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凤雏计可安天下

    且说吕布重整兵马，日夜操练。不几日，从邺城传来消息：袁绍与公孙瓒在幽州对峙，公孙瓒岌岌可危，于是派人向黑山军首领张燕求援。张燕与公孙续率兵十万，分三路赶去相救。可惜援兵尚未到达，公孙瓒便派人给公孙续送去密信，让他率五千骑兵于北隰之中，举火把为号，公孙瓒就从城内出战。不料，此信被袁绍所劫，于是袁绍将计就计，公孙瓒看见火光以为援军到了，遂率军出击。袁绍设伏兵袭击公孙瓒，公孙瓒大败，又逃回城内坚守。袁绍采用谋士的计策，挖掘地道攻破公孙瓒的城楼，公孙瓒自知必败无疑，引火自焚。

    睦固听闻此消息，对吕布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吕布知道，不出数日，曹军即将攻打河内。利用练兵闲暇，吕布召集众文武前来议事。众人到齐之后，吕布扫视全场，沉声说道：“诸位兄弟，十数日前，吾等刚刚踏入河内之地，即定‘举大义，和眭固，募兵马，弃河内’十二字方略。如今，前三步均如吾等所料，已一一变为现实。今日议事，主要商讨‘弃河内’之策。士元兄，汝与仲业此去勘察路线，想必大有收获。吾等放弃河内之后，何去何从，还请士元兄教我。”

    庞统向吕布一抱拳，拱手说道：“承蒙温侯信赖。十数日前，某与仲业巡视河内周边一番，勘察地势、巡访民情，对吾等今日所处之形势，颇为了然，吾试言之。”

    接着，庞统侃侃而谈分析道：“诚如温侯所言，河内乃一块死地。留之则死，弃之则生。何也？倘若留之，河内夹于袁绍与曹操之间，此二人乃当今天下最强之诸侯。吾等仅有五千新兵，即便联合睦固，睦固所率兵士多为乌合之众，合兵一处勉强号称一万，然而河内粮草不济，城池低矮破损，久守必失。倘若不数日，曹军来攻，吾等于黄河北岸半渡而击，胜之不难。但河内乃楔于曹操、袁绍之间的一颗钉子，即便吾等此次击溃曹军，那袁绍来攻又当如何？近日公孙瓒兵败身死，袁绍已占据整个幽州，倘若袁绍携大胜之师席卷河内，吾等不可缨其锋也。即便凭借勇武智谋，击退袁绍，但吾等必陷入疲于应付、不得安宁之境地，长此以往，实非良策。”

    陈宫、徐庶两位军师，一点就透。高顺、张辽、甘宁、文聘等武将，岂是庸才，听庞统这么一分析，也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庞统接着说道：“先固守河内，后伺机扩张，可行乎？此前吾也曾作如此之想，巡察归来，方知不可。吾等进军，无非四路。一则北攻晋阳，必经壶关，无有两万精兵、攻城器械，急切之间，不可下也。二则南渡黄河，且不言曹操有恩于我，攻之不义，倘若挥师南下，吾等水军未有，兵马不足，即便取胜，亦必元气大伤。三则西进河东，河东太守郭援实唯袁绍马首是瞻，且并州各地多为袁绍外甥高干所辖，两人拥兵数万，我军横跨中条，后勤补给必难以为继，一旦孤军深入，置之险地。四则东击邺城，邺城乃袁绍之根本，城高池深，精兵数万，不可图也。何况，最为掣肘的是，辎重全无，粮草奇缺，后方未稳，此四路，皆不可为也。”

    吕布微微颔首。心想，一个时代的顶级智者，真不是盖的，自己是因为穿越有未卜先知的优势。庞统以前主要在荆襄一带，对河北之地并不熟悉，经过几天调研，就能作出如此准确的战略判断，确实当得起“凤雏”之名。吕布哈哈大笑，对庞统说道：“此番分析，鞭辟入里，入木三分。河内，留之不妥。士元兄，吾等弃之，又当往何处去？”

    庞统向吕布拱手说道：“温侯垂询，士元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乎？诚如此前分析，东南西北，无处可去。然而细细思之，尚有纰漏。南征未必不可西进，北上未必不可东行。吾有上中下三策，请温侯决之。

    上策，乃沿太行山麓向东北。太行山脉自北向南，绵延千里，横亘与并州与冀州、幽州之间。袁绍虽坐拥并、冀、幽、青四州之地，但其势力对太行之掌控并不稳固。太行北段，为黑山军所占据，号称兵民百万，实为国中之国；太行中段，虽非崇山峻岭，亦是山丘连绵，偶有零星小县，名为袁绍统治，实则县自为战，人口稀少，兵马稀松；太行南段，地势险峻，千山万谷，沟壑纵横，人迹罕至，几无兵马驻守，偶有猎户樵夫集聚于此。吾与文聘，进山数日，小路可行。倘若吾等率军士沿太行南段山麓向东北，自备粮草、轻装前行，待到达太行中段后，攻略小县，就地取食，暂作休整，继而前往太行北段，交好张燕，暂居山林，伺机而动，攻略雁门、云中，平定并北、直通草原，则‘龙城飞将’，不日可期也。

    中策，乃沿中条山麓袭河东。中条山脉自东向西，东接王屋而再连太行，西至黄河。吾等沿中条山麓一路西行，至中条山与黄河接口处，乘船渡河，绕过中条山，突袭河东，背水一战。倘若成功，据河东而望晋阳，取晋阳而夺雁门，如此并州可定。若行此策，无异于与袁绍全面开战，三年五载，方可分出胜负。如此，即便成功，实乃吾等与袁绍鹬蚌相争，曹操渔翁得利，因此并非上策。倘若失败，则无路可退矣。

    下策，翻越王屋山夺上党。王屋山势陡峭，比之沿太行山麓向东北更为不易。迂回出击，若为平原，行程约五百余里，而今翻山越岭，恐胜于千里之遥。即便成功夺取上党，但其地贫瘠，民生凋敝，钱粮难支万余兵马。若不能占据晋阳或河内，仍为一块死地。”

    吕布目视众人，问道：“汝等以为如何？”

    众文武即热烈讨论一番，对大的战略方向，大家一致认同上策。之后，又围绕细节问题，进行一些争辩和补充，使整个计划变得更加无懈可击。

    吕布大喜道：“人言‘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今日方知诚不我欺也！士元之言，正合吾意，吾等当取上策。古今成大事者，必有根基之所，而后可安天下。何谓根基？除却城池，无非兵马钱粮。兵从何来？黑山募之；马从何来？草原夺之；钱从何来？贸易蓄之；粮从何来，袁绍送之。今日吾等商议，弃河内后，定方略为二十字，‘轻装上太行，中段取钱粮。黑山募丁壮，雁门定北疆。’”

    庞统虽是狂人，但更是智者，难得谦虚地说道：“吾观温侯募兵、制作干粮之事，当知温侯早已胸有成竹。今日不才之言，乃述温侯心意耳！”

    庞统所言不错。其实庞统献的三策，吕布早在北渡黄河之前，就已经详细比较过。为何还要借庞统之口说出来呢？因为，吕布用人，不拘一格。正如后世所言，人才离你而去，无非钱给少了、心委屈了。从人生观、价值观的角度分析，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作为上位者，必须洞察谋臣武将的价值追求。譬如，陈宫，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做，而跟随曹操这个通缉犯一块造反，为什么呢？因为他要的是正义感；徐庶，落魄书生，怀才不遇，要的是成就感；庞统，因为相貌丑陋，从小到大没少遭受白眼，要的是存在感；贾诩，早年忍饥挨饿，饱受疾苦，没有招谁惹谁，却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要的是安全感；至于诸葛亮，出身三流世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每每用超群的智商碾压他人，优秀已成为一种习惯、深入骨髓，要的是掌控感。吕布哈哈大笑道：“士元兄，过谦了。某此前确有混沌想法，但听汝一言，如拨云见日，越发明朗。士元兄，以汝观之，我吕某尚可‘足与谋’乎？如若不弃，某当奉汝为军师，如何？”

    庞统朝吕布拱手一拜：“温侯雄才大略，腹有乾坤。遇此明主，夫复何求？士元拜见主公！”

    吕布扶起庞统，大喜道：“今日吾得庞士元，北疆数年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