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走出藏身之处
谈心的时间还是一如既往地融洽；这是伯里克和麦勒托两人共同的感觉。只不过，麦勒托对伯里克心中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就像他过去欺骗克瑞同时，克瑞同没能察觉他的想法一样。麦勒托很高兴伯里克能够听进去自己的建议，而伯里克则为自己成功地隐瞒了自己的行动而感到庆幸。麦勒托的提醒，并不是没能让他产生一丝犹豫，但此事已然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要想反悔，让它立刻停下，已经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话题很快转移到日常生活和法术心得上面，这是轻松的内容。伯里克分出一大半心神回答麦勒托的问题。在知识和魔法的进境上，他总是能让麦勒托感到欣慰的，因此两人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但是，这些对话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冰，其下则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在伯里克的心底里，思绪飞快地打着回旋，他在思考麦勒托用以告诫他的话语。老师说，伯里克的行动只能代表他自己的看法，而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但真的是这样吗？根据阿提卡带来的回音，那些接受了帮助的人们都欣喜若狂，并且主动地将知识悄悄扩散出去，好让更多的人摆脱困境。这难道不是一件所有人都同意、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好事吗？老师还说自己会付出代价……如果这一切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许，老师的那些话，只不过是神殿的说辞；从小时候起，老师就教导他要有自我的想法，要敢于质疑，那么，太阳神的律令，岂不是也可以去质疑吗？正是因为遵从着神的律令，这个人类世界才会有如此不公平的现象，竟用一千万人口去供养三万人口……打破这种平衡，是必要的！和伯里克的父母一样的人们，并不是天生就缺乏智力和尊严，只不过是在律令的威慑下，丧失了对于自身能力的认知。既然如此，他不能不采取自己的行动！
等到一天一夜过去，麦勒托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已经进行了完整的思考，并且有了自己的决定。为了阿提卡等人的安全，他不得不向麦勒托隐瞒自己真实的意图。
临走时，麦勒托像从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时候为你的未来打算打算了。这次我回到神殿，一定抓紧机会找到让他们接纳你的方法。等我的消息，三年之内，我会再过来告诉你事情的进展的！”
伯里克笑着挥手，目送自己的老师离开。未来？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单词，并且头一次地离开了当下，把自己的目光向前投去。他只看见一片未知而混乱的迷雾在翻滚着。唯一肯定的是，未来是不可能按照麦勒托的设想去实现的了。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事情，还要过去多久才能击碎浮冰、掀起惊涛骇浪，但那个时刻，一定已经在未来存在着了。
那时，他会遇见什么，付出什么呢？
“你那个老师走了吗？喂，你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的。”
隔了两天，阿提卡过来找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的动荡。他随便应了两声，转眼看向阿提卡。十八岁的阿提卡，已经长得相当高挑，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利落剽悍的气质，又因为学习了文字，而显示出与从前的鲁莽并不相同的锋芒。她异常兴奋地讲述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新的见闻。“我偷偷地翻过山……按你说的那样，真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法师……走得很远！教他们怎么认字……所有人都围着我，拉着我的手！你没看见，他们都那么好，我现在发现了，得到知识的那些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神殿里那帮法师才对！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伯里克反常的忧虑表现让她忽然停下了自己的描述。“等等，”她感到一点惊惧的情绪，“你该不会对你的老师说了这些吧？”
“怎么会呢？”伯里克回过神来，安抚地对她笑笑，“如果我对老师说了实话，那么你现在早就被太阳神殿的法师捉走了。说不定我们俩还能在地牢里见面。”
这个玩笑让阿提卡减轻了自己的忧心。但是，它带出了一种新的考虑——一种他们俩从前甚至没有想过的考虑。随着这些知识不断地被传播，迟早有一天，太阳神殿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那时该如何应对神殿的怒火？那可是三万名法师啊！在伯里克的记忆深处，还残留着逃进树林中的那天所看见的、身后爆发出的强烈光线。纵然他自己也成为了优秀的法师，对光能有了透彻的了解，但寡不敌众，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各自感到一阵惊恐。麦勒托所说的“代价”，原来早已经近在咫尺，只不过他们甚至没能看见！看着阿提卡苍白的面孔，伯里克感到自己必须让她安心一些，于是对她道：“你放心吧，这块大陆，并不是只有十二个居民区的大小。还有更远的地方，只不过限于太阳神的律令，向来无人探索。我们这就动身逃出居民区，神殿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们的……”
阿提卡却没有为他提出的这条出路而展现笑容。她对伯里克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打断了他的提议：“如果我们走了，那么那些接受了我们帮助的人们会怎么样？神殿会把他们全部处刑！如果是那样的话，帮助他们与杀害他们有什么区别？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是你让我读过的道理！”
伯里克不由得为她话语中的情绪而战栗了一下。
“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他问她。
阿提卡凝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做到底！”
阿提卡的话中所蕴含着的意思，让伯里克甚至开始恐惧起来。和阿提卡不同，他是接受过神殿教育方式的法师，虽然神殿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完全了解神殿在全力运转下的能量属于何种量级。如果真的惹怒了神殿，或许这一千万人都会迎来自己的末日也说不定。
对于他的这个疑虑，阿提卡报以一声冷笑。“当初是你提议这么做的，责任发端于你我二人，此刻再想逃避，已经没有可能了。”她这么解释道：“你的这种想法，完全是无稽之谈。难道你忘记了神殿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养尊处优？还不是因为这所有的普通人都在供养着他们？所以，他们绝不可能贸然动手的，除非他们愿意舍弃现在这种优越的生活。普通人有充分的理由去畏惧神殿。但是，你以为，神殿就不畏惧这所有的人吗？”
伯里克听着她的分析，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他不禁开始佩服阿提卡了：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心灵和意志比他这个法师要强大和坚定得多。当初教给她那么多知识，实在是明智的决定，现在她都能反过来教导自己了！
见他认同了自己的看法，阿提卡又说道：“依我看，你这样整天缩在自己的山洞里，从不走出这林子，才会想这想那，婆婆妈妈的。与其这样完全不与外界接触，还不如走出去看看，看看大家是怎么生活的，你就会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伯里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道：“不行吧！老师一直让我待在林子里，万一走出去被法师发现……”
“你不也已经是强大的法师了吗？”阿提卡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力气很大，把他点得摇摇晃晃的，“被发现了，难道你没有战斗的力量吗？我都不怕被发现，你怕什么！或者，你打算事事都听从自己的老师，这辈子都不走出树林——那你这人，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已经做出了向你的老师隐瞒的决定吗？”
走出这片树林，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这对于伯里克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从十岁起，在麦勒托的告诫下，他就一直认为树林外是危险的地方；但他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那个家庭，本就是从树林外走进林中的。他不永远属于这片小小的树林——对于回到那个广阔的世界中去的想法，他充满了渴望。只是他一直不敢迈出这条心中的界限。直到阿提卡的提示，像一道惊雷炸响一般惊醒了他：是啊，他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彻底地选择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道，“我要走出去……我要回去！”
话题很快转移到日常生活和法术心得上面，这是轻松的内容。伯里克分出一大半心神回答麦勒托的问题。在知识和魔法的进境上，他总是能让麦勒托感到欣慰的，因此两人的心情都愉快了不少。但是，这些对话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冰，其下则隐藏着汹涌的暗流。在伯里克的心底里，思绪飞快地打着回旋，他在思考麦勒托用以告诫他的话语。老师说，伯里克的行动只能代表他自己的看法，而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但真的是这样吗？根据阿提卡带来的回音，那些接受了帮助的人们都欣喜若狂，并且主动地将知识悄悄扩散出去，好让更多的人摆脱困境。这难道不是一件所有人都同意、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好事吗？老师还说自己会付出代价……如果这一切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许，老师的那些话，只不过是神殿的说辞；从小时候起，老师就教导他要有自我的想法，要敢于质疑，那么，太阳神的律令，岂不是也可以去质疑吗？正是因为遵从着神的律令，这个人类世界才会有如此不公平的现象，竟用一千万人口去供养三万人口……打破这种平衡，是必要的！和伯里克的父母一样的人们，并不是天生就缺乏智力和尊严，只不过是在律令的威慑下，丧失了对于自身能力的认知。既然如此，他不能不采取自己的行动！
等到一天一夜过去，麦勒托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已经进行了完整的思考，并且有了自己的决定。为了阿提卡等人的安全，他不得不向麦勒托隐瞒自己真实的意图。
临走时，麦勒托像从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时候为你的未来打算打算了。这次我回到神殿，一定抓紧机会找到让他们接纳你的方法。等我的消息，三年之内，我会再过来告诉你事情的进展的！”
伯里克笑着挥手，目送自己的老师离开。未来？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单词，并且头一次地离开了当下，把自己的目光向前投去。他只看见一片未知而混乱的迷雾在翻滚着。唯一肯定的是，未来是不可能按照麦勒托的设想去实现的了。他不知道自己做出的事情，还要过去多久才能击碎浮冰、掀起惊涛骇浪，但那个时刻，一定已经在未来存在着了。
那时，他会遇见什么，付出什么呢？
“你那个老师走了吗？喂，你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的。”
隔了两天，阿提卡过来找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内心的动荡。他随便应了两声，转眼看向阿提卡。十八岁的阿提卡，已经长得相当高挑，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利落剽悍的气质，又因为学习了文字，而显示出与从前的鲁莽并不相同的锋芒。她异常兴奋地讲述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新的见闻。“我偷偷地翻过山……按你说的那样，真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法师……走得很远！教他们怎么认字……所有人都围着我，拉着我的手！你没看见，他们都那么好，我现在发现了，得到知识的那些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神殿里那帮法师才对！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伯里克反常的忧虑表现让她忽然停下了自己的描述。“等等，”她感到一点惊惧的情绪，“你该不会对你的老师说了这些吧？”
“怎么会呢？”伯里克回过神来，安抚地对她笑笑，“如果我对老师说了实话，那么你现在早就被太阳神殿的法师捉走了。说不定我们俩还能在地牢里见面。”
这个玩笑让阿提卡减轻了自己的忧心。但是，它带出了一种新的考虑——一种他们俩从前甚至没有想过的考虑。随着这些知识不断地被传播，迟早有一天，太阳神殿会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那时该如何应对神殿的怒火？那可是三万名法师啊！在伯里克的记忆深处，还残留着逃进树林中的那天所看见的、身后爆发出的强烈光线。纵然他自己也成为了优秀的法师，对光能有了透彻的了解，但寡不敌众，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各自感到一阵惊恐。麦勒托所说的“代价”，原来早已经近在咫尺，只不过他们甚至没能看见！看着阿提卡苍白的面孔，伯里克感到自己必须让她安心一些，于是对她道：“你放心吧，这块大陆，并不是只有十二个居民区的大小。还有更远的地方，只不过限于太阳神的律令，向来无人探索。我们这就动身逃出居民区，神殿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们的……”
阿提卡却没有为他提出的这条出路而展现笑容。她对伯里克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打断了他的提议：“如果我们走了，那么那些接受了我们帮助的人们会怎么样？神殿会把他们全部处刑！如果是那样的话，帮助他们与杀害他们有什么区别？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是你让我读过的道理！”
伯里克不由得为她话语中的情绪而战栗了一下。
“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他问她。
阿提卡凝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做到底！”
阿提卡的话中所蕴含着的意思，让伯里克甚至开始恐惧起来。和阿提卡不同，他是接受过神殿教育方式的法师，虽然神殿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完全了解神殿在全力运转下的能量属于何种量级。如果真的惹怒了神殿，或许这一千万人都会迎来自己的末日也说不定。
对于他的这个疑虑，阿提卡报以一声冷笑。“当初是你提议这么做的，责任发端于你我二人，此刻再想逃避，已经没有可能了。”她这么解释道：“你的这种想法，完全是无稽之谈。难道你忘记了神殿的人为什么能这么养尊处优？还不是因为这所有的普通人都在供养着他们？所以，他们绝不可能贸然动手的，除非他们愿意舍弃现在这种优越的生活。普通人有充分的理由去畏惧神殿。但是，你以为，神殿就不畏惧这所有的人吗？”
伯里克听着她的分析，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他不禁开始佩服阿提卡了：在某种意义上，她的心灵和意志比他这个法师要强大和坚定得多。当初教给她那么多知识，实在是明智的决定，现在她都能反过来教导自己了！
见他认同了自己的看法，阿提卡又说道：“依我看，你这样整天缩在自己的山洞里，从不走出这林子，才会想这想那，婆婆妈妈的。与其这样完全不与外界接触，还不如走出去看看，看看大家是怎么生活的，你就会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伯里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道：“不行吧！老师一直让我待在林子里，万一走出去被法师发现……”
“你不也已经是强大的法师了吗？”阿提卡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力气很大，把他点得摇摇晃晃的，“被发现了，难道你没有战斗的力量吗？我都不怕被发现，你怕什么！或者，你打算事事都听从自己的老师，这辈子都不走出树林——那你这人，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已经做出了向你的老师隐瞒的决定吗？”
走出这片树林，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这对于伯里克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从十岁起，在麦勒托的告诫下，他就一直认为树林外是危险的地方；但他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那个家庭，本就是从树林外走进林中的。他不永远属于这片小小的树林——对于回到那个广阔的世界中去的想法，他充满了渴望。只是他一直不敢迈出这条心中的界限。直到阿提卡的提示，像一道惊雷炸响一般惊醒了他：是啊，他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孩子了！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彻底地选择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道，“我要走出去……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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