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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把电话还给雏眠,他们找到路边的长椅坐下。虚弱状态下拆解运输的副作用开始了,南垣的体力快速流失,现在已经开始发起了低烧。让少年靠在自己肩上,崇杉一直在祈祷,希望南垣不要出事。

    “我直接去老师那里,”牧携风打了个电话过来,听起来他正在自行车,声音里夹杂着呼呼的风声,“让雏眠给个地址给我。”

    “好,”让雏眠把老师家的定位发了过去,北祁提醒少年不要骑的太快,老师还没来接他们。挂掉电话之后,猫耳少年感觉时间从没这么难熬过。

    又等了两分钟。一束光在左边马路尽头处出现,并且朝着这里快速逼近。一辆汽车明显超速的开了过来,急刹停在了他们面前。云耀松开安全带下车,帮着崇杉把南垣抱到了车上接着快速驶离。汽车在沉默中疾驰着,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神色凝重的一猫一狼,以及坐在中间,已经昏迷的南垣。汽车的速度又提了一点,很快他们就到了云耀家。

    抱着南垣快步迈进电梯,云耀让崇杉帮忙按了楼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肩膀上透明的胶质下面隐约可见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有些自责,他在想是不是因为他逼着他们拍照,所以才导致南垣受了这么重的伤。

    一到家门就看到拎着箱子的牧携风在门口站着,云耀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把门打开,几个人穿着鞋踩了进去。看到云耀把南垣平放在床上,他们勉强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由我来缝合,北祁你去跟老师说明一下,省的他担心。”牧携风拎着箱子走了进去,崇杉和雏眠执意要在一边帮忙。北祁走到客厅,室内的装修和他想象的一样,极简的风格倒是挺贴合云耀的气质。老师并没有呆在这里。走进传来水声的厨房,猫耳看到了正在默默冲洗手上血污的云耀。

    “抱歉老师,”他站在门口,耳朵趴成了飞机耳,“医院不愿意接收我们这样的病人,因此我们只能来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云耀看着淌下的水里飘着一丝血色,顺着洗手台,一缕缕的滑进凹槽里。当他刚看到南垣负伤的时候还只是有点自责,现在他已经把错误全推在自己身上了。同时,他想到了当时牧携风说的那些话:

    “迷宫里养着一种怪物,我没见过它的样子。只是听说有这样的一种存在,除了研究科技,科学家们也在想办法喂养它……或者说,和它做交易。”

    “……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比以往的更有攻击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北祁尽量找到合适的措辞,“老师,如果我说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歹徒抢劫然后南垣英勇上前试图阻止,结果负伤了……这么说你会信吗?”

    “……你当我傻吗?”

    南垣中途被痛醒了一阵,他嘴里咬着毛巾。看着牧携风正在自己身边跪坐着,手里拿着器材缝合伤口。他感觉麻药的劲儿已经过了——虽然他已经不想计较这麻药是哪里来的了!雏眠的那圈胶质依然留在他的手臂上,居然在皮肤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无菌的部分。南垣额头冒着冷汗,感觉剧痛一阵阵传来。他死死咬住毛巾,一声不吭。

    “局麻时间过了?”看到南垣清醒了,牧携风让崇杉拿毛巾擦擦他额头上的汗,“忍一忍,已经快搞定了,老实说我也没麻药。这还是上次缝合时候剩的。”

    所以你为什么有这个东西啊!留着这玩意儿算犯法吗?啊真的好痛,等我回头一定要去扇那个砍我一刀的人一巴掌……流了这么多血,我得吃多少肉才能补回来啊……南垣只能拼命在心里吐槽,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牧携风慢慢起身并扯下了口罩,“行了,缝合完成了。”

    “风仔……”嘴里的毛巾被取下,南垣看着满头大汗的牧携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真的好像个医生……”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话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牧携风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他只是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做这些事情,“你要是实在是疼的受不了的话,我就给你吃点止痛药。如果不是很严重,那我就不建议吃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异种能不能吃这些药,所以还是得慎重一点。”

    “还好,已经不是很痛了。”南垣笑了笑,一但放松下来,他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感,混合着痛感一起冲击他的意识,“我……我有点困,傻狗……咱们要不回家吧……”

    “就……”崇杉刚想说就在这里睡吧,突然想到这里不是他们的家,“我去问问云老师能不能在他这里休息一晚,你先躺着别动。”

    “好,谢谢你们……”南垣闭上眼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云耀跟着崇杉进到房间里,看到安静睡着的南垣。他点了点头,同意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借住在这里。拿了几床新被子下来,云耀准备在客厅里弄一个临时的床。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作为老师的他肯定不放心放这群孩子回去,更何况还带着一个负伤的南垣。把不要的床垫铺在地上当做床,把衣服叠起来当成枕头,云耀看着挤在一起睡觉的几个孩子,觉得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家就我一个人,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们住……”

    “没事的云老师,”崇杉摸了摸这床被子,又软又香,干净的像是新拆封的,“您能让我们在这里给南垣治疗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老实说,您已经是对我们最好的人类了。”

    “是嘛……”

    见孩子们都睡下了,云耀抱了一床毯子,坐在餐桌旁上。他翻看着新的迷宫咨询,不过这次他的兴致不高。没有他睡觉的地方了,他准备趴在餐桌上将就一晚。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孩子们的呼吸声很轻,睡的很沉。云耀很久没有这么蹑手蹑脚的在家里行动过。他现在不是很困,事实上,他心里堵得慌。有些问题渐渐暴露在他的面前,最重要的一点是,迷宫在他心中的形象从开始单纯且神圣的科学圣地,现在已经开始疑云密布了。

    在南垣在里面伤口缝合的时候,他在外面和北祁聊了一会儿。并且看到了猫耳少年在迷宫里拍的照片,他指着米诺陶外面那层蓝色光幕,问道:“这是……?”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现在北祁已经完全信任云耀,他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分享出来,看这个成年人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异种是被严令禁止进入米诺陶的,这层光幕把两个城市隔开了,可能算是一种安保装置。以前有异种不小心碰到光幕,结果当场死亡……看起来不像是被杀,应该是猝死的,之后我们再也不敢去那附近。目前只有雏眠可以自由的在迷宫和外界之间穿梭……”

    云耀思考了一会儿,迷宫里面的科技水平到底抵达何种程度一直是个谜。世界虽然在这几年飞速发展,但是还是赶不上迷宫的科研速度。迷宫里发明的很多东西,发现的很多理论都没有流通到外界。不过对于这点云耀也能理解,世界是无法承受这种大爆炸式的技术更新,只能循序渐进。

    “高科技玩意儿啊……”云耀看到了下一张照片,银色的机器立在银白的大厅里——是那个抚养机器。他挑了挑眉,“这……算是你们的母亲?”

    “呃,算吧。”北祁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他们这群异种的确是被这个机器抚养长大的,“它以前看起来比现在要复杂的多,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更新换代几轮的成果。”

    “产品更新一向如此,只会越来越简化越来越便利。”云耀看着这张照片,只觉得屏幕对面的机器毫无温度,根本谈不上有所谓的“母爱”。这样的母亲吗……他难以想象有一个机械母亲是一种怎样的感受,看着这台机器,尝试着代入到自己身上,“想一想就觉得……算了,好奇怪。”

    “等等,”云耀正翻看着其他迷宫照片,突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他把照片往回滑,停在了那个抚养机器的地方,“你们真正的父母呢?就是把你们生下来的?”

    “这……”北祁没法回答云耀这个问题,他从记事起就和一群同龄人以及这个机器呆在一起,根本没有有关亲生父母的记忆。努力回想了一阵,“我只记得异种在成年的当天就会被带走,然后时不时又会送来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我也不清楚成年的异种会去哪里,反正他们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呃……”云耀不敢细想,他大致能猜到成年的异种个体被会带去干什么,迷宫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繁殖?听孩子们的说法,异种种类只有五种,那么可能不存在异种间繁殖的现象……生殖隔离?还是单纯的不被允许?云耀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假设了各种情况,但是想来想去还是用于繁殖最为合理。他看着一直等自己开口的北祁,没证实之前还是不要告诉这群孩子自己的假设了。这时,崇杉从房间里出来,两人就此结束了这场谈话。

    异种成年了到底被抓到哪里去了?云耀从那场对话的记忆里回神,他一直思考着这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断尾……猿类和其他异种到底有什么区别?居然被专门分出来研究?集中抚养可能是为了方便管理,那为什么还要派异种接触外面的世界?没有接触应该就不会产生变数了,不就更好管理了吗?以及……成年的异种在繁殖之后到底去哪里了?被杀了?被拿去做实验了?还是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可能性……想了很久,云耀感觉现在的线索纯粹是一团乱麻,什么都分析不出来。他想去找听啤酒排遣一下心里的烦闷。算了……看到睡着的孩子们,他还是把冰箱合上了。

    等他们提供给我更多信息,我再看看能不能帮帮他们。云耀把毯子披在身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南垣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的尾巴被他攥在手里,很开心的展示给别人看,像是在炫耀一件宝贝。沿途跑过,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雾气,他们只是俯下身,一直盯着南垣的尾巴,一句话没说。越往前跑,人越来越少,直到视线里只剩一片雾气。南垣往后望,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没有声音,天地之间只留他一个。梦里的他好像并不沮丧,只是坐了下来,然后把尾巴放到身后。

    “尾巴重要吗?”

    他听到有人在问他,但他并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起身向前跑去,他从未跑过这么快。身体失去了重量,被风推动着,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尾巴重要吗?”

    不,不,不。他现在不想回答问题,只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他依然向前跑,感觉有什么东西还没有扔掉。他觉得只要这么跑下去,就能摆脱一切,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面前的雾气突然散开,南垣停下了奔跑。他看他的崇杉和北祁出现在面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他们两个都没有耳朵,看着像是真正的人类。

    南垣刚想把尾巴拿起来炫耀,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空空荡荡,再向后退一步就是悬崖。崖壁平整的割面,像是大地被人切了一刀。突然,脚下的触感变了。地上慢慢出现一层黄色,像是冒尖的嫩芽。然后开始疯长,一直长到挡住视线,一直长过南垣头顶。他费力扒开这些东西,想从这里出去。一猫一狼依然在原地站着,他们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尾巴重要吗?”

    往后一倒,南垣从悬崖上坠下。他落地前,他看到了崖壁,像是什么东西的截面。肉,筋,骨,一层一层的环绕,仿佛树的年轮。他落到了地面,坠进了一片粘腻的猩红湖泊里。液体灌进口鼻,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那句话依然没停,一直重复着,逼着他回答:

    “尾巴重要吗?”

    南垣终于从噩梦里挣脱,他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眼睛依然看不清东西。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的声音甩出去。已经天亮了,蓝天里悬着几朵白云,像是几朵棉花飘在大海里。秋天的阳光不算刺眼,晒在身上依然暖洋洋。南垣感觉有些口渴,试着去拿柜子上的水杯,稍一活动就感觉手臂一阵疼痛。那圈黑色的胶体已经没有了,绷带代替了它发挥作用。南垣坐起,看了看这个极为简单的房间,他想起这里并不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