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五年后
转眼，五年过去了。
五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其中，无极宗之事最让人唏嘘。两年前无极宗的惨案与十三年前李氏灭族案、十五年前雪氏灭门惨案并称三大灭门案，且这无极宗惨案更加令人发指：凶手将无极宗上下百余人活生生剥去脸皮、拔舌，废去修为后再任其在无极宗内自生自灭，整整七日后，凶手一把大火将无极宗毁得一干二净，里面的人不管是生，还是死，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魂灵也被镇在里面，不得超脱，可谓是惨绝人寰。凶手手段之残忍，前所未有，不知是何种深仇大恨，才会造成这种结局。
没有人知道，那晚花如画在无极宗门前看着冲天火光，听着里面惨叫声迭起，还有那声势浩大的撞门声，闭眼闻着丝丝缕缕飘来的焦肉味，心中大快，笑得张狂恣意，想起这些人曾经对待自己的一幕幕，觉得此刻是三十年来自己最开心的一天，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亲手毁灭这一切，花如画本想将这些人练成走尸，可他眼里实在容不下这些人的身影，哪怕是脸皮已经被揭下。那一抹红在无极宗门前呆了一晚上，直至大火将刻有“无极宗”三字的牌匾吞噬才离开。
三大灭门案的手段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凶手没有伏法，玄门百家追查过，可都无功而返，时间长了也没有继续下去，一是与遭受灭顶之灾的人没有什么深情厚谊，追查凶手只是出于正义感与同情心，二来也是怕一着不慎、引火烧身。毕竟雪氏幸存者雪莫忘不想复仇，无极宗幸存者花如画自己就是凶手，更加不可能追查。只有李氏李无，一心想要为李今朝报仇雪恨，从未放弃寻找凶手，为此几年来，李无在穿梭于千山万水间，除了寻找线索，还会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遇上弱的对手，直接出手解决，若是遇上棘手的，就画出一个旁人无法炮制的李花印，然后引玄门中人前来，借玄门百家的手，共同除去妖邪，久而久之，玄门百家的人见到这个标记就会着手探查有无妖邪作祟，不用李无再去引导，李无也得到一个李花印主的美称。
小仙山上，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竹林间舞剑，虽然只是以白色发带束发，发上仅有一白玉簪子且未施粉黛，但那股出尘脱俗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这正是已经十六岁的雪寻，雪寻身上可见雪莫忘与寻隐的气息，清冷与温暖并存，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五年来，除了七月去平湖镇祭奠雪莫忘的母亲莫深念，三人从没有出去过，纵使是无极宗灭门，也只是听白玉卿叙述才知晓。五年里，雪寻不仅让墨青认主，更是将雪氏剑法练得出神入化，白衣门剑法也融会贯通，符咒术亦有小成。雪莫忘与寻隐觉得雪寻已经可以下山历练了，而且三大灭门惨案必定是要有个结局的，于是选择了中秋的晚上，十三年前，正是中秋节，雪莫忘收了雪寻为徒。三人是放完河灯才回来吃月饼的，月下三人，也不显得孤独，只是略微清寂。寻隐啃着月饼道：“雪寻，过些日子你就下山去吧！”
“嗯？师叔，为何？”雪寻有些诧异，因为五年前的事情，自己七月不能去白衣门了，都是跟着去平湖镇，寻隐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与你师父虽退隐不问世事，但始终不忍世人受苦，你便替我们为天下人做些事吧。”
“是，弟子听命。”雪寻一字一顿，为师父与师叔做些事，本身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此次，你便以雪寻称，也让他们知道，就算雪氏仅剩一人，也还是会除魔卫道、为民除害的。”寻隐没有与雪莫忘商量这件事，但他知道雪莫忘会同意的。毕竟五年前让雪寻对外以白为姓是为了保护她，如今，亦是为了保护她。
“好，我定不会丢您们的脸。”雪寻知道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很是开心，雪莫忘道：“寻隐，你为她取字吧！”
“字？世间男子才有字，雪寻……？”寻隐不解，雪莫忘道：“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
“也是，何管世人眼光，不过，要取也是你取，我肚中无墨。”寻隐有些难为情，自己也就能取出小白这样的字眼，雪莫忘道：“我取名，你取字，合理。”
“师叔，师父说的有理，你就取吧。”雪寻很是期待自己的字，寻隐无奈，抓耳挠腮、思考良久后才道：“雪莫忘，你真是为难我。”
“莫忘是师父的字吗？”雪寻突然问道，雪莫忘点头：“嗯，为师名寒月。”
“那师叔呢？”
“我没有字，就叫寻隐！”寻隐嘴角有些抽搐，雪莫忘毫不留情地说出口：“不见！”
“寻不见？”雪寻差点将月饼喷出来，还是寻隐听起来顺耳，寻隐道：“还不是因为我师父给我取字的时候想要见我，我一直说不见不见！然后就成了我的字。”
“难怪师父不唤您字。”
“嗯，都说唤字尊敬又亲切，但世人只知我寻隐，不知寻不见。”
“世人称师父字对不对？”
“嗯。”
“很美好的字，而且师父的名也好美啊，雪寒月……”雪寻不经意说出口，随后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中月饼跪下：“对不起师父，弟子失言。”
“起来。”雪莫忘扶起雪寻，这些他从不计较，然后对着寻隐道：“想到了吗？”
“师叔您可要三思啊，不能让我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的字。”
“知道了，嗯……嗯……啊……额……”寻隐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来回走，停不下来，雪莫忘与雪寻耐心的等待着，突然寻突然寻隐灵光乍现：“思存如何？”
“何意？”雪莫忘问道，寻隐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终归尘土，可一个人真正的消亡不是亡故，而是这个世上再无人记得他的人，与他有关的事。所以若有人思，有人念，那他就会一直存于世间。”
“雪思存……”雪寻仔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寻隐问道：“可好？”
“我很喜欢。”说着雪寻跪在寻隐面前：“谢师叔取字。”
“你怎么又跪下了，起来起来。”寻隐正色道，雪寻这才起身坐下：“我叫雪寻，字思存。”
“确实不错。”雪莫忘夸道，有了雪莫忘的夸赞，寻隐更加得意：“比小白意境深远吧？”
“小白？师叔，那都是我小时候的名字了，你怎么还记得？”
“当然，我记得三岁的你，四岁的你，五岁的你……十六岁的你，小白、雪寻、白寻、思存都是你。”寻隐摸了摸雪寻的头。
“寻隐是你，不见是你，寻不见也是你。”雪莫忘难得说出调侃的话，寻隐回道：“乐灵君是你，雪寒月是你，雪莫忘是你，雪公子还是你！”
“确是我。”雪莫忘肯定道，让寻隐不知说什么来反驳，雪寻轻笑道：“师叔，您还可以说：天上月是你，山间风是你，人间谪仙还是你。”
“对对对，你师父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寻隐没听到雪寻夸自己，假装不悦。
“师父啊，确实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雪寻发自内心感叹道，雪莫忘道：“不过是一粒尘埃罢。”
“那也是最耀眼的尘埃。”
“你夸他这么多，那我呢？有没有夸我的话？”寻隐追问道，雪寻使劲眨巴眼睛，转着眼珠：“师叔呢，一面是谪仙，一面是俗人，谪仙那面心怀苍生，俗人那面满是烟火气。”
“又不是仙体，自然满是烟火气，不过你如何看出我心怀苍生？明明我躲在这小仙山逍遥快活。”
“若不是心怀苍生，您也不会要我下山啊。”雪寻望着寻隐，仿佛看穿他的内心。这么多年，很多事雪寻都看在眼里，师父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一直是师叔在旁陪伴、开解、付出，虽不知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么多年的守护，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且每次师父轻生，都把他吓得半死，自责不已。
若不是为了雪莫忘，想必寻隐也不会这么快隐退吧，可叹这心病啊，没有心药医！
“子时了，歇息吧。”雪莫忘望了一眼天上的月，想着自己真如月那般清明吗？
“这丫头，当真是聪明，你先去吧，我想赏会月，嗯～天上月，眼前人。”寻隐双手环在胸前，抬头望月低头看人，无比惬意，雪莫忘不理会寻隐的调侃进了屋，不一会直接熄了烛火，雪寻看到烛火熄了，知道雪莫忘肯定是生气了：“师叔，您可真会惹师父。”
“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惹他，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您说师父，不苟言笑也不多言语，会不会太累了？”
“所以我倾尽所能，让他愤怒、乐呵，还有哀怨、愁苦。”
“寻不见！我听得到。”屋内传来雪莫忘冰冷地声音，雪寻赶紧压低声音：“师叔，交给你了，我先回屋。”说完右手还在那比划走路的手势。
“去吧，交给我。”寻隐站起身，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待雪寻进了屋才对着月亮摇摇头，刚才的自信全无，心道：这眼前人可不是月饼能搞定的，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九月初五，是雪寻离开小仙山的日子，这次雪莫忘与寻隐送她至山门边，寻隐一路叮嘱雪寻，万不可像五年前那般轻狂，差点没命，还有什么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少树敌啊之类的，雪寻只是点头称是，走在二人中间满心不舍，再没有五年前那般无牵无挂。
“这次是一个人下山，每隔七天要用传讯符报平安，还有遇到险境一定要发信号给我们，我们上了年纪，感应能力可没有五年前那么好了。”寻隐再一次强调，毕竟五年前并不是所谓的感应，而是墨青的缘故。雪寻知道五年前的事情让他们担心了，深情地拥住寻隐：“师叔，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您在小仙山也要保重自己。”寻隐看了一眼雪莫忘，雪莫忘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舍，寻隐拍了几下雪寻的背：“嗯，师叔知道雪寻最乖了。”雪寻眼中泪水氤氲，转过身又拥住雪莫忘：“师父，您也要保重。”
“嗯，外界凶险，你要谨慎。”雪莫忘任由雪寻抱着，就像那年的雨夜一样，只是那次落泪的是雪莫忘，这次是雪寻。
“好了好了，别把你师父的衣服蹭脏了。”寻隐拉开雪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师叔～我舍不得您和师父嘛。”
“去吧去吧，再这么煽情下去，天都黑了。”寻隐转过身，心里不是滋味：带了十多年的孩子就要下山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很长一段时间喊雪寻或是思存，都没有人回应了，也没有人做饭烧菜，嚷嚷着要比试了……果然是自古多情伤离别，失落之感瞬间涌上心头。雪莫忘则是看着雪寻，手轻轻理顺她被风吹到前面来的发带：“雪思存，你思我们，我们就一直在，别怕。”
“嗯，师父、师叔，我走了。”雪寻等了一会，见寻隐没有转身，才扭头离开，余光看着两个身影，泪如雨下，雪莫忘与寻隐对雪寻来说如父如母，是何等重要，一朝离去，必然是万般难舍。
“她已经走了。”雪莫忘看向寻隐，才发现他紧咬住右手食指，两行清泪还挂在脸颊，寻隐发现雪莫忘在看自己，寻隐发现雪莫忘在看自己，胡乱抹去泪痕：“走了好，再不走都要吃午膳了。”
“我也舍不得。”雪莫忘道，听到这话寻隐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只见雪莫忘眼眶微红，寻隐上去一把抱住雪莫忘，哭出声来：“我都几十岁了，还和十几岁的雪寻一样哭鼻子，雪莫忘，在你面前我真是丢脸啊。”雪莫忘眼中的泪滑落，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哭中带笑：“那年，你也是这样抱着我哭。”
“你还记得？能不能记得些好的。”寻隐将头伏在雪莫忘的肩膀上，使劲哭着，其实除了心里难受，还想让雪莫忘发泄一下情绪，自己感同身受、梨花带雨哭一场，那他也会感同身受吧！
“你做的，我都知道。”雪莫忘任由寻隐眼泪鼻涕抹在自己的衣衫上，寻隐略微诧异，放开雪莫忘看着他，雪莫忘偏过头擦去泪痕，动作有些慌乱，寻隐转移话题，不想那么沉重：“擦这么快干嘛，我帮你啊！”说完就要伸手过去，雪莫忘闪身躲过：“擦干你自己的吧。”
“躲什么？你落泪都这么好看，看看怎么了？不像我，只能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哭好看吗？”雪莫忘看着远方的山，寻隐道：“哭不好看，不过你哭就很好看，你母亲说过，从小你就爱哭，哭起来很是让人怜惜。”
“后来，母亲她再没有怜惜过我。”
“哎呀，我这嘴～”寻隐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好的提你母亲做什么。”
“无事，我去汤池，你先回去。”雪莫忘没等寻隐搭话就离开了，寻隐有些担心，悄悄跟在雪莫忘身后，雪莫忘发现了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月灵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二人就这样相隔几丈远，往汤池而去。
五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其中，无极宗之事最让人唏嘘。两年前无极宗的惨案与十三年前李氏灭族案、十五年前雪氏灭门惨案并称三大灭门案，且这无极宗惨案更加令人发指：凶手将无极宗上下百余人活生生剥去脸皮、拔舌，废去修为后再任其在无极宗内自生自灭，整整七日后，凶手一把大火将无极宗毁得一干二净，里面的人不管是生，还是死，都在这场大火中丧生，魂灵也被镇在里面，不得超脱，可谓是惨绝人寰。凶手手段之残忍，前所未有，不知是何种深仇大恨，才会造成这种结局。
没有人知道，那晚花如画在无极宗门前看着冲天火光，听着里面惨叫声迭起，还有那声势浩大的撞门声，闭眼闻着丝丝缕缕飘来的焦肉味，心中大快，笑得张狂恣意，想起这些人曾经对待自己的一幕幕，觉得此刻是三十年来自己最开心的一天，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亲手毁灭这一切，花如画本想将这些人练成走尸，可他眼里实在容不下这些人的身影，哪怕是脸皮已经被揭下。那一抹红在无极宗门前呆了一晚上，直至大火将刻有“无极宗”三字的牌匾吞噬才离开。
三大灭门案的手段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凶手没有伏法，玄门百家追查过，可都无功而返，时间长了也没有继续下去，一是与遭受灭顶之灾的人没有什么深情厚谊，追查凶手只是出于正义感与同情心，二来也是怕一着不慎、引火烧身。毕竟雪氏幸存者雪莫忘不想复仇，无极宗幸存者花如画自己就是凶手，更加不可能追查。只有李氏李无，一心想要为李今朝报仇雪恨，从未放弃寻找凶手，为此几年来，李无在穿梭于千山万水间，除了寻找线索，还会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遇上弱的对手，直接出手解决，若是遇上棘手的，就画出一个旁人无法炮制的李花印，然后引玄门中人前来，借玄门百家的手，共同除去妖邪，久而久之，玄门百家的人见到这个标记就会着手探查有无妖邪作祟，不用李无再去引导，李无也得到一个李花印主的美称。
小仙山上，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竹林间舞剑，虽然只是以白色发带束发，发上仅有一白玉簪子且未施粉黛，但那股出尘脱俗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这正是已经十六岁的雪寻，雪寻身上可见雪莫忘与寻隐的气息，清冷与温暖并存，是个世间不可多得的女子。五年来，除了七月去平湖镇祭奠雪莫忘的母亲莫深念，三人从没有出去过，纵使是无极宗灭门，也只是听白玉卿叙述才知晓。五年里，雪寻不仅让墨青认主，更是将雪氏剑法练得出神入化，白衣门剑法也融会贯通，符咒术亦有小成。雪莫忘与寻隐觉得雪寻已经可以下山历练了，而且三大灭门惨案必定是要有个结局的，于是选择了中秋的晚上，十三年前，正是中秋节，雪莫忘收了雪寻为徒。三人是放完河灯才回来吃月饼的，月下三人，也不显得孤独，只是略微清寂。寻隐啃着月饼道：“雪寻，过些日子你就下山去吧！”
“嗯？师叔，为何？”雪寻有些诧异，因为五年前的事情，自己七月不能去白衣门了，都是跟着去平湖镇，寻隐道：“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与你师父虽退隐不问世事，但始终不忍世人受苦，你便替我们为天下人做些事吧。”
“是，弟子听命。”雪寻一字一顿，为师父与师叔做些事，本身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此次，你便以雪寻称，也让他们知道，就算雪氏仅剩一人，也还是会除魔卫道、为民除害的。”寻隐没有与雪莫忘商量这件事，但他知道雪莫忘会同意的。毕竟五年前让雪寻对外以白为姓是为了保护她，如今，亦是为了保护她。
“好，我定不会丢您们的脸。”雪寻知道自己这几年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很是开心，雪莫忘道：“寻隐，你为她取字吧！”
“字？世间男子才有字，雪寻……？”寻隐不解，雪莫忘道：“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
“也是，何管世人眼光，不过，要取也是你取，我肚中无墨。”寻隐有些难为情，自己也就能取出小白这样的字眼，雪莫忘道：“我取名，你取字，合理。”
“师叔，师父说的有理，你就取吧。”雪寻很是期待自己的字，寻隐无奈，抓耳挠腮、思考良久后才道：“雪莫忘，你真是为难我。”
“莫忘是师父的字吗？”雪寻突然问道，雪莫忘点头：“嗯，为师名寒月。”
“那师叔呢？”
“我没有字，就叫寻隐！”寻隐嘴角有些抽搐，雪莫忘毫不留情地说出口：“不见！”
“寻不见？”雪寻差点将月饼喷出来，还是寻隐听起来顺耳，寻隐道：“还不是因为我师父给我取字的时候想要见我，我一直说不见不见！然后就成了我的字。”
“难怪师父不唤您字。”
“嗯，都说唤字尊敬又亲切，但世人只知我寻隐，不知寻不见。”
“世人称师父字对不对？”
“嗯。”
“很美好的字，而且师父的名也好美啊，雪寒月……”雪寻不经意说出口，随后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中月饼跪下：“对不起师父，弟子失言。”
“起来。”雪莫忘扶起雪寻，这些他从不计较，然后对着寻隐道：“想到了吗？”
“师叔您可要三思啊，不能让我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的字。”
“知道了，嗯……嗯……啊……额……”寻隐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来回走，停不下来，雪莫忘与雪寻耐心的等待着，突然寻突然寻隐灵光乍现：“思存如何？”
“何意？”雪莫忘问道，寻隐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终归尘土，可一个人真正的消亡不是亡故，而是这个世上再无人记得他的人，与他有关的事。所以若有人思，有人念，那他就会一直存于世间。”
“雪思存……”雪寻仔细品味着这几个字，寻隐问道：“可好？”
“我很喜欢。”说着雪寻跪在寻隐面前：“谢师叔取字。”
“你怎么又跪下了，起来起来。”寻隐正色道，雪寻这才起身坐下：“我叫雪寻，字思存。”
“确实不错。”雪莫忘夸道，有了雪莫忘的夸赞，寻隐更加得意：“比小白意境深远吧？”
“小白？师叔，那都是我小时候的名字了，你怎么还记得？”
“当然，我记得三岁的你，四岁的你，五岁的你……十六岁的你，小白、雪寻、白寻、思存都是你。”寻隐摸了摸雪寻的头。
“寻隐是你，不见是你，寻不见也是你。”雪莫忘难得说出调侃的话，寻隐回道：“乐灵君是你，雪寒月是你，雪莫忘是你，雪公子还是你！”
“确是我。”雪莫忘肯定道，让寻隐不知说什么来反驳，雪寻轻笑道：“师叔，您还可以说：天上月是你，山间风是你，人间谪仙还是你。”
“对对对，你师父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寻隐没听到雪寻夸自己，假装不悦。
“师父啊，确实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雪寻发自内心感叹道，雪莫忘道：“不过是一粒尘埃罢。”
“那也是最耀眼的尘埃。”
“你夸他这么多，那我呢？有没有夸我的话？”寻隐追问道，雪寻使劲眨巴眼睛，转着眼珠：“师叔呢，一面是谪仙，一面是俗人，谪仙那面心怀苍生，俗人那面满是烟火气。”
“又不是仙体，自然满是烟火气，不过你如何看出我心怀苍生？明明我躲在这小仙山逍遥快活。”
“若不是心怀苍生，您也不会要我下山啊。”雪寻望着寻隐，仿佛看穿他的内心。这么多年，很多事雪寻都看在眼里，师父困在过去走不出来，一直是师叔在旁陪伴、开解、付出，虽不知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么多年的守护，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且每次师父轻生，都把他吓得半死，自责不已。
若不是为了雪莫忘，想必寻隐也不会这么快隐退吧，可叹这心病啊，没有心药医！
“子时了，歇息吧。”雪莫忘望了一眼天上的月，想着自己真如月那般清明吗？
“这丫头，当真是聪明，你先去吧，我想赏会月，嗯～天上月，眼前人。”寻隐双手环在胸前，抬头望月低头看人，无比惬意，雪莫忘不理会寻隐的调侃进了屋，不一会直接熄了烛火，雪寻看到烛火熄了，知道雪莫忘肯定是生气了：“师叔，您可真会惹师父。”
“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惹他，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您说师父，不苟言笑也不多言语，会不会太累了？”
“所以我倾尽所能，让他愤怒、乐呵，还有哀怨、愁苦。”
“寻不见！我听得到。”屋内传来雪莫忘冰冷地声音，雪寻赶紧压低声音：“师叔，交给你了，我先回屋。”说完右手还在那比划走路的手势。
“去吧，交给我。”寻隐站起身，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待雪寻进了屋才对着月亮摇摇头，刚才的自信全无，心道：这眼前人可不是月饼能搞定的，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九月初五，是雪寻离开小仙山的日子，这次雪莫忘与寻隐送她至山门边，寻隐一路叮嘱雪寻，万不可像五年前那般轻狂，差点没命，还有什么不要轻易相信他人，少树敌啊之类的，雪寻只是点头称是，走在二人中间满心不舍，再没有五年前那般无牵无挂。
“这次是一个人下山，每隔七天要用传讯符报平安，还有遇到险境一定要发信号给我们，我们上了年纪，感应能力可没有五年前那么好了。”寻隐再一次强调，毕竟五年前并不是所谓的感应，而是墨青的缘故。雪寻知道五年前的事情让他们担心了，深情地拥住寻隐：“师叔，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您在小仙山也要保重自己。”寻隐看了一眼雪莫忘，雪莫忘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舍，寻隐拍了几下雪寻的背：“嗯，师叔知道雪寻最乖了。”雪寻眼中泪水氤氲，转过身又拥住雪莫忘：“师父，您也要保重。”
“嗯，外界凶险，你要谨慎。”雪莫忘任由雪寻抱着，就像那年的雨夜一样，只是那次落泪的是雪莫忘，这次是雪寻。
“好了好了，别把你师父的衣服蹭脏了。”寻隐拉开雪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师叔～我舍不得您和师父嘛。”
“去吧去吧，再这么煽情下去，天都黑了。”寻隐转过身，心里不是滋味：带了十多年的孩子就要下山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很长一段时间喊雪寻或是思存，都没有人回应了，也没有人做饭烧菜，嚷嚷着要比试了……果然是自古多情伤离别，失落之感瞬间涌上心头。雪莫忘则是看着雪寻，手轻轻理顺她被风吹到前面来的发带：“雪思存，你思我们，我们就一直在，别怕。”
“嗯，师父、师叔，我走了。”雪寻等了一会，见寻隐没有转身，才扭头离开，余光看着两个身影，泪如雨下，雪莫忘与寻隐对雪寻来说如父如母，是何等重要，一朝离去，必然是万般难舍。
“她已经走了。”雪莫忘看向寻隐，才发现他紧咬住右手食指，两行清泪还挂在脸颊，寻隐发现雪莫忘在看自己，寻隐发现雪莫忘在看自己，胡乱抹去泪痕：“走了好，再不走都要吃午膳了。”
“我也舍不得。”雪莫忘道，听到这话寻隐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只见雪莫忘眼眶微红，寻隐上去一把抱住雪莫忘，哭出声来：“我都几十岁了，还和十几岁的雪寻一样哭鼻子，雪莫忘，在你面前我真是丢脸啊。”雪莫忘眼中的泪滑落，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哭中带笑：“那年，你也是这样抱着我哭。”
“你还记得？能不能记得些好的。”寻隐将头伏在雪莫忘的肩膀上，使劲哭着，其实除了心里难受，还想让雪莫忘发泄一下情绪，自己感同身受、梨花带雨哭一场，那他也会感同身受吧！
“你做的，我都知道。”雪莫忘任由寻隐眼泪鼻涕抹在自己的衣衫上，寻隐略微诧异，放开雪莫忘看着他，雪莫忘偏过头擦去泪痕，动作有些慌乱，寻隐转移话题，不想那么沉重：“擦这么快干嘛，我帮你啊！”说完就要伸手过去，雪莫忘闪身躲过：“擦干你自己的吧。”
“躲什么？你落泪都这么好看，看看怎么了？不像我，只能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哭好看吗？”雪莫忘看着远方的山，寻隐道：“哭不好看，不过你哭就很好看，你母亲说过，从小你就爱哭，哭起来很是让人怜惜。”
“后来，母亲她再没有怜惜过我。”
“哎呀，我这嘴～”寻隐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好的提你母亲做什么。”
“无事，我去汤池，你先回去。”雪莫忘没等寻隐搭话就离开了，寻隐有些担心，悄悄跟在雪莫忘身后，雪莫忘发现了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月灵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二人就这样相隔几丈远，往汤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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