秦。楚军溃败于秦，屈尹亡匿燕赵之间。闻尉缭子大名，遂投拜尉缭子门下。尉缭子被拜秦国国尉率兵伐楚，屈尹亦投靠尉缭子麾下。”
侍立一旁的刘鲤忍不住插话道：“屈原之子是屈尹，鄙人是首次听说。其父以死报楚，其子助秦攻楚，岂不枉为人子？”
王磐见刘辅对刘鲤的话暗暗颔首，便转而对刘辅道：“寿光侯之疑，乃众人之疑。以鄙人看来，屈尹随尉缭子伐楚，是大孝之举。屈原因遭楚王放逐而投江，楚王就是屈尹不共戴天的仇敌。早先，周景王十八年，楚平王派太子少傅费无忌使秦，为太子迎娶秦姬。费无忌见秦姬美若仙姬，便唆使楚平王留下秦姬纳入后宫，另为太子熊健择婚。太子熊健识破费无忌奸佞嘴脸，费无忌便开始算计太子。于是，太子太傅伍奢及长子伍尚被昏君奸臣杀害，其少子伍员字子胥者出逃吴国。周敬王十四年，伍子胥率领吴国大军攻入楚都，发掘楚平王尸首，鞭尸三百以泄愤。以楚国论之，伍子胥有负故国。以吴国和人伦论之，伍子胥乃千古一丈夫。即便屈尹遭受正人君子责难詈骂，和伍子胥一样搏一个孝子美名，强似身加朱紫苟活人间呢。”
刘鲤听了王磐一番高论脸上显现怪异神色，倒是刘辅大加赞赏道：“寿光侯举荐不虚，先生博学多闻，不愧江淮俊彦美名。若不嫌弃，沛王府可做先生在京的属文论道之所。”
王磐见沛王有留作宾客之意，离座拱手道：“草野之人得殿下赞赏，三生有幸……”
闻听沛王刘辅留江淮俊彦王磐为上座宾客，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也纷纷宴请他过府属文论道以竟修名誉。此风蔓延开去，梁松、窦固这样的皇亲国戚也附庸风雅，争相交结王磐以提高声誉。数月下来，江淮俊彦王磐的声誉如日中天，大有盖过京城群儒之势。
“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此一句俗语，出自《汉•杂曲歌辞》中的《猛虎行》。把前朝余孽王磐比着猛虎不妥，比着野雀亦不妥。勉强比着人渣，也不十分贴切。无能的更始皇帝刘玄遇着光武帝是幸运，他的儿子刘鲤遇着王磐是倒霉。沛王刘辅和刘鲤友善很很正常，但通过刘鲤结交下王磐很不正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光武帝的皇子们的附庸风雅，正在暗地里酝酿一场牵扯千人的大案。
【第三十二章章目预告】药丁香的苦相思
翌日，郭况匆匆用过早餐，正要睡个回笼觉，就见宫内太监匆匆赶来。只见那太监冲郭况点头一笑，便展开圣旨宣道——
“诏曰：大鸿胪郭况之子郭璜，贵戚之胄，英武俊才。人中麒麟，国之栋梁。今拜郭璜为黄门侍郎，招为皇家贵婿。大鸿胪郭况近日内择期，向涅阳公主行聘礼。钦此。”
郭况在太监宣旨毕愣片刻欣喜跪下道：“臣郭况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海王刘彊增加封邑、受赐虎贲旄头钟簴等天子行头，等于给沛王刘辅、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等竖立一个典范。此后不久，郭璜拜黄门侍郎、娶涅阳公主，使刘辅等彻底明白，只要获得父皇欢心便可得到自己期望的一切。
至建武二十二年（46），刘辅、刘英、刘康、刘苍俱奉旨娶了王妃。已经成人的四王，延请名儒以博学多览，交接名流以获取声望。已经成年的王兄们做出表率，其他未成年刘延、刘荆、刘焉、刘京诸王，也学着附庸风雅沽名钓誉起来。一时间，王公贵族礼贤下士，饱学之士出入豪门。豪门好学之风盛行，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
新朝皇帝王莽暴死二十多年，但其皇族并未被光武帝赶尽杀绝。王莽有个族兄叫王仁，早年封平阿侯，王仁有子曰“王磐”。天翻地覆的改朝换代，并没使王仁受到太大冲击。王仁故去十余年，王磐仍然是江淮地区的豪富之一。俗话有“为富不仁”，也有“富不寂寞”之说。王磐身长八尺，面相英俊，颇通文墨。言必诗云子曰，行必装腔作势。加之其悬河口才，乐才好施，浪得“江淮俊彦”之虚名。
当年被光武帝兄长刘縯裹挟参与起兵反莽的刘玄，其实是个鼠目寸光的胆小鬼。阴差阳错，刘玄后来被绿林军首领别有用心地拥戴为更始皇帝。绿林军首领“扶立”刘玄的目的之一，是利用傀儡刘玄的无知无能，除掉了有可能做皇帝的大英雄刘縯。更始三年（25），更始皇帝刘玄被赤眉军俘虏，毙命后后留下三子。光武帝闻讯不计前嫌，封其三子为侯，其中刘鲤被封为寿光侯。刘鲤后来与沛王刘辅友善，成为沛王府的常客。沛王刘辅通过刘鲤，认识了游走于京师王公贵族豪门的江淮俊彦王磐。
刘辅二十一二年纪，是风华正茂蒸蒸日上的当今皇上亲生之沛王。历经母后被废后位、兄长被废太子位，再历经沛太后薨逝，刘辅已经变得深沉稳健富有城府。当刘鲤带着王磐进到沛王府，刘辅并未认可年过而立的王磐为江淮俊彦。于是，刘辅漫不经意问王磐道：“《周易》者，古圣贤书也。然本王读之并未得其妙处，何也？”
“《诗》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沛王殿下心系天下，日理千机。若得便多与儒者切磋，其妙处自可一朝得之。”
“子乃江淮俊彦，正可就此切磋一二。”
“古人云，是故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者观其象而玩其辞，动者观其象而玩其占。以鄙人之体会，王者玩读《周易》，其妙处在‘我注六经’，而不是‘六经注我’。”
王磐几句话，真让刘辅有茅塞顿开之慨。往者听太子率更令范升讲《周易》，往往半懂不懂。自己回王府深研之，更是不得要领。听王磐说出玩读《周易》，原来是自己往日拘于‘六经注我’。刘辅心下赞赏王磐，但还是不动声色突然一转话题道：“先生来自楚地，自然知道屈原是楚人之骄傲。本王爱《楚辞》，更爱屈原本人。屈原投汨罗江身死，可有后人承继香火？”
“屈子做三闾大夫时是否有后不得而知，但屈子流放沅湘一带多年，遗下一子曰‘屈尹’。”
“屈尹？史籍可记载其史迹？”
“屈尹史迹，正史不载。据野史《幽燕拾遗》载略，屈尹成人之后，投军抗秦。楚军溃败于秦，屈尹亡匿燕赵之间。闻尉缭子大名，遂投拜尉缭子门下。尉缭子被拜秦国国尉率兵伐楚，屈尹亦投靠尉缭子麾下。”
侍立一旁的刘鲤忍不住插话道：“屈原之子是屈尹，鄙人是首次听说。其父以死报楚，其子助秦攻楚，岂不枉为人子？”
王磐见刘辅对刘鲤的话暗暗颔首，便转而对刘辅道：“寿光侯之疑，乃众人之疑。以鄙人看来，屈尹随尉缭子伐楚，是大孝之举。屈原因遭楚王放逐而投江，楚王就是屈尹不共戴天的仇敌。早先，周景王十八年，楚平王派太子少傅费无忌使秦，为太子迎娶秦姬。费无忌见秦姬美若仙姬，便唆使楚平王留下秦姬纳入后宫，另为太子熊健择婚。太子熊健识破费无忌奸佞嘴脸，费无忌便开始算计太子。于是，太子太傅伍奢及长子伍尚被昏君奸臣杀害，其少子伍员字子胥者出逃吴国。周敬王十四年，伍子胥率领吴国大军攻入楚都，发掘楚平王尸首，鞭尸三百以泄愤。以楚国论之，伍子胥有负故国。以吴国和人伦论之，伍子胥乃千古一丈夫。即便屈尹遭受正人君子责难詈骂，和伍子胥一样搏一个孝子美名，强似身加朱紫苟活人间呢。”
刘鲤听了王磐一番高论脸上显现怪异神色，倒是刘辅大加赞赏道：“寿光侯举荐不虚，先生博学多闻，不愧江淮俊彦美名。若不嫌弃，沛王府可做先生在京的属文论道之所。”
王磐见沛王有留作宾客之意，离座拱手道：“草野之人得殿下赞赏，三生有幸……”
闻听沛王刘辅留江淮俊彦王磐为上座宾客，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也纷纷宴请他过府属文论道以竟修名誉。此风蔓延开去，梁松、窦固这样的皇亲国戚也附庸风雅，争相交结王磐以提高声誉。数月下来，江淮俊彦王磐的声誉如日中天，大有盖过京城群儒之势。
“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此一句俗语，出自《汉•杂曲歌辞》中的《猛虎行》。把前朝余孽王磐比着猛虎不妥，比着野雀亦不妥。勉强比着人渣，也不十分贴切。无能的更始皇帝刘玄遇着光武帝是幸运，他的儿子刘鲤遇着王磐是倒霉。沛王刘辅和刘鲤友善很很正常，但通过刘鲤结交下王磐很不正常。
山雨欲来风满楼，光武帝的皇子们的附庸风雅，正在暗地里酝酿一场牵扯千人的大案。
【第三十二章章目预告】药丁香的苦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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