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与娃
云州莫府，天气晴朗，莫冷河站在院中，凝视着面前绿叶满枝的小桃树，这棵桃树是他女儿莫北辰入云渡山道门之时亲手栽下的，想起那个小丫头临行前笨拙地用铲子挖坑种桃树的模样，也令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女儿去了云渡山以后，莫冷河时常来到这里，照顾这株不堪一折的小桃树，去年还孱弱的桃树如今已到膝盖之高。
虽然莫冷河也不知这株桃树有什么寓意，但既然是女儿栽下的，那他便要好好栽培。
七月初一，适逢天下武府封府，大儿子莫北川也于今日启程赶回家中，女儿师门那里也善解人意地传来消息，让修行了一年的莫北辰回家团聚，并安排护道人将其送回。
莫冷河甚感欣慰，子女求学本是常事，能共同回家探望，实属不易，便早早命人准备接风洗尘一应事务。
就连此时刚过膝的树苗，都变得越发顺眼。
“冷河啊。”
身后，清脆声音惊的莫冷河连忙转头，震惊道：“曾祖姑，您出关了？”
女子一身黑袍，虽眉发皆白，却面若少女，此人便是在莫家祠堂闭关二百年之久的老祖莫慕青，只是此时莫慕青却显得有些生气：“外面来了一位曾祖姑曾经的朋友，你等会儿替我看看他要干什么。”
曾祖姑曾经的朋友？
莫冷河面色愕然，曾祖姑都闭关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有朋友造访？
“是，冷河这就出去迎接。”
虽不知什么情况，但既然是曾祖姑的朋友，那也得是前辈，哪有不出去迎接的道理。
“不用太客气，指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若是感到为难，不用理会便是，曾祖姑给你撑腰。”
莫慕青冷哼一声，交代完后便消失不见。
莫冷河躬身相送，知道曾祖姑是回了祖祠，那里是她闭关的地方。
莫慕青常年在祖祠闭关，基本不出门，也不见客，此番既然出关，那这位客人身份必然不一般，会是谁呢？
莫非......
莫冷河眉头一挑，刚才被曾祖姑突然出关给震住了，现在想想，这所谓曾经的朋友大概已经明了，天下武府的府护，妖尊玄武。
莫慕青曾与这位府护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后来玄武突然闭关在天下武府，莫慕青曾去过一次，回来后便在祖祠同样闭关不出。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莫冷河都还没出生，这都是他偶然听他爹提起过只言片语，纵然是他爹也语焉不详。
只是，既然来了，总要是招待一番，万一真有事相求呢？
说起来，五年前一位把天下武府真正变成天下武府的学子殉道了，那时候就已经有人说天下武府要衰败下去，五年过去了，却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行，时不时还有惊才艳艳的学子现出世人眼前。
......
莫府所处小镇外，笔直的官道不知长多少，抬头看不见两端，放眼四野尽是荒地，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大山。
“你们带他们几个离开后，我便碎了道基，点燃了那座大阵，里面数十年被围困的残魂被尽数融化，虽然不知后来如何，但总算解决了一场危机。当然的，我也死了，别以为我现在在你面前是我曾经费尽心机留下的那座大阵的缘故，谁家好人会把自己复生在荒山野岭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复活，多半是我师父当年羽化时留下的手段吧。池竹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连片残魂都没留下，我现在叫棺华池，棺材的棺，华山的华，池塘的池。我没有想放弃以前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别人知道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尤其是北边。”
官道边的茶摊上，一个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孩童絮絮叨叨，面前的茶水却怎么也不肯再喝，这已经是第十八壶茶水了，虽然大部分都进了对面玄武的肚子里，可他少说也喝了三壶，五岁肚子能喝这么多，再好的茶水都觉得难以下咽。
孩童原叫池竹，是小池园流渊道长的二弟子，五年前在极北的栖冢山一战殉了道，昨日莫名其妙出现在南境一处荒山的棺材里，出来时便已是五岁的身躯。而原本光秃秃的荒山华光乍现，昂扬生机覆盖二十里的枯石，就此，池竹决定给自己更名棺华池。
棺，是从棺材里出生；华，是棺材所在之地，是他给这座无名之山取的华山之名；池字原本是他拜师时的辈分，他决定留下这个字，也算留份牵挂。
对面玄武饮下最后一杯茶，似是已经喝足，没有再唤伙计添水，郑重其事对棺华池说道：“青松观已经闭观，你去不了，我建议你去云渡山，那里需要你。”
“胡吊扯！云渡山是什么地方？道门祖庭！会需要一个小娃娃？怎么着？掌门死了？门内几十位道尊集体暴毙了？”棺华池斜了玄武一眼，丝毫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其实他给的建议也不差，但是他不接受。
不是因为小小的身躯长了几斤反骨，云渡山的道士不好惹。
尤其是眼睛，忒毒。
他要是去了，指不定第二天整个云渡山就都知道他池竹没有死。
旋即他反应过来，问道：“青松观怎么闭观了？我师姐呢？”
玄武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当年你死在栖冢山，你师姐就跑到北边拼了小命，最后法身碎了，就闭关疗伤，前几日出关让我寻你，不然我老人家会去南境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正好捡到你？你知不道现在是啥时候？七月一！天下武府还等着我回去坐镇呢！”
青松观坐落在帝城西五十里外，观主名叫池松，同为小池园流渊的弟子，也是池竹的师姐。
道观不大，仅有池松一人，以前池竹总要从天下武府赶去那里与师姐小聚论道，但因两地相距甚远，于是便有了天下武府一年的年中与年尾两次封府。
棺华池面色蒙上一层阴霾，他临行之际，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于是便在青松观布下一座阵法，并告诉师姐池松这是一座复生之阵，让她好好看守，此阵若在，纵死无忧。
本意便是束缚池松莫要让她做冲动事，小池园总共就两位弟子，总要留下师承，结果还是出了事。
“你们没拦着点？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过去？”棺华池压抑着声音，他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会吼出来。
“我们要是能拦她，当初就能拦住你。”
玄武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你们师姐弟没有一个省心的，你独自去了北境为那几个孩子护道，暗中有多少人盯着？谁还会关注一个青松观？等你身死道消，她就已经出现在那了。”
棺华池沉默着，他怎么能知道师姐是怎么想的？
“去青松观吧，师姐不是已经出关了吗？”
良久，棺华池说道，他有些不放心师姐的状态，一身修为尽数凝聚于法身之上，如今碎了法身……
“去不了一点，我从青松观拿了罗盘，青松观就又封住了，进不去的。你师姐多半也不知道罗盘指向的是你，不然也不会我走后便闭了观。再者说，你现在这样，就算去了能怎么着？”
玄武丢下几个铜板，起身而行。
棺华池起身跟上，他知道玄武说的不错，现在确实帮不了忙，碎掉的法身又不能拼起来，更不能贸然叩开已经大封的青松观。
“那我要去天下武府，府内仓库还有很多东西，我可以提前准备一些给师姐用的东西。”
棺华池在玄武面前倒行，捏着拳头死死盯着玄武，仿佛眼前这头老王八敢说一个不字，就要用一手稀烂的王八拳打碎他的王八壳。
玄武双手下压，示意棺华池稍安勿躁：“你师姐的情况暂时不得而知，但毕竟现在也没有法子，你都没去看过怎么知道准备什么？眼下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你，就在这里，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还是等你看过之后再说。别问为什么让你来，你死之前是没有这些破事儿的，都是你死后才出现的。别人不清楚，我却多少觉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多半和你的道有关。”
与我有关？棺华池捏了捏拳头，我平生最讨厌转移话题和谜语人，你一样没落，先吃我一拳！
棺华池停下脚步，双拳对着玄武的膝盖疯狂输出，莫欺少年拳无力！
玄武无奈停下脚步，按住棺华池的脑袋：“真别胡闹，事情真的很大，你现在应当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在云州做过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我那时候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忙着找人找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没到北境都快累死了，你就只会成天泡在王八池里睡大觉，一点也没有当长辈的觉悟！”
玄武不说当年还好，一说起来棺华池气就越大，双手的力气也更重了几分，可这孱弱的身体哪里能伤的了玄武分毫。
“带我回府，在那里我能提前准备些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假期武府不留人，那规矩还是我定的。”
女儿去了云渡山以后，莫冷河时常来到这里，照顾这株不堪一折的小桃树，去年还孱弱的桃树如今已到膝盖之高。
虽然莫冷河也不知这株桃树有什么寓意，但既然是女儿栽下的，那他便要好好栽培。
七月初一，适逢天下武府封府，大儿子莫北川也于今日启程赶回家中，女儿师门那里也善解人意地传来消息，让修行了一年的莫北辰回家团聚，并安排护道人将其送回。
莫冷河甚感欣慰，子女求学本是常事，能共同回家探望，实属不易，便早早命人准备接风洗尘一应事务。
就连此时刚过膝的树苗，都变得越发顺眼。
“冷河啊。”
身后，清脆声音惊的莫冷河连忙转头，震惊道：“曾祖姑，您出关了？”
女子一身黑袍，虽眉发皆白，却面若少女，此人便是在莫家祠堂闭关二百年之久的老祖莫慕青，只是此时莫慕青却显得有些生气：“外面来了一位曾祖姑曾经的朋友，你等会儿替我看看他要干什么。”
曾祖姑曾经的朋友？
莫冷河面色愕然，曾祖姑都闭关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有朋友造访？
“是，冷河这就出去迎接。”
虽不知什么情况，但既然是曾祖姑的朋友，那也得是前辈，哪有不出去迎接的道理。
“不用太客气，指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若是感到为难，不用理会便是，曾祖姑给你撑腰。”
莫慕青冷哼一声，交代完后便消失不见。
莫冷河躬身相送，知道曾祖姑是回了祖祠，那里是她闭关的地方。
莫慕青常年在祖祠闭关，基本不出门，也不见客，此番既然出关，那这位客人身份必然不一般，会是谁呢？
莫非......
莫冷河眉头一挑，刚才被曾祖姑突然出关给震住了，现在想想，这所谓曾经的朋友大概已经明了，天下武府的府护，妖尊玄武。
莫慕青曾与这位府护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后来玄武突然闭关在天下武府，莫慕青曾去过一次，回来后便在祖祠同样闭关不出。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莫冷河都还没出生，这都是他偶然听他爹提起过只言片语，纵然是他爹也语焉不详。
只是，既然来了，总要是招待一番，万一真有事相求呢？
说起来，五年前一位把天下武府真正变成天下武府的学子殉道了，那时候就已经有人说天下武府要衰败下去，五年过去了，却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行，时不时还有惊才艳艳的学子现出世人眼前。
......
莫府所处小镇外，笔直的官道不知长多少，抬头看不见两端，放眼四野尽是荒地，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大山。
“你们带他们几个离开后，我便碎了道基，点燃了那座大阵，里面数十年被围困的残魂被尽数融化，虽然不知后来如何，但总算解决了一场危机。当然的，我也死了，别以为我现在在你面前是我曾经费尽心机留下的那座大阵的缘故，谁家好人会把自己复生在荒山野岭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复活，多半是我师父当年羽化时留下的手段吧。池竹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连片残魂都没留下，我现在叫棺华池，棺材的棺，华山的华，池塘的池。我没有想放弃以前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别人知道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尤其是北边。”
官道边的茶摊上，一个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孩童絮絮叨叨，面前的茶水却怎么也不肯再喝，这已经是第十八壶茶水了，虽然大部分都进了对面玄武的肚子里，可他少说也喝了三壶，五岁肚子能喝这么多，再好的茶水都觉得难以下咽。
孩童原叫池竹，是小池园流渊道长的二弟子，五年前在极北的栖冢山一战殉了道，昨日莫名其妙出现在南境一处荒山的棺材里，出来时便已是五岁的身躯。而原本光秃秃的荒山华光乍现，昂扬生机覆盖二十里的枯石，就此，池竹决定给自己更名棺华池。
棺，是从棺材里出生；华，是棺材所在之地，是他给这座无名之山取的华山之名；池字原本是他拜师时的辈分，他决定留下这个字，也算留份牵挂。
对面玄武饮下最后一杯茶，似是已经喝足，没有再唤伙计添水，郑重其事对棺华池说道：“青松观已经闭观，你去不了，我建议你去云渡山，那里需要你。”
“胡吊扯！云渡山是什么地方？道门祖庭！会需要一个小娃娃？怎么着？掌门死了？门内几十位道尊集体暴毙了？”棺华池斜了玄武一眼，丝毫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其实他给的建议也不差，但是他不接受。
不是因为小小的身躯长了几斤反骨，云渡山的道士不好惹。
尤其是眼睛，忒毒。
他要是去了，指不定第二天整个云渡山就都知道他池竹没有死。
旋即他反应过来，问道：“青松观怎么闭观了？我师姐呢？”
玄武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当年你死在栖冢山，你师姐就跑到北边拼了小命，最后法身碎了，就闭关疗伤，前几日出关让我寻你，不然我老人家会去南境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正好捡到你？你知不道现在是啥时候？七月一！天下武府还等着我回去坐镇呢！”
青松观坐落在帝城西五十里外，观主名叫池松，同为小池园流渊的弟子，也是池竹的师姐。
道观不大，仅有池松一人，以前池竹总要从天下武府赶去那里与师姐小聚论道，但因两地相距甚远，于是便有了天下武府一年的年中与年尾两次封府。
棺华池面色蒙上一层阴霾，他临行之际，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于是便在青松观布下一座阵法，并告诉师姐池松这是一座复生之阵，让她好好看守，此阵若在，纵死无忧。
本意便是束缚池松莫要让她做冲动事，小池园总共就两位弟子，总要留下师承，结果还是出了事。
“你们没拦着点？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过去？”棺华池压抑着声音，他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会吼出来。
“我们要是能拦她，当初就能拦住你。”
玄武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你们师姐弟没有一个省心的，你独自去了北境为那几个孩子护道，暗中有多少人盯着？谁还会关注一个青松观？等你身死道消，她就已经出现在那了。”
棺华池沉默着，他怎么能知道师姐是怎么想的？
“去青松观吧，师姐不是已经出关了吗？”
良久，棺华池说道，他有些不放心师姐的状态，一身修为尽数凝聚于法身之上，如今碎了法身……
“去不了一点，我从青松观拿了罗盘，青松观就又封住了，进不去的。你师姐多半也不知道罗盘指向的是你，不然也不会我走后便闭了观。再者说，你现在这样，就算去了能怎么着？”
玄武丢下几个铜板，起身而行。
棺华池起身跟上，他知道玄武说的不错，现在确实帮不了忙，碎掉的法身又不能拼起来，更不能贸然叩开已经大封的青松观。
“那我要去天下武府，府内仓库还有很多东西，我可以提前准备一些给师姐用的东西。”
棺华池在玄武面前倒行，捏着拳头死死盯着玄武，仿佛眼前这头老王八敢说一个不字，就要用一手稀烂的王八拳打碎他的王八壳。
玄武双手下压，示意棺华池稍安勿躁：“你师姐的情况暂时不得而知，但毕竟现在也没有法子，你都没去看过怎么知道准备什么？眼下还有一个烂摊子等着你，就在这里，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还是等你看过之后再说。别问为什么让你来，你死之前是没有这些破事儿的，都是你死后才出现的。别人不清楚，我却多少觉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多半和你的道有关。”
与我有关？棺华池捏了捏拳头，我平生最讨厌转移话题和谜语人，你一样没落，先吃我一拳！
棺华池停下脚步，双拳对着玄武的膝盖疯狂输出，莫欺少年拳无力！
玄武无奈停下脚步，按住棺华池的脑袋：“真别胡闹，事情真的很大，你现在应当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在云州做过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我那时候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忙着找人找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没到北境都快累死了，你就只会成天泡在王八池里睡大觉，一点也没有当长辈的觉悟！”
玄武不说当年还好，一说起来棺华池气就越大，双手的力气也更重了几分，可这孱弱的身体哪里能伤的了玄武分毫。
“带我回府，在那里我能提前准备些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假期武府不留人，那规矩还是我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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