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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沐皇恩

    初雪时候,北荣又在边境骚扰,只是侵扰几家农户,没有大的伤亡,但北荣皇帝还是派人出使,正逢皇上万寿节,两国来使于宴席上洽谈。说是友好来往,但昆玉玑听哥哥说起,分明北荣那边是存了要挟的意思,请求和亲。既然要嫁公主,自然也要带丰厚的嫁妆——也就说得好听罢了。若不是灾荒尚未治理好,昆玉玑猜测,凭皇上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应允的。

    皇上宝贝自家女儿,宗族之中选出和北荣太子适龄的贵女也不多,使臣相看过后,觉得长乐郡主最为知书识礼,也就定下是她了。

    昆玉玑听闻长公主原本并没让长乐郡主参选,只是长乐郡主进宫时恰巧碰上北荣使者而已。这道和亲的旨意颁布后,一向宝贝自家女儿的长公主也并未置喙。

    这消息传出来,昆玉玑很是唏嘘,她和穆芳主见过不少次,自然知道郡主端庄持礼,上回因商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头次和穆芳主说话,又觉得郡主私下里待人很是活泼,就连贵为郡主的穆芳主也这么着就被远嫁北荣,一时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但好在北荣太子还未加冠,也不急着要定下婚期,因此北荣使臣离去时只是留下几个嬷嬷教长乐郡主北荣习俗文字,并不曾将郡主迎去北荣都城。

    商老太太还是常常去金河寺听禅,昆玉玑一次正和孟师在府中斗剑,那厢就传话来叫小侯爷预备车马带老太太去金河寺,正巧昆玉玑也想和他谈谈长乐郡主和亲一事,于是也跟着一同去了金河寺。

    荷花池里的荷花早枯败了,送老太太上了步辇后,二人仍旧站在菩提树下说话,都说“太平若为将军定,何须红颜苦边疆”,昆玉玑却是知道孟师也有无奈,只要傅昭没坐上至高的位置,孟师如何都不能一展其才。

    孟师听昆玉玑说起穆芳主,道:“只可惜现在不好用兵……因为灾荒,已经有许多流民聚集起来,口称是举火教教众,朝廷称他们使的是妖术,现在赣水一带已是人心惶惶。”

    昆玉玑没听说过这些,想来她哥哥虽然在朝当差,却很少关心这个,她一时很是惊讶,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地方官员为了考铨看得过眼,就算是捕风捉影的妖术之说也会严加拷打,不谈什么疑罪从无。”孟师告诉她,“如此上行下效,不少衙役倒寻着勒索的名目,不说抚宁那边,就是建宁,前些日子有个难民进城时拿不出衙役要的铜板,衙役只是喊了声妖术,当街百姓群起而上,那个难民便被打死了。”

    昆玉玑想到孟师所言的场景,有些悚然,她看着一池没有荷花的死水,问道:“这事发生在建宁,你怎么听说的?”

    “那个衙役因涉事被捉拿,一路闹到御案上。”孟师叹口气,道,“他的供词几次自相矛盾,大理寺最后查清,那衙役不过是想要要挟一番,可没想到群情愤激,当场闹出人命来,一时不敢认,只好咬定有妖术……现在已经被压下处斩了——皇上也忌讳这个。”

    昆玉玑长出一口气,道:“……若是起了教乱,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孟师点点头,也是一阵沉默。

    “我还以为看错人了,这可真巧。”

    忽而有人说话,昆玉玑从靠着的菩提树上起来站直了,看见是傅昭。傅昭笑道:“我今日陪我夫人来还愿,你们是来?”

    昆玉玑道:“商奶奶在里头听禅,我正巧在晋安侯府,陪孟师来的。”

    傅昭也没多寒暄,回身去找他的王妃时看了昆玉玑一眼,将昆玉玑看得莫名其妙。

    不久后,昆玉玑就知道傅昭打的什么主意了。

    那一日哥哥下朝回来,快马加鞭地,一进门就说有圣旨,一家人慌里慌张请了案台,换了礼服,好歹从凌霄花架下面把昆玉玑扯出来打扮好,阖府齐齐跪下听旨。

    圣旨念道:“朕奉皇太后慈谕——”

    太监的音拖得长,但一听这么一句,昆玉玑哪有不明白的,皇上夸她秉性端淑、克娴于礼——简直是胡扯。偏偏昆玉玑不能争辩,她早该知道和孟师来往得避着傅昭,她还存着点侥幸,以为和傅昭从小认识,没想到傅昭这么等不及要她带着整个昆府嫁过去。

    “……太后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晋安侯世子孟师,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念完圣旨,昆玉玑接过,少不得这太监又得说好多奉承话。昆夫人见女儿怔忡着,赶紧拉她藏在身后,给了一锭银子将太监打发了,这才回过头来执着女儿的手,苦着脸不知说什么。

    昆玉玑气得恨不得现在策马去奕王府,把这圣旨砸在傅昭脸上,就算不能改变什么,至少也算出气,但是看到娘这么担忧地望着自己,她还是先宽慰道:“没事的娘,我愿意嫁。”

    昆夫人有些讶异,眉头皱得更深了,道:“你真愿意?你不要骗娘啊。”

    昆玉玑没说话。

    她愿意嫁,但是要说她对于许多事是否愿意,昆玉玑仍是有些糊涂的。虽然许久没有和妖怪来往,但是李承叡当初算的那一卦,她仍旧记得,两年已经过去,再过两年之后,再好的姻缘也会变的。可是她和孟师来往许久,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她觉得孟师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晋安侯一家子都让她倍感亲切,所以她愿意嫁。

    但是要说愿意呢……她愿意为了孟师成为妻子吗?这还真不好说,她活在昆府,从小到大无拘无束的,可要做夫人,那可太不一样了。但是圣旨既然已经接过了,那她也就不容许自己后悔。

    从接旨到纳吉、纳征倒是很快,婚期定在二月初。这数月来,昆玉玑除了府里晃的丫鬟,一个外男也没见,孟师也不曾递话给她,只是听丫鬟说,过年和元宵他都来府里向爹娘问过好,昆玉玑这才稍稍安定。至于那些没心没肺的妖怪,像是全没了影似的。

    大婚前一日腕上,昆玉玑在房内睡不着,忽听得有人叩门,丫鬟却没有动静,门缝里进来浓而湿的雾气,这雾看着古怪,却让昆玉玑想起李承叡来,因此她也没多慌张,只静静等着。

    最后从雾中出来的却是怀风,她化作人形,难得一身整饬地挺正式,甚至涂了胭脂,昆玉玑看着,觉得她更美艳了。

    怀风道:“听说你要出嫁了,主公派我送来贺礼。”说完,没等昆玉玑反应,她就走上前来,打开一口盒子,里面是一个平安锁,锁头上镶着一块黄色宝石。怀风将盒子递给她,道:“这宝石上写有阵法,能保你安全,这两年里唯望你平安。”

    昆玉玑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怕自己死了,阻了他的仙路?但昆玉玑没说什么,还是收下了,她对怀风道:“多谢狐总管了。”

    怀风福身,却没立刻离开,她鼻尖略动了动,道:“你这府里怎么还有妖气?”

    昆玉玑不以为意,道:“这不还有小白呢?”

    怀风却摇摇头,道:“犬方相既然被炼作仙兽,是没有妖气的,这府里有别的妖怪。”说着,她当即展开手中的老虎皮披在身上,化作老虎,撞开门一跃从廊上跳下去,将昆玉玑吓了一跳。

    见怀风不似作伪,昆玉玑也赶紧披上披风追上去,想看看怀风能找出什么来。

    怀风很快穿过院子,冲到东厢房那边去,东厢房住着哥哥,因此怀风警惕起来,但很快她想到白和砚也住这边,而且因为她在闺中待嫁,已经很久没见过白和砚了!

    白和砚也真是心大,自己不去找他,他也不来找自己,现在倒好,被怀风给抓着了!凭怀风的牙口,还不一口就把他拦腰撕开!

    但昆玉玑的脚程怎么比得上怀风,等到她冲进白和砚的卧室时,老虎已经把白和砚按在爪子底下了。

    白和砚压根不怕怀风,但也不想被认出来,因此只是不吭声,昆玉玑一进来,却直接给他叫破了:“怀风!若只是妖也就罢了,这是我哥哥的朋友,白和砚白翰林,你杀了会引起骚动的!”

    怀风本尚存五分试探,现在虎眸一凝,她的上半身从虎皮里脱出来,喊道:“白和砚……白写?”

    白和砚笑起来,但只他一个人在笑,他干笑半晌,道:“好久不见啊,猫儿。”

    昆玉玑险些被自己没上来的一口气呛住,怀风却没有反驳“猫儿”这一称呼,她的眼神落在白和砚脸上,深思许久,她道:“所以你就是那条跃了龙门的锦鲤,崔家那座仙山的全靠瘴云千金阙的生意赡养……原来如此。”

    白和砚却冷笑起来,反问道:“那你又有什么说法呢?你竟然敢背着我咬死崔韬!就算他有些时候是有些无可救药,我们共事那样久,你——!”

    怀风没理会白和砚,像是觉得白和砚聒噪,她一爪按在白和砚的嘴上叫他闭嘴,转头看了一眼昆玉玑,道:“这个人我得带走。”

    昆玉玑还没来得及阻止,刚上前一步,一阵水雾扑面而来,等到她冲到床前时,只摸到被褥,一虎一人全不见了。

    屋内的雾气还没散去,昆玉玑想着法术还在,喊道:“对了!怀风!告诉李承叡,他外甥女似乎就是晋安侯府的商老夫人!”

    “我知道。”从冥冥中传来一句话,像是一句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