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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华猫

    昆玉玑不曾料到,李承叡居然会被哥哥拉进府里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帮李承叡,只得闭嘴,求别给他添乱。

    昆仁执这么一闹,昆朗逸也出来见客了。

    昆朗逸原本是要好好教训昆玉玑,让她在家呆着安安分分的,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前阵子刚被不知什么东西掳去,居然还自己说是捉狐狸去了——虽然真捉了一只特灵的狐狸回来,但昆朗逸还是留了个心眼。

    但此刻昆朗逸出来,见家中有外客,只得先问李承叡的事情。

    “千真万确!”昆仁执道,“先前妹妹还说我杜撰,那个名唤褚雁飞的女子肯定就是作乱的狐妖,哪个良家女子会当街调戏陌生郎君?我看这个——这位,他估计也是狐妖的同伙,说不准前些日子妹妹就是被他掳走的!这回他还想再来,没得手罢了。”

    昆仁执这一点还真没冤枉李承叡,虽然上回是萧山动的手,但说到底是李承叡掳走了昆玉玑。

    昆朗逸比儿子沉得住气,披着外袍坐在太师椅上,问:“这位郎君,你怎么说?”

    李承叡拱了拱手,道:“昆公子想必对我有些误会,听公子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和我夫人有些龃龉,夫人刚出闺中不久,尚有些顽劣,因此——”

    昆仁执问:“你说谁是你夫人?”

    李承叡脸上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来,他道:“我夫人闺名雁飞。”

    “褚雁飞?!她是你夫人?”昆仁执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在府门口你分明说你不认识她!”“未曾。”李承叡十分镇定,看着都比昆仁执能服人,“是公子一开始就打心眼里觉得我要抵赖,其实我还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今日是我头次和昆小姐见面,如若昆小姐上回是被我掳去,又逃回,怎么会不记得我的样貌呢?”

    昆玉玑接话道:“自然,父亲,今日我第一次见这位恩人。”

    昆朗逸点点头。

    李承叡道:“再者,我若是歹人,昆小姐是习武之人,嫉恶如仇,自然不容我近身。”

    昆朗逸当即道:“如此,是犬子得罪郎君了,今夜也晚了,郎君便先回去吧,明日我请郎君和夫人一同过府用饭,让犬子赔罪。”昆仁执还想再说什么,被昆朗逸瞪了一眼,止住了。

    李承叡笑着拱手道:“多谢昆大人明理,那鄙人先告辞了,明日再携贱内拜访大人。”

    昆朗逸颔首,请陈叔送客了。

    昆仁执眼看着人被送走,大呼冤枉,道:“褚雁飞定然不是他夫人,那女子当街袒胸露乳,我、我——”昆玉玑笑道:“你就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三迷五道了?”

    昆朗逸呵斥道:“玉玑!还贫嘴!刚回来,没过几日安生日子,什么家将都不带,又这样晚归家,你还懂事不懂!”

    什么家将能有李承叡可靠,但昆玉玑乖乖挨训,再没顶嘴。等到把爹哄去睡了,昆玉玑才问昆仁执,道:“哥哥,那褚雁飞真是狐妖吗?你见到她的狐狸尾巴了?”昆仁执皱眉道:“她自己说的,而且,比她漂亮的姑娘多得去了,我也、我也没看失神过啊?她……看着就邪门。”

    昆玉玑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他们……不像夫妻?你不是跟了褚雁飞一段吗?”

    昆仁执仔细回想一番,道:“说是夫妻,倒也像,后来一段,褚雁飞挽着他手倚着他走路,浑似没骨头似的,他们肯定认识。”昆玉玑点点头,微微蹙眉,没再问了。

    等到她回房间的时候,看见李承叡已经悠然窝在那打盹了,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狐狸也不看她一眼,昆玉玑只得出声问他:“褚雁飞真是狐妖?”

    李承叡没回答。

    昆玉玑索性蹲在他窝前,挡住了烛光,问他:“她真是你夫人?”

    李承叡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

    昆玉玑还想问,却知道李承叡不会回答了,她正要起身,突然瞧见李承叡肩膀上一道伤口,于是伸手把毛拨在一边查看。这是犬方相第一刀砍出来的,当时李承叡化成了水,昆玉玑还以为他没事呢。

    “李承叡?”昆玉玑有些担心他,忙道,“你起来,我给你上药。”她说完,就起身找药箱去了,等到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昆玉玑回身一看,李承叡连动都懒得动,她催促道:“过来啊,等明天你那伤口——”

    “——就愈合了。”李承叡道,“这屋好暖和,我困得很。”

    昆玉玑拗不过他,只得过去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面给他上药,李承叡或许是懒得挣扎,也就闭着眼随她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昆玉玑从床上爬起来,李承叡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梳妆好时,听到丫鬟说府内来了一个顶俊俏的郎君,心知是李承叡到了,就是不知道他从哪喊来了那位“褚雁飞”。她走到园子里时,见着小池塘边围着一圈丫鬟,柳树下有一人分外高挑,遥遥地看不太清,昆玉玑便问:“那是谁啊?”

    丫鬟答道:“就是那位顶俊俏的郎君啊!褚雁飞!”

    昆玉玑一时什么盹都醒了,都说吹面不寒杨柳风,这一阵杨柳风吹过来,简直把昆玉玑吹得一激灵,丫鬟们见小姐来了,自发让了一条道出来,昆玉玑也就看见了那位李承叡的“夫人”,褚雁飞。

    他身段称得上高挑纤弱,更妙的是猿背蜂腰的风情,一席红衣未露皮肉,垂坠着,细揣摩便是满身的风流,护腕和腰间的蹀躞带一系,更添一股劲力,胸前平安锁坠着一颗鸡血玉,他的唇色也红得艳,一双瑞凤眼,眉似远岱,显得英挺又恣肆。这一身艳红站在杨柳新绿之下,看上去还真如昆仁执所说,邪门的好看。

    褚雁飞走近前来,同昆玉玑招呼道:“久仰久仰,在下褚雁飞。”昆玉玑却没办法说“久仰”,她真想知道李承叡带个男人来是想糊弄谁。正做这般想,前头爹爹和哥哥带着李承叡走过来,昆朗逸问道:“这便是你夫人?”

    昆玉玑想看褚雁飞怎么应对,但当她回过神来看时,却发现方才的男子莫名其妙就化作了女子,照样是一袭艳红,盈盈下拜,看着比昆玉玑这个小姐还端庄得体了,而周围的丫鬟,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褚雁飞行完礼,起身后,无视了昆仁执,走到昆玉玑身边来,问:“如何?”昆玉玑懵然,道:“什么如何?不如何?”

    “被我摆了一道,妹妹生气了?”褚雁飞近看更美,昆玉玑短暂地出了神,听到褚雁飞问,“我这男女之间变化的本事如何?”昆玉玑无言,只得称赞道:“绝妙。”褚雁飞却好似听出了昆玉玑言语中的敷衍,也不恼,呵气如兰道:“我这本事可不是同旁的妖怪,化一副美人皮完事,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人。”

    “朗朗乾坤,你不和你夫君走在一处,来跟我妹妹耳语什么?”

    昆仁执蓦然出声,褚雁飞便同昆玉玑站开了些。

    当日在街上遇到昆仁执时,褚雁飞的确撩拨了他,不过她并非狐妖,之所以这般自称,不过是因为李承叡站在不远处,褚雁飞想看看李承叡的反应罢了。她常栖身金华,身为媚妖,在自己的地界作乱容易被发觉,因此来京华拜见主公时才对街上俊男美女更上心些,不料招惹了这个二愣子。

    褚雁飞拢了拢披风,道:“公子此言差矣。漫说要不要和我夫君走在一处是我自己的事,便是‘朗朗乾坤’这四个字,当今这世道当的得吗?我走在街上,都被人指做狐妖?”

    褚雁飞说得倒也没错,朝廷偏安江南一隅,气数已快要尽了,再加上神仙下界历劫,连犬方相都知道众妖集聚京华,也想来分一杯羹……许多大妖都卜算得出来的事,唯有凡人身在世中却难以察觉。

    昆朗逸见自家儿子又去为难人妇,在前面驻足,回身来道:“守一,不得无礼。”

    昆仁执忿忿,却还是道:“是。”

    昆朗逸这才对李承叡道:“听夫人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李承叡还未开口,褚雁飞便混着真话假话答道:“我和我夫君常住金华,是因小姑嫁来京华,前月里逝世了,这才来治丧的,之后又和小姑的夫家对簿公堂了,这才一直没回去。”

    昆朗逸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位夫人答出这么多家事来,一时不知是自己逾越,还是这位夫人逾越。

    昆玉玑心里也纳闷着。不过是因为李承叡妹妹的事。她原先还以为,李承叡先前祭奠的或许是哪位略有交情的故人,没想到逝世的是他妹妹。昨夜瘴云千金阙之行,昆玉玑也知道李承叡实力是很强的,怎么会救不了自己的妹妹?

    她这般想,也就趁着前面三个男人走远之后问了,褚雁飞瞧了她一眼,笑道:“你想知道?”

    昆玉玑点点头。

    褚雁飞便道:“小舟——也就是主公的妹妹,也就是未出嫁的时候被护得太过严实了,长成了个天真恣肆的性子,遇事容易感情用事,且十分固执,去了夫家受了欺负,也指望不上她的郎君,更不想跟哥哥服软,就一气之下出走了呗——出走了谁还能管她的死活?”

    昆玉玑更糊涂了,道:“这位小舟姑娘难道修为很低,无法自保吗?”

    “她修为高得很,是七尾狐妖。”褚雁飞口中这么说着,却像是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可那又如何呢?小舟的夫君是个凡人,见了她的真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虽没用媚术,不过也相去无几了……你知道么?我们媚妖中,若是心悦某个凡人,下下策就是以色相诱,总要得先掩掩自己的艳光再行事啊。”褚雁飞说到最后,还长吁一口气,十分怅惘的模样。

    昆玉玑发觉这位褚雁飞,似乎总答非所问,或者答着答着,说一堆不相干的事。昆玉玑只得再问:“这和小舟姑娘无法自保有何关系?”

    “你傻啊。”褚雁飞笑道,“若你是狐狸精,有个凡人觉得你标致美艳,你心悦他,恨不得在他眼里你处处都好,他若是知道你是狐狸精,不就怀疑你画皮欺骗于他,或者使媚术魅惑于他了么?你不得收着所有的修为,乖乖做个人么?”

    昆玉玑一时哑然。换作是她,一条七尾狐狸精,都那样强大了,神周天步,何等自在。哪里还会给自己找不痛快?束手束脚,简直就是明珠蒙尘。

    一行人正走到园内凌霄花架下,虽没到开花的时候,未着绿色的藤蔓却仍攀附着,褚雁飞一时不察,一根簪子被藤蔓勾下来,滑到美人靠外头的草丛里去了,一时捡不到,褚雁飞原本绾好的头发因此也落了一缕下来,她倒不脸红,只是自嘲着笑了笑。

    昆朗逸和昆仁执为了避嫌都没多看,昆玉玑倒是想从自己头上拔一根不妨事的簪子暂借给褚雁飞一用,李承叡却突然叹口气,对褚雁飞道:“过来。”

    昆玉玑正要拔簪子的手一顿,眼见着褚雁飞走了过去,背对着李承叡,李承叡则从袖中取出一柄镶了红宝石的金簪来,随手将那一缕落下来的青丝在指间绕过,重新妥帖地为褚雁飞绾好了,他看上去动作娴熟,像是做过许多次一般。褚雁飞有些羞赧地望了李承叡一眼,李承叡也笑着望向她。

    昆玉玑听得李承叡向昆朗逸笑着解释:“贱内总这般不小心,像个孩子似的。”昆朗逸没说什么,虽然是褚雁飞失礼,他却还是道:“夫人比小女高挑许多,小女常往这边过,没见出什么事,早知便不带着二位往这边过了。”

    李承叡笑道:“小事。”

    昆玉玑的闺阁的确离此处不远,她也确常来此小坐或是和丫鬟玩耍,却没像现在这般感到憋闷,这藤蔓生得野,看着遮天蔽日的。

    昆朗逸继续带着客人往府内四处转转,这一片都是昆玉玑常来的地方,昆朗逸平日里端着严父架子,现下爱女之心尽显,指着这处秋千说是昆玉玑五岁时自己伐木做的小凳,指着那处灯笼说是昆玉玑亲手扎了挂上去的……李承叡随口附上一些面子上的称赞,把昆朗逸哄得眉开眼笑。

    “那处是小女练箭之处,”昆朗逸笑道,“小女说不上十八般武艺皆精,但射术绝佳,站在此处能穿三洞,中靶心。玉玑,你来试试?”

    那靶子前面,吊着三个巴掌大小的铁盘,每个铁盘中央有鸡蛋那般大的空洞,昆朗逸这么说了,就有小厮过去,让铁盘来回摇摆,同时从一旁的武库里拿出昆玉玑常用的弓箭。

    李承叡却道:“这倒不用了,小姐射术无出其二,这鄙人在金华也有耳闻的。”

    昆玉玑听李承叡说这般不过心的场面话,心里更攒着一股气,戴了扳指,将弓弹响,像是非露一手不可了。

    昆朗逸以往每次让昆玉玑给露一手,女儿还不是没回都给面子,总要推三阻四的,今日不知为何这般好说话,做父亲的乐见如此,也就捋须笑而不言了。

    射箭不仅求准,还求快,昆玉玑向来看准开弓,开弓便放弦,但这回,她瞄准许久,还迟迟没有松手。

    昆玉玑拉开弓才觉着,今日浑身不松快,再加之李承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想起昨日李承叡和犬方相相斗的始末,不知李承叡是否对射术也有造诣,不禁紧张起来,想放开弦活动活动胳膊再来,但那样便不好看了。因此昆玉玑一边恨李承叡让她感到如芒在背,一边勉强着自己放箭。

    “当”的一声。箭力道足够,但越过两个铁盘孔洞,钉在了第三个盘上,箭身卡在两孔之中,将穿过的两个铁盘也绊住了,一旁站着的小厮也很是惊讶,以往小姐射箭还嫌三个障碍不够,要再加一个呢。

    昆玉玑神色一紧,昆朗逸便知打圆场已经晚了,果然,昆玉玑松了松肩膀,道:“再来。”

    李承叡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昆玉玑很想叫他转过脸去,但他“夫人”在此,自己又是闺中的小姐,实在没道理这样讲话,昆玉玑只得吐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些,她紧紧盯着晃动的铁盘成一线时洞中的靶心,开了弓步。

    以往傅昭看她射箭,甚至是孟师看她射箭,她都胸有成竹,并不因为对方是将军、会武,便自惭形秽,今日不知怎么的,这一箭她站在李承叡面前,看着靶子,突然就开始患得患失。

    正当昆玉玑拉开弓时,褚雁飞出言提醒道:“昆小姐,头要正。”

    昆玉玑一阵脸红,不知自己怎么蠢到犯下这种错误,只能又松了弦,褚雁飞便笑道:“昆小姐要是今日身子不适,也不必勉强。”

    昆玉玑不答,重新开弓放箭,这一箭去势如虹,穿过摇摆的三个铁盘,中了靶心,她这才愉快起来,道:“献丑了。”她面上意气风发,其实心里后悔不迭,不知为何自己非要出这个头,好在这个插曲很快过去,娘亲派人来请他们去长汀用饭了。

    长汀坐落于府中高处,走过下方长长的单廊,上了楼梯,推开窗户,便能看到园中松柏长青,簇拥着数根太湖石,因为这宴席是为了答谢李承叡,所以昆朗逸请李承叡坐了上席,李承叡推辞一番之后便坐下了,褚雁飞作为他夫人,自然坐在一边。昆朗逸和昆夫人左右陪坐,昆玉玑兄妹自然就坐再次位了。

    席间,这边昆朗逸再次问及李承叡妹妹的事,提出诉讼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昆府帮忙,李承叡承情应下。那边昆夫人则是只顾着夸赞褚雁飞生的好,夸她穿红色大气喜庆,又夸头上簪子配的好。昆夫人问:“夫人这簪子样式从未在京华的首饰铺子里见过,莫不是自己画了,拿去打的?”

    昆玉玑听褚雁飞解释道:“这是南海那边的样式,入不了京华贵夫人们的眼,也就是这颗红宝石衬我这身裙子罢了。”

    昆夫人便道:“小女最是喜欢这种宝石,也喜欢稀奇的样式,不知这簪子是从哪家进的?我也去问问。”昆玉玑也起了兴趣,但褚雁飞却答不上来,转眸去看李承叡,李承叡像是一直留意着褚雁飞这边,马上便接上话:“我与南海那边商会有些来往,昆夫人想要,可从我这里进。”

    褚雁飞也笑道:“我夫君起初做这宝石生意,也是因为小姑喜欢,现在救了昆小姐,不曾想也喜欢这个,也是有缘,正好二位结为兄妹,岂不美哉!”不过是玩笑话,席间无人当真,只是一笑而过了,昆玉玑从未见过褚雁飞这样聒噪的女子,见她这般没轻重,心下更加不喜,也就懒得多言,只是埋头苦吃了。

    饭后,昆朗逸留李承叡说了会话,便送客了,褚雁飞自然也和李承叡一同拜别,昆玉玑好不容易送走了客,打算赶紧回屋里把头上簪子取了,头发也放下来,但她推门进去时,李承叡却不在窝里。

    他要是想回来,早该回来了,恐怕是褚雁飞和他还有事商议——

    ——可是深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早再详谈?

    昆玉玑走到书房里去,将鹦鹉放出来,端了一碟清水,看鹦鹉洗澡。以往李承叡在时,这鹦鹉都怕他不敢出来,昆玉玑总得提着笼子出去给它放风,今日挺好,在屋里洗澡了,地龙烧得暖和,舒服得很。

    昆玉玑并不畏寒,以往李承叡在,所以她没觉出什么,现在倒闷热难忍了,她倒了一杯带着余温的茶灌下去,脱了褙子趴在桌上,图木质凉快些,一时竟这样睡去了。等到她再醒时,便察觉身后有人,迷迷瞪瞪睁眼去看,才认出是李承叡。

    李承叡正往她身上盖披风,眼神从未有过地柔和,在灯下瞧着,他的眉眼不甚清晰,却因为其中的情意显得无比俊美,昆玉玑从没见他这般望着自己,一边觉着奇怪,一边觉着血气往脸上冲去,心也多跳几回。

    但李承叡发觉昆玉玑醒了后,便收回了刚盖上的披风,神色也如同平日里那般恹恹了。

    昆玉玑这才小小喘口气。

    他道:“醒了便上床睡去,当心着凉。”紧接着,他伸手出来,张开手,一个鸽子蛋大的竹编笼子吊在他指间绕的红绳上,李承叡道:“我那处还有这一颗黄宝石成色好,个头也大,与你玩去。”

    昆玉玑方从狐狸精的美色里清醒过来,愣了一下,又被他这颇有些亲昵的口吻恍了神。

    竹编笼子里有一颗黄宝石,看到那宝石的个头,饶是昆玉玑身为官家小姐,也不由又愣了一下。李承叡见她迟迟不接,把那竹笼子放在昆玉玑手边,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给你自己切去。”

    说着,他就化作狐狸,钻到窝里去了,像是化形成人很累似的。

    昆玉玑捏了捏那竹笼子,笑问道:“这是编的什么?真有意思。”

    “竹篾蛋。”狐狸眯着眼看向她,道,“乡里稚子都知道的小玩意。”

    昆玉玑又问:“怎么编了这个装着?你编的?”

    狐狸觉得这问题冒着傻气,便叹了口气,答道:“不然呢?竹子自己卷成那样的?一颗宝石,做个盒子装太矫饰,但送人不得不找个东西装着,安顿好金华猫,路上遇过一片竹林,随手劈了一杆做的——以往我妹妹喜欢,估计这东西不算讨人厌。”

    昆玉玑把玩着那个竹篾蛋,觉得好玩,便不想拆了,问道:“就这样不切也挺好。这个竹篾蛋可以做什么用?”

    狐狸道:“耳环,扇坠,随意。”的确,个头不算大,但昆玉玑并无耳洞,她盘算着把这个栓腰间好了。

    仔仔细细把这个竹编的宝贝看过了,她才想起来褚雁飞的事,问道:“那位褚雁飞姑娘,就是金华猫?我听她说,她也是媚妖。”

    “一方水土养一方的妖怪,”狐狸打着哈欠道,“金华但凡家猫,好好养三年,即化为猫妖,遇男则变为女,遇女则变为男,还总是去人家家中串门,在饮水中便溺。”昆玉玑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简直没办法把这件缺德事同看上去风流灵巧的褚雁飞姑娘联系起来。

    狐狸继续道:“若是喝了这种水,凡人渐渐病弱,难以医治,唯有牵狗进府,捕到猫妖、剥皮食肉,方可以解,若是男人病弱,便需要母猫,若是女人,则反之。”

    昆玉玑听到这里,问道:“可是金华猫不是遇男则为女、遇女则为男吗?”狐狸今日格外好说话,接着讲道:“猫尚且没化作妖时,不是有公母之分吗?”

    昆玉玑想了想,道:“你们妖怪还挺复杂,既分五行,还有各自独特的本领。”她又想了想,问道:“那褚雁飞是公猫还是母猫?”

    狐狸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飘动,却不再答疑了。

    昆玉玑见他不答,收好了竹篾蛋,上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