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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尔虞我诈

    没想到迎接我们的腊月二十九,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在我们长假的第一天,当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试图闯进宿舍时,雷雷立马起床拉紧了窗帘。一上午的时间,整个宿舍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是偶尔有人起床上厕所的脚步声。即使这些小动静发出的窸窣,也根不影响不到大家的休息。我期间也下过一次床,看着他们钻在被窝里一个个沉睡的样子,好像要一下子把这个寒假失去的睡眠都给补充回来。

    等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我总算将这个假期所有欠缺的觉补完了。这时睡在我一旁的东东与冬冬仍在睡梦中,我探着身子看了一下下铺的情况,发现除了龙龙外,雷雷与帅帅都已经睡醒了。他们正戴着耳机,躺在被窝里看视频。既然这样,我也掏出手机,打算看下最近的时事新闻。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冬冬终于睡醒了。他先是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探着身子看了一下宿舍的整体情况,然后又果断地躺了回去,裹着被子的身体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后,又麻利地坐了起来。“兄弟们,你们难道都不饿吗?”

    见我摇了摇头,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实在太饿,现在要下床吃泡面了。”

    冬冬穿好衣服后悄悄地爬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后,悄悄地掩上了门,大概过了一分钟,哗哗的水流声交织着清晰的洗漱声,两种清晰响亮的声音,一块从洗手间的门缝传了出来,打破了之前一直还算比较安静的宿舍。我想大声呼喊冬冬,但我怕吵醒仍在睡觉的两个人。我急忙抬头看了一眼旁边仍在熟睡中的东东,他的身子下意识地往被窝里面钻了一截,呢喃了几句模糊的梦呓后,又重新进入了梦乡。我又赶紧探着身子看了一眼正睡在下铺的龙龙,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这股噪音的存在,而是继续将他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冬冬洗漱完毕后,拿着盛满一壶水的电热水壶,从洗手间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当他将电热水壶插在床头的插头上开始烧水时,雷雷开口说话了。“冬冬,你洗脸时声音就不能小点儿?咱宿舍还有两个人在睡觉呢!”

    “我不是故意的。”冬冬学着雷雷也故意将自己讲话的声调压低,“好的,我知道了。”

    可是没过五分钟,电热水壶里面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这次“咕嘟咕嘟”的声音又响彻整个房间。

    “你们有没有公德心,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正在睡梦中的东东气愤地喊了一句,转了一个身后,把身子又往被窝里钻了一点,继续埋头睡觉。

    开水沸腾的咕嘟声总算消停了,冬冬左手握着电热水壶,右手抱着一盒红烧牛肉面,轻轻地走到了阳台。等泡面被他轻声撕开泡好后,由于我们宿舍没有椅子,他只好端着泡面重新回到了宿舍,坐到了雷雷的床边。当冬冬掀开泡面盖子的那刻起,诱人的香味便开始向整个房间蔓延。我身体中一直沉睡的食欲,瞬间被唤醒了。当他轻声吮吸着光滑的面条、吸溜着泡面香浓的汤汁时,我体内蠢蠢欲动的食欲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消失不见的饥饿感又气势汹汹地涌了上来。犹豫再三后,我决定抛弃这温暖舒适的被窝。当我刚坐起来正打算穿衣服时,睡在下铺的雷雷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迅速地冲进了洗手间。而帅帅也已经穿好衣服,开始先泡泡面了。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们都已经洗漱完毕。这时,整个房间弥漫着四种混杂的泡面香味。我、帅帅、冬冬、雷雷,我们四个手里各自端着一碗泡面,围成了一个小圈,有的坐在床上,有的蹲在地上。大伙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泡面的同时,还不忘吸溜几口被看做泡面灵魂的汤汁。这时仍在上铺睡觉的东东又喊了一句,“你们还有没有公德心了,为啥要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吃泡面。”不过这次,他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还没等我们开口辩驳,东东便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先是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懒洋洋地问了一句,“电热水壶里面还有热水吗?”

    我们给与了肯定的回复后,东东便开始麻利地穿衣起床了。等东东匆匆洗漱完毕后,他也端着一份泡面凑了过来。此时我们宿舍只剩下龙龙一个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首先结束“战斗”的冬冬,将泡面盒扔进垃圾桶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他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后,便独自一人走到了阳台。为了使烟味尽快地扩散出去,他将门帘和窗户都打开了一个小缝,这时一泓金色的阳光,顺着窗户的缝隙闯进了昏暗的房间,在空中试探停留了片刻后,最后在洁白的地板砖上留下了一道明亮的身影。清新的空气也顺着窗户的缝隙偷偷地溜进了房间,赶走了屋内的浊气后,独自一个人霸占了整个房间。

    雷雷突然感叹了一句:“龙龙怎么还能睡得着?我们昨晚不是计划好今天下午要去市区的吗?”

    这时东东将自己的那盒泡面放到了龙龙的鼻子旁边,没过几秒钟,龙龙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吸了几口气,“好香啊!梦里闻着泡面香味的我都有点饿了。”说完之后,龙龙又闭上了眼睛。

    帅帅趁着龙龙睡着之前,赶紧说了一句。“龙龙,我们不是说好今天下午要去市区的吗?你赶紧起床吧!泡泡面的热水我们也帮你烧好了。”

    “嗯,我知道。再让我睡五分钟,然后我就起床。”龙龙的话刚讲完便已经睡着了。

    五分钟马上就过去了,龙龙还在睡梦中遨游。帅帅再次来到了龙龙的床边,轻声呼唤道:“龙龙,龙龙,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是吗?咋这么快。让我再睡五分钟,之后我就马上起床。”龙龙换了一个姿势后又睡着了。

    “看这龙龙的架势,完全没有想起床的意思啊!”这时帅帅突然转身看了我们一眼,“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不好办。”站在窗户旁边的冬冬突然把窗帘与窗户全都打开了。温煦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我们整个宿舍,料峭的冷空气也顺着敞开的窗户,直接冲进了我们宿舍。龙龙立马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站在窗户旁边的冬冬,态度诚恳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请求。“冷。冬冬,你先把窗户关上,我现在就起床。”

    在龙龙起床洗漱这段时间,雷雷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查询前往市区的路线。当龙龙正坐在床边有滋有味地吃着泡面时,雷雷突然大叫了一声,“兄弟们,我们这个地方太偏了,离这最近的通往市区的公交站牌,最快也要走上二十分钟。”

    我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二十分钟就二十分钟呗!我们刚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在温暖的阳光下散会儿步。”

    “是啊!我们已经好久没出去散步了,现在浑身感觉像生锈了一样。”东东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活动一下身子。于是我们最终决定,一块步行到附近的公交站牌。

    我们下了楼后,和煦的阳光,首先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微微的寒风,轻轻地撩起了我们每个人鬓角的头发。好久没有体验到这般自由的感觉,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就流进了肺部,随着血液又被输送至了全身,这时整个人也完全清醒了。我们六个人开始根据手机的导航,沿着宽阔而又平坦的马路,有说有笑地向目的地进发。

    半年未见的雷雷也不知何时养成了一个录视频的喜好,当我们在路上追逐打闹时,他总是会站在一旁,偷偷地拿出相机记录当下的美好时刻。途中我们经过了一个湖泊,在刚才调侃中占据下风的帅帅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将我牢牢地抱在怀中,这时龙龙、冬冬、东东他们也赶紧围了过来。他们四个人将我抬了起来,做出一副要将我抛入湖中的举动。他们这一系列猝不及防的举措,瞬间吓坏了身子还在空中的不停摇摆的我。我就像一头被牢牢捆绑在柱子上的肥猪,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挣脱不掉那四双紧紧把持着我的手。最后,精疲力竭的我正准备放弃抵抗时,看到了正在一旁拿着手机录像的雷雷。

    我们站在公交车的站牌下,开启了漫长的等待。在经历了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洗礼后,我们满怀期待地等来了一辆辆白色公交车,然后又垂头丧气地送别了它们。大概等了二十分钟,我们要等的那路公交车总算来了。可能是临近新年的原因,不仅路上的汽车少了许多,就连平时公交车里那些熙熙攘攘的乘客,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先上车的雷雷突然调侃了一句。“没想到今天,身无长物的我们竟然专享了一次百万豪车的待遇。”

    “是啊!不仅如此,我们还有专业的司机陪伴。”跟在雷雷后面的龙龙及时补充了一句。

    最后上车的帅帅,投完币后在公交车司机座位旁边停住了脚步。“师傅,明天公交车停运吗?”

    戴着墨镜的司机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一句,“明天有车,最后一班车在下午五点停运。”

    在听到司机说道有车时,我们所有人的脸上都绽开了一朵美丽的小花。

    等到了市区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附件银行的自助取款机取点钱。之后,便开始沿街寻找,能够预约除夕年夜饭的饭店。其实大多数酒店都能预约年夜饭,只是囊中羞涩的我们,能够负担得起的饭店并不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在一个位置相对偏僻的街巷,总算找到了一家价格满意的饭店。之后,我们沿着古色古香的街道开启了漫无目的闲逛。

    这时一条从远处的落日脚下流出碧绿的河流,在白色大理石做成的河堤护揽下,缓缓地贯穿了这座“人间天堂”,本就是一个古韵十足的城市,加上几条河流的装点后,瞬间又增添了许多灵性。我们站在河堤旁边的护栏旁,观赏了一会了远方的落日,与河面上那几条随波飘荡的乌篷船,不一会儿的功夫,竟都来了诗意。

    没想到这个时候,河堤旁边还有几家卖黄酒和烤鸭的小店。这时龙龙立马停住了脚步,双眼牢牢地望着橱窗里美味诱人的烤鸭。这时,我也好像闻到了空气中烤鸭那份独特的香味,当我正在细细品味烤鸭香味中夹杂的是哪些果香时,我似乎看到了龙龙吞咽了几下口水。

    “敏镐、龙龙,我们该走了。”帅帅的呼声惊醒了我。但龙龙却像失了魂似的,仍站在烤鸭店的橱窗前,两眼死死地盯着橱窗里香酥可口的烤鸭。

    帅帅走到了龙龙的身后,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龙龙,我们该走了。”

    这时龙龙慢慢地回过了头,一脸痴呆地看着帅帅,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帅帅抢先说出了口。“行。大过年的,我们就买只烤鸭、买瓶黄酒庆祝一下,这钱也从中介费里出。”

    接下来的闲逛实在无聊,于是我们便走进了一家超市,在进去之前,帅帅又重申了一遍我们逛超市的目的,“这次我们是为了打发时间才逛超市的,什么东西都不会用中介费买了,你们实在要是看上啥,就自己花钱吧!”

    可没想想到逛了一半,龙龙便在一排放着卡牌游戏的货架面前停住了脚步。“你们听说过三国杀没?”

    见我们摇了摇头后,龙龙马上来了兴致,“这是最近流行的一款卡牌游戏,是以三国的历史背景……”

    还没听他讲完,我们便去看其他地方货架上的商品了。这时,龙龙却不愿离开了,只是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货架上的三国杀。等我们逛了一圈回来后,发现龙龙仍站在货架前,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货架上的三国杀。

    雷雷凑了过去,好奇地问了一句。“这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龙龙再次活跃了起来,“当然好玩了。在这个长假里,当我们在宿舍无聊的时候,几个人就可以围在一块玩三国杀。”

    但是龙龙的话并没有提起雷雷的兴趣,当龙龙兴致勃勃地讲完后,雷雷便默默地离开了。

    在超市逛了大概三十分钟后,当我们正打算离开时,才发现龙龙不在我们的队伍中。

    雷雷突然大叫了一声:“我的天啊!他不会还在那吧!”之后迅速地向超市中间那几排摆放着桌游卡牌的货架走去。我们几个也迅速地跟了过去。

    果然,龙龙仍在原地,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货架上那几排还未拆封的游戏卡牌。

    “龙龙,我们该走了。”雷雷大声地喊了一声。

    “哦!”龙龙先是应了一声,然后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那件中意的货品上转移到了离开的道路上。

    “帅帅,我们再用中介费买一盒三国杀吧!”雷雷突然用手捂住了嘴,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们刚才是没看见龙龙那副渴望而又不可得的表情,实在太有意思了。”

    “是啊!帅帅,你看龙龙既然这么想带我们玩三国杀,而三国杀又花不了多少钱,我们就给他买一副呗!”站在一旁的东东也开始帮忙说话了。

    帅帅看着龙龙转身离开时那副难舍难分的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果断说道:“买,买吧!”

    听到帅帅松口答应后,龙龙脸上所以的阴翳瞬间都烟消云散。站在原地的身子迟疑片刻后,迅速转身兴奋地向那排货架跑去。当龙龙捧着自己观望半天的那盒三国杀,满脸笑意地走过来时,帅帅突然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龙龙,你一个人今天下午花了我不少钱。”讲完话后帅帅还故意地撇了撇嘴。

    面对帅帅突如其来地调侃,龙龙也赶紧双手抱拳,做出了一副求情的表情,“大哥,我错啦!”

    看着他俩滑稽的动作,听着他们诙谐的对白,我们四个瞬间笑开了花。

    大年三十的那天,我们一如既往地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后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因为我们晚上要到市区去吃年夜饭。所以这次我们几个麻利地起了床,匆匆吃过泡面后便急忙上路了。经过昨天的尝试,我们已经熟悉了前往市区的路线,不到下午三点我们便赶到了市区。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年三十的天空中飘满了乌云,在我们坐车前往市区的途中,天空便开始下起了淋漓的小雨。于是没带雨伞的我们,趁着在被淋成落汤鸡之前,急忙躲进了网吧。

    过年期间的网吧,成了大多数年轻人放纵愉悦的天堂。我们六个人付过钱后,好不容易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几个座位。开机之后、登录游戏、组织战队,我们六个人玩起了以前高中常玩的那款已经过时的枪战游戏。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网吧里的人离开了许多,我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回家吃年夜饭了。就在我和队友们仍在游戏中肆意狂欢时,我的手机突然屏幕突然亮了,上面显示是我父亲打过来的电话。

    我摘下耳机放下鼠标后,急忙接通了电话。“爸,年夜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电话的那头响起了父亲熟悉的声音。“我和你妈正在包饺子,等会就可以下锅了。对了,你今天晚上打算怎么吃?”

    我一脸轻松地回了句:“哦,我们这过年也放假了。我和我同学们在外面找了一家饭店,晚上打算在饭店吃。”

    “嗯,那就好。”这句话讲完后,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手机却仍显示我还在与父亲正常通话。大概过来十几秒,等电话那头再次响起父亲的声音时,他的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平和,这次声音除了有些颤抖外还多了些愧疚,“镐镐,都怨我,是爸爸没本事。当别人问起你过年为啥没回家过年时,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别人说这件事。最后,只能简单解释一下,一笔带过。”当父亲讲到最后时,他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了。

    这时轮到我沉默了。小的时候,虽然父亲的身体略带残疾,但他在我的眼里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对于我大多数的愿望,他都会尽可能地帮我实现。过了童年将近成年时,发现发现父亲身上的超人光环越来越弱,对于我诉求的大多数事情,他都不能帮我实现了。过了成年上了大学后,我的心里也曾私下怨恨过父亲为啥没本事,为啥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而且还是一个身体残疾的普通人。但回想起活在基层的父亲,为了这个家庭而付出的努力,我心中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我回想起了自己刚决定出来打寒假工时的内心想法,决定将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爸,不怨你,真的。其实是我自己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之前的十多个春节,我都是在你们身旁度过的,说实话这样的过年方式我都有些厌倦了,所以这次我想尝试过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春节。”最后我又换回了之前轻松愉悦的语气,“当然,趁着这个寒假的时间能赚点生活费,岂不是更好一点儿。”

    本以为父亲听完我的话会舒坦一点,没想到他突然而至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河水,漫天卷地地向我袭来,之前在我面前伪装的安然无事瞬间倒塌。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完全变成了哭诉。“镐镐,你大伯家把咱家给坑了。之前和他合伙做的生意也赔了。”这时我听见盛放饺子馅的盆重重地在桌子上摔了一下,父亲停止了讲话,开始敞开嗓子嗷嗷地哭了起来。

    刚开始听到父亲讲出的话时,还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毕竟他的情绪转化的太快,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父亲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情绪失控。当我确定电话那头确实是父亲在向我哭诉时,我的心头蓦然略过一股悲哀,“爸,你先别哭了,好好和我说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发泄愤怒的同时,不自觉地用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通话仍在继续,电话的那头却一直都是父亲悲伤的哭泣声,除此已经没有别的回应了。这时正坐在我对面的雷雷他们也放下游戏,睁大眼睛满脸吃惊地望着我。

    我对着电话大喊了一句,“爸,你先别哭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和我说啊!”电话那头仍是父亲低沉悲戚的哭泣声。无人回应后我却愈发着急了,对着电话又重复大喊了几句,这时坐在一旁的母亲接过父亲手中的电话,“儿子,这事你是知道的,三年前你爸和你大伯一块买了一个挖掘机,呸呸呸,这人都不配为你大伯。当时你爸拿了几万块钱入的伙,这几年一直都没给你爸分过钱,每次过年你爸提出要分红时,你大伯总是说车一直在赔本。现在突然说生意做不下去了,要把挖掘机给卖了。你爸说既然做生意赔本了要卖挖掘机,那就把挖掘机卖给咱,让咱先干着。结果你大伯说‘不可能让咱拿着人家的钱去赚钱’。你爸辛辛苦苦忙了两年不说,现在可能连本钱都拿不回来了。你是知道的,当时你爸入伙的本钱都是找别人借的。”说着说着,母亲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了。

    “那为什么不查账呢?”我愤懑地问了一句。

    “一直是你大伯家掌管着账本,他现在不让我们查账。再说,即使让我们查账也不一定能查出问题,毕竟他们可以随意更改账本啊!”接着便是母亲陆陆续续的呜咽声。

    “怎么会赔本呢?我看这几年生意挺不错的呀!”我想起这几年,父亲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和大伯一块出去做生意的情形。

    母亲停止了抽泣,慢吞吞地向我说道:“根本就没有赔本,你看看他家人,每次过年买的都是上千的羽绒服,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开车出去游玩一次,这些钱不都是挖掘机挣得嘛!”

    听到这里时,我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上的键盘,“这还是人干的事吗?自己亲哥就这样坑自己的亲兄弟吗?更何况还是一个身体有点残疾的兄弟。”

    这时坐在对面的雷雷突然踢了一下我的脚,“敏镐,注意一下言行。”这时我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望着我。

    “如果到时候真的逼着我们要还债的话,我和你爸打算把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了,我们全家人都搬到别的地方住。现在,你爸就已经开始和别人商量卖咱房子这件事了,如果有谈成的立马就卖。不过,咱家的房子说什么也不会再卖给那家人。”母亲讲话的时候已经停止了抽泣,声音中明显夹带了更多的愤怒,当她讲到最后“那家人”三个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我也立马知道了她所指的含义。只是我没想到,情况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父亲都要将我们现在居住的唯一的房子给卖掉。

    “你和孩子说这些干嘛?”我从电话里听到了父亲在那边讲话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哭泣的父亲,突然夺走了母亲手中的手机,语气坚强地对我说道:“镐镐,爸和妈在这祝你新年快乐。”

    我也赶紧回了一句。“爸妈,我也祝你俩新年快乐。”之后我继续劝慰道:“你和我妈还是好好地将饺子包好,煮点饺子给小弟小妹吃。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别再想太多了!这个年我们一家人还要开开心心地过,等我过完年回到学校后,一有时间我就立马回家看你们。”

    “嗯,好的。”父亲在用坚强重新筑起的城墙将要倒塌之前,急忙挂了电话。

    之后,血液因为愤怒已经沸腾的我,根本无法再继续陪他们玩游戏。坐在椅子上的我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双眼发红地望着窗外的天气。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中布满了粉色的云彩,这时阳光透过乌云的缝隙洒进了屋里,关于我家与我大伯家的种种不愉快回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兽,扑面向我袭来。

    父亲因为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右腿留下了残疾,平时行走都需要一副拐杖。也正是因为这样,很多体力活他都没法参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父亲出生在中国的一个农业大省的农村。那时,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来处理庄稼农活的话,他就必须学会别的谋生出路。于是没有读完小学头脑还算机敏的他,从八岁那年便开始在社会上闯荡。父亲贩卖过袜子、火柴、糖葫芦,也开过服装店、照相馆,最后在成年之前,凭借着十几年做生意积累下的积蓄,在我们村庄的东北角盖了三间没有围墙的平房。也就是在父亲开照相馆的时候认识了母亲,从那一面之缘后,父亲开始对母亲展开了猛烈追求。但外公始终因为父亲是个残疾人的缘故,坚决地反对母亲与父亲在一起。最后,父亲还是凭借着自己的真诚打动了母亲,两个人偷偷领了结婚证并置办一个简易的酒席。可是,面对外公百折不挠的阻拦,两个人结婚之后,只好远走他乡开启了流浪生活。当我在外地出生长至一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母亲与我回到了家乡,开始了定居生活。之后父亲在家乡开了一家小店铺,经营着卖钢筋的生意。

    可能是父亲的能说会道、也许是他善于察言观色、或者是他的热情好客,总在在经过三四年的奋斗,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好,赚的钱也就越来越多。于是父亲将之前不完整的家,补盖了围墙与前屋,同时买了家具与电视,还买了一辆小摩托车当他平时的代步工具。相反这时,种着七八亩地的大伯家却常常显得捉襟见肘,虽然伯母也在集市上摆了一个卖袜子的摊位,但由于四个孩子的原因,生活还是过得十分拮据。于是父亲经常会给予大伯家一些经济帮助,亦或是通过购买大伯家多余粮食的途径,来缓解大伯家的压力。

    记得那时父亲经常叫我大伯家的孩子晚上帮忙看店,我的堂哥每天早上也总会从抽屉里拿钱到集市买吃的,而且还被父亲当面撞见过好几次。刚开始父亲都一笑置之,最后父亲觉得不能再放任堂哥继续这样下去,便将堂哥叫到店里,严厉批评一顿后,从抽屉里取出钱递给了堂哥,并交代了一句:“以后缺钱可以找我要,但是别偷偷摸摸地拿。”

    记得后来有一次,堂哥竟然趁着我家没人的时候,偷偷溜到我家偷东西,父亲知道后也都置之不理,只是责改母亲没有将钱藏好,忘记将门锁牢。但是父亲这种的态度,反而养了大伯家爱贪小便宜的毛病,无论什么东西都喜欢来我家蹭。也正是因为这样,每次父亲的朋友以及周围的其他亲戚来我家喝酒聊天时,总是议论大伯家的人精明、喜欢贪图便宜的小毛病。父亲也总是一笑了之,母亲也因此经常和父亲吵架。

    记得小的时候,我家的电视机很早就报废了,之后父亲一直以看电视影响学习为借口,不再重新购置一台电视机。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到街坊四邻蹭电视,这几乎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去相距不远的大伯家蹭电视,除此之外,还可以找年龄相近的堂弟玩。那时候,到堂弟家看电视的街坊小伙伴都很多。年幼的时候,不知为何大家的消化胃口都那么好,每看一小时电视总会到大伯家的竹筐里拿馒头吃。于是每次伯母回来后,看着几乎见底的竹筐,总是吐槽我们这些偷吃馒头的孩子。

    记得有一次我们正在屋里看电视,堂弟家的蓝色大铁门忽然响了,院里传来了伯母说话的声音。“这群孩子怎么还在看电视。”过了几分钟,院子里突然安静了许多,这时只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接着便是“Duang”的一声清脆打击声,突然之间电视黑屏了,堂弟气急败坏的叫道:“妈,怎么又突然停电了。”

    还未来及转移阵地仍站在院子的祖母,支支吾吾的说道:“停电了吗?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其实我们都知道,之所以停电是因为伯母偷偷地溜到门后,关闭了固定在墙上的电闸,那声“Duang”的声音就是电闸开关撞击在木板上发出的。我们几个小伙伴灰溜溜地走出了房间,和堂弟道别后便各自回家去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堂弟家看过电视。

    二零零四年的夏天,父亲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承包了隔壁村镇一段公路的施工权,为了照顾自己的亲朋好友,他给每一个人都找了一份职务。作为父亲最亲近的人,父亲交给大伯的差事是采购与接待。经过大伙一暑假的辛苦操劳,那段公路总算是完成了施工。结果等到质量检查机构过来验收时,却因为使用原料质量问题,将整条公路评定为不合格。经过那件事,父亲赔光了所有的家产。之后有人将大伯如何偷工减料、如何在采购时拿回扣带着家人到饭店胡吃海喝、又是如何将送给检查机构的礼品自己偷偷私藏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经过那件事后,大病了一场,之后精神一蹶不振,我家也从此变成了一个家徒四壁的家庭。大伯经过那件事之后,买了一辆崭新的大汽车,开始了自己的运输生涯。从那以后,我家之前的生活状况和我大伯家之后的生活状况完全调换了。

    后来,回到家乡定居的父亲分到了一些薄田。自从那次生意失败后,父亲和母亲开始下地种田了。不过我家的每块地总是离我大伯家很近,每块地的面积也总是比他家的一半还少。

    记得有一年夏天,玉米的灌浆期马上就要到了。然而持续半个月的晴朗天气,早已经将大地的地皮晒得龟裂,就连路边的野草也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又是连续三日的晴朗天气,父亲在天空中始终找不到一丝将要下雨的讯息后,便决定铺设水管到附近的水塘里抽水浇地。知道我家将要抽水浇地的大伯,立马跑到我家和我的父亲商量,想要在我家浇完地的时候,借用已经铺好的水管与抽水泵,趁机将自己家的玉米地也浇一下。不吸取经验教训的父亲,又一次同意了大伯的请求。

    等到浇地的那天早上,父亲一大早就叫醒了我。他打算趁着早晨天气的清凉,先将从水塘到玉米地的水管铺好。吃过早饭后,除了刚上小学的小妹留守在家,我、小弟、母亲都要跟随父亲下地干活。当父亲开着拖拉机来到大伯家的门口,喊叫大伯家的人一块到田里陈列设备铺设管道时,站在门口的伯母一脸无奈地说道:“由于今天有几车货物要拉,你大哥今天一大早就出车了。”

    听到伯母这番话时,坐在拖拉机上的我们都有点无语了。大家在拖拉机的“突突”中沉默了半分钟后,母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啥时候能回来?”

    “这就说不准,也许上午就能回来,也许要等到中午。”伯母也佯装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你家也要浇地,至少要去一个人吧!”说到这里父亲有点生气了。

    伯母应答入流地回复了我父亲的这个问题。“孩子们一大早都出去玩了,现在也都找不到踪影了。”

    坐在车上的我瞬间气炸了,有三个比我年长的堂哥现在找不到踪影,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大伯临时有事出去忙了,搬水泵铺水管挪机器,这些粗活累活全都落在我们这些身体瘦弱的母子身上了。我刚想起身当着伯母的面拆穿她的虚伪面孔,母亲急忙将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死死地按住了我。这时,围绕着我们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得凝重了许多,只剩下令人焦灼的拖拉机在“突突”地叫个不停。大概过了十秒钟,父亲突然放开了拖拉机的手刹,加大了拖拉机的油门。没说再见,喘着粗气的拖拉机就像一头愤怒的小牛,迈着矫健的身子向前奔去。等我们驶出一段很远的距离后,坐在车厢里的我还是将胸中的怒火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爸,你为啥不提前和他们说好今天要浇地呢!”

    父亲忿忿不平地回了句:“我和你大伯早就约定好了,只是没想到他会临时放鸽子。”

    一大早遇见这么糟心的一件事,所有的好心情瞬间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最为关切的问题,“如果我们家地里的活干完后,他们家还没有人过来接班,那接下来该咋办?”

    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父亲,语气坚定地回复了我的疑问。“那我们就回家歇着呗!”

    等我们达到目的后,早晨的太阳也已经驱散了空气中薄薄的雾霭。年富力强的它正以一副年轻的面孔,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父亲将车停好后,我们将车厢中的抽水泵和水管也都抬了下来。当我们将抽水泵固定好后,我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了。当我弯着腰抱着水管铺设水塘到玉米田之间的管道时,照射在我后背上的强烈阳光,就像一根根尖利的麦芒,不停地刺扎着它能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在骄阳烈日的炙烤下,我唯有快速地结束手中的工作。当父亲听到我发出的“管道铺好”的信号后,站在拖拉机旁边的父亲急忙将柴油机发动起来,这时,铺在路边干瘪的水管迅速充盈起来,一股遒劲有力的水流穿过漫长管道后重重地砸在地表龟裂的田头。这时母亲左手扛着铁锹右手拎着竹篮走了过来,竹篮是用来减缓水流的冲击力的,铁锹是用来疏通田中的河流的。我的任务完成后,便回到水塘边的杨树林里避暑纳凉了,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在玉米地中挥舞着铁锹。

    可能由于水塘边沙质土壤的肥力太过贫乏,杨树林里已经有十余年树龄的杨树长得都比较瘦弱,那些稀疏的枝叶,根本无法阻挡毒辣阳光的侵袭。早上从家带来的两壶用来解暑降温的白开水,已经被我们这些蹲在树下纳凉的人,不知不觉中先消灭了一壶。可能父亲也感受到了坐立不安的我,早已无心继续呆在树荫下避暑纳凉,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话。“镐镐,你再休息一会,然后去地里帮帮你的母亲吧!”见我没有说话,父亲继续说道:“要不是我行动不便,我就下地帮你母亲了。”父亲讲到后半句话时,声音明显减少了许多,我知道他常常因为他身体的原因而感到自卑。

    汗珠顺着我的额头滚到了我的眉毛上,然后在我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流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瞬间升腾起一股酸涩感,紧接着晶莹的眼泪也顺着泪道涌了上来,一下子,我的眼眶里充满了浑浊的泪水。

    其实在我父亲开口之前,我的心里就一直挂念着在玉米田中劳作的母亲。脑海中还不断地幻想到母亲的双手挥舞着铁锹,不停地疏通田中奔涌向前的水流,在偶尔喘息之余,还要赶紧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拭去额头的汗水。或是用手抓挠几下,玉米叶子划过赤裸的胳膊上时留下的瘙痒。

    我之前一直思考要不要抵抗强烈的阳光到田里帮助母亲的犹豫,在父亲说出那些话时,也相当与帮我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我坚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放在车厢里的锄头和剩余的一瓶白开水,义无反顾地冲到了阳光下。在我的皮肤刚接触到阳光的一刹那,我已感受到阳光那灼热的温度。这时,脑海里瞬间冒出一个是否撤回到树荫下的念想,不过这个念想没存活几秒,便被之前坚定的决心扼杀了。

    等我来到玉米田地时,更加能体会母亲所处环境的艰难。四周密密麻麻的玉米叶子,就像一个个锋利的大刀,当你不经意地转身或是匆匆经过它的身旁时,它都会毫不留情的在你裸露的身体上落下几道鲜红的痕迹。无处不在太阳,还是毫不留情地暴晒着地面上的一切,即使躲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中,也无济于事。每当汗水流过玉米叶子在胳膊是留下的那一道道狭长的红色痕迹时,汗水中那些嗜爱伤口的盐分便要大做文章了。我握着锄头艰难站在母亲的身后,即使什么事也不干,身上的苦楚就已经够我受的了。我看了看好像不受外界因素影响的母亲,她拿起毛巾匆匆地在已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庞上拭过之后,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田中奔流向前的水流。

    “妈,你热吗?要不喝点水吧?”我叫了一声母亲,当她回身看我时,我发现她脖子一周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透。我急忙将手中的水壶递了上去,满脸愧疚地说道:“妈,你赶紧喝点水吧!我们三个已经喝完一壶了。”

    “我现在不渴,你要是渴的话就喝吧!没关系的。”母亲说完后就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挥舞手中的铁锹,急忙铲去阻碍水流前进路上的一个个小土丘。

    在母亲挥汗如雨地不懈劳作下,我们家的玉米地终于在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全都浇完了。这就意味着,在阳光强度与空气温度达到最强烈之前,我们都可以回家避暑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念想着回到家后、凉水沐浴一番后躺在卧室的竹席上、吹着风扇送来的阵阵清风的美梦,马上就可以实现了。这也是我的内心中,一直支持我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念想。我大声叫喊了一声还在杨树林里纳凉的父亲,向他宣布完我们取得的胜利后,聒噪了一上午的柴油机总算停止了嚎叫。

    我和母亲拿着手头各自的浇地工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步履踉跄地走出了玉米田。这时母亲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毛巾完全取了下来,折叠成双层后平摊在手中。这次她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完完整整地将额头、脖子与脸颊上的汗珠擦拭一遍。我拎着水壶试图走到母亲旁边请她喝水,却突然在离母亲半米远的距离,被她身上夹带的高温逼停了脚步,她的身体就像快要燃烧起来似的。她没有接过我手中的水,而是将身上的汗水擦干净后,便趔趔趄趄地向水塘边的杨树林走去。路上一阵热风沿着小道吹了过来,在试图撩起了我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失败后,便悻悻地溜走了。曾经在夏天被我嫌弃无比的热风,在此刻我总算体会到了它的些许价值。最后当母亲把铁锹放在车厢上后,便在父亲与小弟之间的一块空闲的树荫下坐了下来。就在母亲坐下的瞬间,父亲与小弟试图移动自己的身子,我猜他们大概也感受到了母亲身上携带的那股巨大的热量,但是当他们发现周围已经被阳光包围后,便又安稳的在原地坐了下来。

    “孩他娘,你要是热的话,先去河边洗一下吧!”父亲一脸关心地看着母亲。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我将锄头锄头放到车厢后,拎着剩余的一瓶水来到的树荫下。装在铝制水壶里的那瓶早已放凉的白开水,在这样的高温下又变成了温水。“妈,你喝点水吧!”我再次将水壶递到了母亲面前。

    这次她没有推脱,接过水瓶打开瓶盖后,仰着头将嘴尽可能地张大。这时,哗哗的水流逃出水壶的同时直接流进母亲的口腔,在母亲频繁的吞咽下,又顺着肠道流进了胃里,流到了她身体中每一处缺水的地方。就在大伙目瞪口呆地观赏母亲喝水表演时,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手中举着剩余的半壶水,目光扫视了周末一圈,“你们渴吗?”

    见我们几个摇了摇头后,便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半壶水灌进了肚子。

    听到远方我的卧室对我的召唤后,我急忙催促了一下父亲。“爸,你赶紧联系我大伯家的人吧!看他家是什么打算。”

    父亲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大伯的电话,结果一直无人接听。父亲将大伯的手机挂断之后,又拨通了伯母的电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伯母便接通了。“嫂子,我家的地已经浇完了,你家的怎么办?”

    当听完伯母讲完的一句话后,父亲的脸色立马变得严肃了许多。“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当听完伯母讲完的另一句话时,父亲愤怒地挂了电话,“我的天!你伯母还真敢说。她打算先让我们帮她浇地。咱家的地才多少,他家的地可是咱家的二倍还多。”

    母亲倒是一脸平静地回了句,“这不都在预料之中嘛!”

    我却像一只被人突然碰了一下的海豚鱼,鼓着圆圆的肚子气呼呼地说道:“哪有这样的。咱现在也不管了,就把浇地的设备都放在这,他爱浇不浇,我们只管晚上过来收设备就行了。”

    父亲低头不语,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有坐在一旁的小弟支持我做出的这个决定。就在这时父亲的手机响了,是伯母打来的电话。父亲没有立马接通电话,只留下烦躁的手机铃声在持续的喧吵着。大概过了两分钟,伯母仍然没有挂掉电话的意思,父亲却已经受够了循环往复的手机铃声,犹豫再三后,他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不过这次父亲安静地听完了伯母的诉说,最后一脸冷静地挂断了电话。

    “爸,我伯母打电话说什么了。”我急忙问道。

    父亲一脸无奈地说道:“那还能说什么,不就是卖惨嘛!说什么你大伯忙,你堂哥也忙,种这些庄稼不容易,如果这次不浇的话,辛辛苦苦半年的劳动就要白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果断地打断了父亲。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答应她,这你不都看着呢?”说完后,烦躁的父亲将手机甩到了旁边的草地上,头也转向了一旁。

    一股莫名的怒火“噌”的一下在我胸膛燃烧了起来。“爸,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呢?沉默就代表默默答应了,这你不知道吗?”

    父亲猛地一下将头转向了我,一脸愤怒地望着我。“那你说我能怎么办,都是亲戚我又怎么能将事情做得不留余地。”这时他突然将脸转向母亲,一脸温柔地问道:“孩他娘,你说接下来咋办?”

    目视前方的母亲没有转身看父亲,只是一脸冷笑地回了句:“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这又不是咱第一次吃亏了,历史经验表明,每到这个时候吃亏的总是那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