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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此去无多路(1)

    练兵场的守卫认得这二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恭敬行了军礼。

    殷池傲少时曾在此历练,军礼自然会的几分,便以相同的礼数回礼。

    司马俨更不用多说,作为一名随时可上战场的将领,对下属行礼乃不合礼数,仅微微点头示意。

    练兵场的每一支小队都会有一名小将,而小将的筛选正是二人先前所说的半魅令拥有者。

    每年安连庙会定期向各地分发半魅令,其数不限,待到秋分之时所拥有者即可来到安连庙,披甲上阵可杀敌。

    殷池傲摇着折扇,余光打量各部队的小将,却不敢多做停留。

    怪只怪他二人一白一青在众士皆盔甲中太过显眼。

    “那头系红巾面目稚嫩之人,可是二宗教次子扶余之?”

    殷池傲以扇挡面,暗戳戳指着某个他们方才经过的方向。

    司马俨点了点头。

    殷池傲收扇,咂咂道:“听说他刚满十七,夺取半魅令时不过十六,属实后生可畏啊。”

    司马俨站定,眯眼看去不远处背对他们的人影,幽蓝的战袍随风而扬,他不禁道:“不错,可畏。”

    顾渊的脸精致俊秀,与司马俨年龄相仿却笼有他不曾有的冷漠与凶狠,交织在他如海底一般的眼眸,竟有几分沧桑感。

    三人面对面且又是平辈,顾渊先行行礼:“司马掌门,殷少主。”

    司马俨躬身行了同样的礼节,殷池傲紧随其后。

    顾渊暗了暗眼眸:“不知二位前来寻在下所为何事?”

    见他心生疏离,司马俨温言道:“不为何,曜天君再度请缨,想为其添上几抹祥云。”

    顾渊微微垂眸:“谢过二位。”

    他看向垂眸的殷池傲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殷少主,此战袍乃是在下降职所得,不比红绸,莫要见笑。”

    被提到的殷池傲忽地凝神,听顾渊一番话连嘴都插不上,一着急忙向司马俨投去求助的目光。

    殷池傲实在无辜,他既不懂修真界你来我往的道理,也不知此次司马俨寻顾渊的目的。只是寻得空暇发个神,就给人误会大了。

    唯有司马俨懂得他,边将羞愧的殷池傲拦至后边,边委婉解释。

    顾渊本不是会在意这等事之人,望着眼前二人情深意切,难耐地扭了扭手腕:“若无事,我便先告辞。”

    “且慢,”司马俨叫住他,“不知可否赏脸喝杯茶?”

    ……

    明尚文甩开了随从四处游荡,注意了在木栏独自赏景的殷池傲。

    他踮着猫步勾腰,从背后吓他一跳。

    却被反手而来的扇柄打了头。

    “殷池傲,够厉害啊。”明尚文甩甩手,坐上栏杆,仰头是高楼层叠。

    殷池傲白他一眼:“我要脚步都听不出来,那得成个废人了。”

    明尚文四处张望,抱着一脸的好奇问道:“你怎么一个人,你那司马俨呢?没陪你?”

    扇柄指向背后那扇门,“和曜天君谈军事,我看人。”

    殷池傲顿了顿,展开扇斜睨身量与之不差的明尚文,道:“本少主有幸听过风云派雪池一说,不知可否听上一盏茶的功夫?”

    明尚文毫不犹豫说道:“不过我只知皮毛,像众玄门皆知的滋补灵力是有的,你要不急,可待我二哥到此再与你说。”

    殷池傲笑笑,眼前明尚文乃是庶出,他口中的二哥正是风云派少掌门明轩逸。

    他又随意问了几句,却处处逼人,轻摇着扇子,好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脸。

    对面之人眼神飘忽,借口离开。

    殷池傲目送他离去,伸手勾来两只银蝶,默念道:“勿轻举妄动,待我前来。”

    一只飞向苍穹,朝着风云山而去。另一只捏在手中,他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振了振青衫,袖中飞出一片绿叶,贴紧门。

    十八楼的风光甚好,他慢步欣赏。

    “我放心不下竹子,五日必回。”

    屋内香炉浮动袅袅轻烟,顾渊久战沙场,早年骨子里的儒雅早已彻底被刀剑血洗干净,应当饮烈酒啖彘腿,桌几的茶一口未碰。

    殷池傲的离去司马俨尚不知情,且在品味茶香。

    “那日往生门,我用鬼眼看了你。”司马俨抿唇笑,眉眼敛了和气。

    顾渊眉头微微抽动,膝上的手渐渐捏紧,像被人揭穿了秘密般。

    天下谁人不知苍穹派代代相传的鬼眼之诡谲,其足以看破一切以灵器为媒介构成的虚境,正如鬼怪般神秘莫测。

    司马俨没等到他的回应,接着道:“我也怀疑若水关遭人算计。”

    顾渊周身锋芒毕露,二人暗暗较劲。

    那日顾渊较他们而言算是最晚出往生门的一批,连柳清歌都不禁三问顾渊何在。

    毕竟即将率兵出征的将帅若曝出身份悬案一事,可谓大乱。

    司马俨自若水关战后便对当时魔兵的排兵布阵有所怀疑。

    至多战役中,魔族从未将魔猿布至外围战线,不过一柱香,领兵之人高官沉就截阻了顾渊的道路。一场战最终虽是玄镜军险胜,但大局上魔兵的编排几乎克制了玄镜军的作战。

    战术是在战前顾渊得知军报临时改变的,而魔兵的进攻路线及战力分布,明显针对了其中作为主力的迟余。

    他敢说,玄镜军的各将领中存有一位魔细作。

    而顾渊再度请缨,带上了原部队,驻守若水关,只为揪出细作。

    他为证实这一猜想,使鬼眼探索深入往生门的顾渊。

    与他料想一致,顾渊的梦里是满身疮痍的迟余,边泣血边哭喊。

    司马俨眯了眯眼:“我想你是怀疑那个叫做丞星的少年吧。”他喝了口茶,“因为只有他,得知迟余所设的河面作战后,有接近两刻钟带兵的闲暇,趁此传信。怪就怪在,你大可以呈报安连庙,让他们查,不必你再启程,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此刻重伤卧榻的迟余……”

    顾渊捏上茶杯,浅抿一口,眼神怆然,嘴里的苦涩迸发开来,“是又如何,青霜衡君不必白费功夫,你想要的我不会给。”

    司马俨沏上茶,笑道:“何必为难。”

    顾渊搁下茶杯,说道:“曾潜入沙埋重地的人,是初竹的弟子简辰逸。夜雪萧流向来做事不假手于人,我又听闻简辰逸与司官华洛有旧时纠纷。出现那日,正是华洛露面修真界之时,他见的第一人是简辰逸不错了。你出于好意派他到沙埋躲一阵,顺便替你办了些事。所谓的事,或者说……人,是百战将军段之盛。”

    茶香扑鼻,司马俨倒茶的手停了停,嘴角的笑却更深。

    两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顾渊见他不过是摸清了自己出征的缘由,起身便要走,“多谢掌门好茶,告辞。”

    “……”

    他走到门前,司马俨却道:“几年前,衡灵派有个孩子叫沐渊。资质上等,被现任衡灵掌门带回派中,你是他唯一的玩伴,应当甚珍视彼此吧。”

    顾渊侧过头,眼底已是挡不住的猩红,却见司马俨投来一道挑衅的目光,仍惬意畅谈。

    “他后来被幽闭炼化,企图再成就一位少年英才‘孤江一夜’,外界传言他走火入魔死了,但仅有极少人识得他,包括你,同样识得你的好玩伴沐渊,亦或称之迟余宗者。”

    风被撕开一个裂口,斩断熏香的薄烟,却霎时冻结成冰,一柄冰冻后的匕首碎成渣。

    司马俨收指,品着恰到温度的茶水,扫开桌面的冰渣子,赞道:“好茶。”

    顾渊狠狠甩袖,冷道:“你怎会知此?”

    “当简辰逸说道红衣男子身手不凡后,算得上玄门数一数二的高人,却不曾有过听闻,我便派人着手调查。”

    司马俨眼眸闪过寒光,即被温和替代,儒雅随和的口吻却不容置疑。

    “本掌门从不对人心慈手软,曜天君,我不对你威胁或交易,今日不过是告知你一声。你大可以推门离去,但明日修真界人尽皆知立下赫赫战功的迟余竟是衡灵派掌门手中一具所炼化失败的‘傀儡’,且……”

    “住口。”顾渊手中隐隐显剑,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早已掀起波涛骇浪。

    仙门尚要忌惮三分敬畏三分的司马俨如今只凭口舌之快就使他怒不可遏,二人同龄,但实则论谋略一番,他远比不上此人。

    司马俨敛了笑:“顾渊,你会后悔今日之举。”

    顾渊心有动摇,却是杀心大过于妥协。

    久坐的司马俨在屋内转悠,“二十年前皇城通缉当时位于四大护人的南玄与北离,他二人盗取皇城镇国之宝的朱雀翊令为年幼的儿子治天生顽疾,修真界规定不得参与俗事,他们辗转各地最终也只能在重重围堵中将襁褓中的儿子托付给某派掌门,不幸惨死刀下。”

    眼见顾渊眉毛微颤,司马俨望向他:“你作为南北护人唯一的血脉,体内尚有朱雀翊令加持,一个病怏怏的小儿转变成拥有三把灵器的天才,便好说了。”

    此话至此,司马俨既拿迟余的经历又拿顾渊的身世当作达成目的的捷径。顾渊怎能不随他。

    这使得顾渊不得不放下将军气度,恨得牙痒痒。

    “我只有一问,”他抬眸对视,“连我的身世都能看透,段之盛的清白怎不亲自查?”

    司马俨淡淡笑之,满眼无奈,放眼远眺,“那场可怕的沙埋将悔,本就是一场彻底的棋盘。”

    “我曾施回却符想一探究竟却无果,非自夸,鄙人灵力深厚也未能有所获,应是当日沙埋的历史一切被掩盖。这场棋局落子已定,乃死局。”

    顾渊沉默几许,蓦地思绪明朗,问道:“难道你是让我去查当年的魔族小将?”

    “聪明,”司马俨回头笑道,拨弄着窗沿的落叶,“修真界是死局不错,但魔界不是。那支魔兵损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但头儿还活着。再多猜测也无用,余下的只好交予你了,曜天君。”

    明人只能看出司马俨大费周折是为了初竹,但只有顾渊看到了他眼里的自责与不甘。

    他是在为无辜修士的牺牲而悲愤。

    司马俨走出房,不见殷池傲,盯着门上的绿叶凝神许久,捻下塞进袖里。

    一边塞一边想着,这孩子的隔音符愈发粗糙了。

    走廊响起迅疾的脚步,司马俨抬头只看清了一身黑跌跌撞撞扑向他。

    他下意识就要捏出法诀,只听那人颤巍着身子,用不知是火烧喉咙还是肆意大哭而伤了嗓的声音哑道。

    “司马俨,我们见过,在不久的将来。”

    说罢便又跌跌撞撞走开了,司马俨一头雾水,正要去追,就被人拉了胳膊。

    回头见,乃是头系红巾面目稚嫩的扶余之,笑吟吟叫住他。

    “那是疯子,冲谁都说见过,莫名其妙说些胡话,叨扰司马掌门了。待我将他关回去。”

    望着扶余之跑开的背影,司马俨仍感蹊跷,安连庙怎会出现全身上下裹着黑衣,连一点皮肤都见不得。

    这次拦他的是迎面飞来的银蝶。

    是殷池傲的银蝶。

    得知他去了风云派,司马俨捏来只银蝶,温言道:“会等你。”

    银蝶扑朔扑朔翅膀,作为二人传情的纸鸢般满载而去。

    司马俨再往下看时,已不见黑衣人与扶余之的身影,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