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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殉道

    西有山,高耸入云,唤作云渡山。

    山上有座宗门,名曰道门,道门修者不多,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约有百余人。

    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嗡鸣,原本平静的云海泛起一股淡淡的波纹,看似微不足道的动静,令整个道门倾巢而出,齐聚大殿前的聚星坪。

    这时,其他弟子才发现除了掌门时震与京城任国师的三长老,余下三位天师、八位长老尽数在场。

    前面三位蓝衣道袍老者神色肃穆,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云层下方。

    一位手持拂尘,一位手托罗盘,一位背着木剑。

    其余弟子虽然不明所以,却也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各个都大气不敢喘一下,等待着前面的师叔师伯答疑解惑。

    约摸一刻钟,三位天师齐齐叹息,边上的八位长老也面色不同,或愤怒、或无奈,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前辈们如此神态。

    手持拂尘的流笼天师怅然道:“池竹师侄已殉道了。”

    流仲天师摇了摇头,怜惜地抚摸着手中的罗盘:“没有发现有残魂遗留。”

    流峙天师拔出背后的三尺木剑大笑几声说道:“贫道愿前往,继师侄之前功,斩那魔尊!”

    “不可!”

    流御闪身而出,站在聚星坪边缘,面对着诸位师兄师弟:“掌门师叔有密令,他尚未归山之前,所有人万不可离开山门一步!”

    三位天师面色惊愕,这怎么还有掌门的事?

    而此时其他弟子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们那位惊才艳艳的师兄没了,那可是整个道门内定的下任掌门,就这么没了?

    “流笼师兄,小竹他真的......”

    流笼回过头,见那位昔日温润如玉的流霜师妹面色苍白,有些不忍心地微微颔首。

    流霜顿时心神大震,差点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他不是在天下武府好好待着吗?怎么会突然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捂着嘴失声痛哭。

    流峙天师并指抹了一把木剑,斥声问道:“师弟,掌门何时归来?”

    “暂且不知。”

    流御面无表情,心里却祈祷着掌门师叔赶紧回来,他是道门大长老,掌门不在便是他主持门内一应事务,可今天这个场面,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这位手持木剑的天师已经多年未曾拔剑,今日池竹身死道消,若非是看在掌门密令和他这个大长老的脸面,这一剑恐怕已经递到了北境,直面魔尊,若不分个你死我活怕是不会收手。

    流峙听闻后不再言语,闭上双目负剑而立,须发张扬,浑身气势暴涨,蓄势待发。

    流笼与流仲二位天师齐齐低头,一个轻摆浮尘,一个手中罗盘的指针转动着。

    见着三位这幅模样,流御心里也是直打鼓,这三位要是齐出山门,他只能拦住一个,另外七位长老也都摆弄着手中各式各样的法宝灵兵,显然是没有帮他拦人的打算。

    见此情景,流御不由的泛起一股无力感,忍不住吐槽着这大长老不好当啊,平时都听他的,现在听谁的还不一定,好在众人仍旧是念及他这个大长老之职,没有直接飞出去。

    聚星坪上气息波荡,流峙猛然睁开双眼,怒喝道:“回来!”

    几人身形微动,再度将目光投向北方,冰天雪地之中,天空之上一道遮天蔽日的纤细身形正伸出一条手臂,似乎对着哪里拍出了一掌,下一刻百丈身形寸寸破碎,毁天灭地的气劲澎湃而出,就连近万里之遥的云渡山云海都翻起巨浪。

    流峙面色铁青,终是敛了气息收剑入鞘,另外二位天师摇头叹息,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流御绷着脸一言不发,百密一疏!

    他自然认出那道破碎的身形,青松观的池松,流渊门下大弟子,先前殉道的池竹师姐。

    “松儿!”

    凄厉的呼唤之后,流霜蹒跚着跑到流御面前,紧紧拽着师兄的衣袖,满面清泪哀求道:“师兄,你就让我下山吧!流渊师兄门下只有松儿和小池,若是都出了事那便是传承断绝,我该怎么向羽化的流渊师兄交代啊?”

    流御一口银牙近乎崩碎,紧攥双拳隐在袖中,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两个字:“不准!”

    流霜满眼泪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是谁,模糊间,眼前似乎出现流渊师兄踏进天门时回身看她的那一眼诀别,宛如托付一般,让她一定要好好照看他的二位弟子。

    流霜昏了过去,多年清修的涵养在池竹殉道、池松生死不明面前化为乌有,直挺挺贴着流御倒了下去,被流御一把抄在怀中,他撇过头,不敢去看一眼师妹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

    “都下去吧,三位天师和八位长老来飞升殿议事。”

    远处传来时震苍老的声音,天师率先而行,瞬息赶至飞升殿,七位长老也先后落座。

    “师兄,流霜师妹交给我吧。”

    流御回神看去,是灵膳坊的流璃师妹,于是点了点头,把流霜递了过去。

    流璃接过流霜,爱怜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向着她的住处走去。

    待流御赶至飞升殿,意外发现了在帝城任国师的三师弟也在,看来是时震特意传信让他提前赶过来的。

    “都来了。”

    时震环顾四周,缓缓说道:“流渊二弟子池竹,殉道。”

    殿内气息顿时一滞,虽然已经知道这消息,可总抱着一丝侥幸,此时从时震口中再次听闻,仍旧令人难受。

    时震接着说道:“流渊大弟子池松因法身尽碎而重伤,恐怕难以痊愈。”

    流峙忍不住站起身问道:“掌门为何以密令拦住我等?若贫道几人前往,至少可保全一人。”

    “魔尊为何对俘魂阵动手目前尚未可知,但从今天的场面来看,十八位魔首齐出,怕是蓄谋已久。”

    说完,时震忍不住咳嗽两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起身站定望着时震,掌门他受伤了?

    流仲飞速起身来到时震身旁,捏住他的手腕探查起伤势来。

    时震笑道:“不要紧,与那魔尊对了一掌,略胜一筹。”

    流笼眉头紧锁,晃了晃拂尘:“老先生为何不出手?”

    几人把目光投向被时震唤来的三长老流明身上,他在帝城任国师想来能知晓老先生的动向。

    流明无奈地说道:“别看我啊,老先生神通广大,哪是我能看得住的。”

    时震推开流仲,揉着胸膛:“老先生若不出手,我如何能与魔尊对出一掌?松儿又如何能保住性命?”

    流峙拧着眉接话:“那俘魂阵虽然重要,却也并非如此重要,看池松师侄后来出手,想来与池竹师侄早有策划,为何还要独自前往?如今这一死一伤的局面......”

    他的话没说清楚,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在说什么,池竹是门内原本既定的掌门,只待道法大成便回来接任,池松等传道结束,将青松观交于弟子后也会回来接手天师一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先不说池松救不救得活,上哪再去找个池竹来继任掌门呢?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讨论这些没意义了,给池竹准备封号一事,立像......就在流渊身旁吧。”

    时震说完,忍不住又揉了揉胸膛,既是伤痛,也是心痛。

    ......

    极北之地,称之为北境。

    北境恒始山脉中,滔天尘雾不因风起,滚滚向北,染尽三万里雪原。

    烟尘中,一位蓝衣老者乘着老驴,不停拍打着衣衫,老驴旁有披头散发的邋遢壮汉,正揣着手紧紧跟着,嘴角还浸出一丝血迹。

    壮汉看着颇为奇怪,面色时而平静、时而扭曲,双眼血红,满是癫狂之色;虽披头散发、白衣泛黄,却浑身圣洁、一身正气。

    见着这木讷壮汉,老者便气的浑身难受,比这漫天烟尘更令人烦躁,忍不住给了壮汉后脑勺一巴掌,骂骂咧咧道:“你说你疯的好好的去远点疯不行吗?非要这时候来这疯?整个魔族倾巢而出那滔天气焰你感受不到?你是怎么敢硬着头往前上的?”

    邋遢壮汉无动于衷,依旧是时而平静时而癫狂的神色,亦步亦趋跟在老驴身旁。

    耳边传来一些若无若无的声音,模模糊糊,老驴适时停下脚步,二人一驴侧耳倾听。

    片刻,老者无奈叹息一声,抬眼间瞧见远处有一位正等待着的青衣男子,说道:“去吧。”

    随即老者似乎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万不可莽撞!”

    可扭头看去,哪还有邋遢壮汉的身影,老者忍不住咳嗽几声,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烟尘呛的。

    ......

    云渡山有一个大大的藏宝库,名为乾天镇物楼,道门所有弟子可在适当的时机从中取出一件或者多件法器灵物。

    若是法器不再趁手,倒也可以置换。

    此时云渡山气氛紧张,却有女冠到此。

    这女冠面容模糊,似实非虚,就这么踏入无人看守的镇物楼中,从中取出一件白色纱帽,一件同样是白色的斗篷,指尖还顺带勾走一簇流苏。

    纱帽唤做月纱,斗篷名叫星斗,那流苏白色丝线、底下挂着紫砂一般的丝绒。

    “道尊池竹,封,正法仁德天尊!”

    一字一句的嘹亮唱音自远处的大殿中响起,传给应该听到它的人。

    “福生无量天尊!”

    整座云渡山齐齐念诵圣号,似悲似哀。

    女冠脚步一顿,静默三息,将斗篷纱帽穿戴好,于纱帽一侧系上那精致的流苏,一步踏出山门,再一步远遁千里。

    披星戴月,远赴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