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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茶字其三

    名利之徒见孩子又测了个茶字。原来这两天来名利之徒测了好些字,唯独这个茶字令他放心不下。是以那张写有茶字的纸张一直留在那里,今日又翻出来看。这两日来贾司马那里杳无音信,不知事情是否顺利。直到看到贾司马满面春风而来,这才将心放下。那张纸也就顺手放在桌上。

    此刻那孩子又要测茶字,名利之徒心中不觉奇怪,可又不能拒绝。于是问道:“孩子,你要测何事?”

    孩子尚未说话,却将手伸到名利之徒面前,张开手掌,原来掌心里攥着一枚铜钱。

    名利之徒见那指甲里尽是黑泥,小小年纪手掌的边缘处却已起茧。不用猜便知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听他说道:“先生,我爹爹出门好几天了,一直没回来。我奶奶和我娘很挂念爹爹。听说先生测字很灵,我娘便让我来问问我爹爹到底怎么了。”说完将那枚铜钱放在纸上,还有几粒新鲜的泥土从孩子手上掉下来,落在茶字上。显然是孩子刚刚摔了一跤,手上还沾有地上的湿泥。

    名利之徒将那枚铜钱收入囊中。见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条理分明。并不同其他同龄孩子那般缠夹不清。心中对他颇有好感。问道:“那你怎么一来便就指着这个茶字呢?”

    孩子摇摇头,说道:“我不识字。我娘说我们穷苦人家没有钱,如果这枚铜钱先生愿意收,那你就看先生桌上有什么字就测什么字。不可太麻烦先生。”

    贾司马见孩子伶俐,虽然衣着脏破,却对他颇有好感。便对名利之徒说:“你看孩子多聪明,那一文钱别要了还给孩子吧!”

    “欸~此乃卦金!你莫不知我诨名叫什么?你道名利之徒四字是浪得虚名吗?卦金者,一文钱不嫌少,一百两白银不嫌多。”名利之徒转过头来看了看孩子,接着便仔细瞧那茶字。见那几粒新鲜的泥土正掉在木字上,便将那泥粒吹落于地。思索得片刻,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接着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件物事。贾司马一瞧,见所画之物非戈非矛、非锄非耙,不知是何物件。又见名利之徒将那张纸折了两折,然后沿着折痕将纸一分为四。然后将纸叠好,交给孩子,嘱咐道:“孩子,你爹爹安然无恙。过几天便会回家。你爹爹回家后,你将这些纸交给他。”

    孩子接过纸来,道了声谢,转身就走。贾司马伸手入怀,打算拿些银两给他。

    名利之徒见状连忙制止,待孩子走远,这才说道:“贾正经,你若拿钱给他,便是害他”

    贾司马自然不叫贾正经。他跟名利之徒二人结交多年,情谊深厚。年少时彼此打交道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

    听名利之徒如此说,贾司马奇道:“那孩子一看即是穷人家孩子。我拿些钱给他如何会害了他?”

    “贾正经老爷,你若真拿钱给他,极可能好心办坏事。你看看此刻天已将暮,一个孩子兜里揣着你给的钱,若在路上让坏人碰见,难道不是害了他?”

    贾司马点头称是。正欲转身离去,忽又说道:“老米,捕获的那个匪首已然将藏金之地招供,明日我便带些人马去将金银取回上交官库。此事便算大功告成。”

    名利之徒沉吟不语。

    贾司马知他秉性,若不同意旁人意见往往一言不发。此刻见他对自己的说话置若罔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问道:“老米,你觉得如何?”

    名利之徒道:“你又是抓获匪首,又是取回赃钱,风光之极。那么你的上司知府大人一无所获,他难道不嫉恨你么?你惹得上司嫉恨,你想晋升还有门路吗?”

    贾司马一听,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热衷于官场,花花轿子人人抬的官场规矩他不是不懂,可是立功心切,一时倒忘了这一层关系。于是又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这还不简单,你把那土匪的藏金之地告知知府大人,并说自己能力不够,自己一人去取赃物怕出漏子。自己可担不起这个罪责。这等责任重大的事情务必要劳动知府大人亲自前去。”名利之徒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若独自带人去取了赃物,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司马奇道:“这又从何说起?”

    “匪首供出了赃物的具体数目了吗?”

    “这倒没有。”

    “那么你取回赃物,即使你一文不取,别人也认为你中饱私囊。你如何解释?你一文不取,自然无钱分给同僚。他们见你又得功劳又得金银,自己却什么都捞不到,心中自然嫉恨,一有机会便会中伤于你。接下来…”

    贾司马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暗骂自己糊涂。向名利之徒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便离去。想要名利之徒测字的事情都忘记了。

    隔了几日,贾司马又来了。一见到名利之徒便神秘地问道:“老米,你猜猜我此行如何?”

    “呵呵,难道还有你司马大人不能完成的事情吗?自然是马到成功了。是不是取得许多赃物?”

    “那可不!没想到一个土匪窝竟藏有这许多宝贝。知府大人为官多年,也说开了眼界。可在这一件事情之外,你猜猜我们还撞到了什么事情?”

    名利之徒摇摇头。贾司马兴奋的说道:“我们居然还意外地撞到了一伙盗墓贼!哈哈!没有一人逃脱!”

    名利之徒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沉。问道:“审讯过了吗?没有漏网一人?”

    贾司马道:“这不刚回来嘛,还来不及审讯。知府大人数日奔波,劳累不堪,说明日过堂。”

    “明日审讯,必然有人会供出同伙,届时还要劳烦司马大人打些掩护。”

    “你怎么知道?他们同伙怎会干系到你?难道你…你也是…?”贾司马双眼睁地如铜铃,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名利之徒会是盗墓之人。

    “你切莫瞎想。我是同情别人。你还记得那天你要拿钱给他的的那个孩子吗?他爹爹好几日没回家,便是去挖坟了。”

    “你又从何得知?他不过是测了个茶字而已!我听说这个茶字在此之前有两人测过。结果不同,却全都测准了。这第三人的结果如何却又不同?”

    “当时那孩子手里握着铜钱,且带有新鲜泥土。铜钱者,金也。人在草木之间而手握金属,且带起泥土,有可能便是农人在地里以锄头挖地。可是那孩子说他父亲离家已有好几日,那就绝无可能是耕种。只能是挖坟盗墓,且是团伙作案。何故?若是独自一人盗墓,多是昼伏夜出,也不至于几天不回来。团伙盗墓则不同,他们于山间以各种名义搭起草棚暂作栖息之地。

    “因为人多,若每天都回家歇息,就会引人怀疑,容易走漏风声。当然,这种团伙作案头目往往只有一两个,得利也是他们最多。其他人不过出力而已。所得报酬也十分菲薄。不过比起田间劳作来,还是要丰厚许多。他们行内将这种人称作力士。”

    贾司马听得饶有兴味,说道:“你为何对盗墓行如此熟悉?”

    “我每天要结识多少各行各业的人?!很多也未必一定是行内人才懂,接近他们的人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他们讲出来我便记住了。”

    “那你怎么又知道孩子他父亲安然无恙?前两个测字之人却全是凶险。”

    “那孩子手上的湿泥恰巧落在茶字的木字之上。树木遇到湿泥,正是生机勃勃之象。”

    “佩服!佩服!你送给孩子那张画又是何意?”

    “唉!我那张画上画的便是他们常用的盗墓工具,名为绝户铲。又将纸撕烂,便是警示他悬崖勒马不可再为之意——他们行内原有若是开工之前而工具损毁便是不吉之兆之说。

    “若是他听从劝告,就此收手,还望贾大人饶他这一次,若是他仍然一意孤行,跟同伙一道被擒,那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贾司马点点头,问道:“若是他一直没有回家,不曾看见你给他的那张纸,那怎么办?”

    名利之徒摇摇头,道:“测字之时此人尚有一线生机,断不至于看不见那张纸。”

    贾司马点点头离开。路上越想越觉得老米的话玄之又玄,便打算先来监狱中探听一下虚实。

    来到牢房门前,只见里面静悄悄暗沉沉,他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蹑手蹑脚的走向那间关押盗墓贼的稍微宽敞点的牢房。

    走得近些后,忽然一声极轻微的哭泣声从那间牢房的角落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