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是神错了
在回到神殿之后，麦勒托办理的一应事务都非常顺利，但这些手续还是异常繁琐。等到和下一任长期巡逻者交接完档案，天已经黑透了。不知道伯里克那边会怎么样，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了解这个徒弟，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岔子，伯里克都会听他的话的。
长期巡逻的任务艰苦又繁重，但这对于长老备选人而言却是不错的机会。麦勒托知道，由于自己五年来出色的表现，长老议事会已经开始倾向于让他去继任第九长老，而不是佩德娅。倘若议事会知道他申请这一职务，实际上是为了私自教授不被神殿承认的徒弟，那么想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竞争这长老之位了。
但毕竟，神殿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麦勒托隐瞒得很好。因此，他这一路走来，遇见的大大小小的法师，全都对他友好地打招呼：对未来的长老和善一点儿总不会出错。他又是寒暄又是微笑，并不感觉光荣，反而觉得疲惫万分。
“啊，麦勒托先生！”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女迎面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他，这一群女孩子顿时纷纷向他恭敬地打招呼。麦勒托赶紧回礼。其中有一个女孩儿，留着亚麻色的长卷发，打扮十分漂亮；就在这一瞥之间，麦勒托认出那是莎科林费斯，伯里克的亲姐姐。他的心情不由得更加复杂起来。这姐弟俩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生活也是如此天差地别。莎科林费斯是极为虔诚的太阳神信徒，又是第五长老的学生之一，生活自然十分优渥；而且她还没有到出去巡逻的年纪，对于居民区的情况，她只在书本上看过，不觉得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的弟弟伯里克，却孤身一人在山林中长到这么大。姐弟两人的面容虽然相似，但只要麦勒托稍加比较，便有天真和成熟的差别在内。他既为自己唯一的徒弟能够如此成长而骄傲，也难免有些心痛地想着：要是伯里克也在神殿中长大的话，是不是也不会成熟得如此之快了？
眼下，他住的地方已经比从前更加靠近神殿的中心建筑群，所以走回去的时间并不很长。远远地听到一阵弹奏竖琴的声音，他先惊后喜：是科莫迪亚回来了。
麦勒托走到自己那间屋子边上的时候，正看见科莫迪亚坐在他的屋顶上弹那把七弦竖琴，两条长腿垂下来晃荡着。他简直被这诗人的潇洒做派打败了，只好对屋顶上喊道：“给我下来！”
科莫迪亚先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而且把竖琴弹得更急，直到麦勒托也着急了，这才一咧嘴，从屋顶上径直跳了下来。神殿中屋子总是很高，他这么一着，显示出极好的身手。“小老弟呀，有两年没见着你了！”他一拍麦勒托的肩膀，说道。
和科莫迪亚待在一起总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情。麦勒托不知不觉笑了出来：“去年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巡逻，你知道我之前一直是长期巡逻者来着。”
他们俩一起走进屋里，科莫迪亚随便挥了挥手，点亮了周边的法阵，好给他们照明。“现在不是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忙。”他也不客气，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才接着往下说：“这么说，第九长老的事，你是十拿九稳了？也不怕佩德娅跟你生气。”
麦勒托一边把自己堆在桌上的书收起来，一边跟他答道：“那点慕少艾的事情，早就没影子了，别想太多。现在我对佩德娅早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了，她更像是我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同袍，只不过我年纪轻的时候把这个错认成了爱。不过，我知道她一直都挺在意你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科莫迪亚靠着椅背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话题，也知道克瑞同的主张是很好的，而且充满了智慧——真正的智慧。”麦勒托近年来对他直呼第一长老的大名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诗人是遵从本心的，而本心有时候难免愚蠢。我不会来干涉神殿的任何事物，更别提担任什么要职了。”
麦勒托还想说点什么，科莫迪亚却在椅子上一路滑过房间，又敏捷地矮下身，相当精准地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我就知道！”他胜利地大笑着，“你这个家伙，表面上这么正经，其实在家里藏了两瓶好酒！”
“专门等你回来一起喝的，”麦勒托开始往外拿酒杯，“就算是在神殿里，这也是佳酿了。快去把门关上，待会儿我要是发了酒疯，我可不想被路过的小孩看到，有损我的形象。”
就在麦勒托和科莫迪亚拼酒的同时，远处，树林中的岩山上，伯里克简略地讲出了自己的故事。他没有避开“被神殿的法师救了”这一段，只是隐去了麦勒托的名字，并且含糊地把这五年时间一笔带过，让这位教导他的法师显得并不重要。为了麦勒托着想，还是不要把他的信息随便告诉他人为好。
4-794369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那么，你压根就不是神殿的人呀！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神殿大概早就忘记你了。”她评价道：“你偷偷摸摸地出去，混入什么村子里生活，不行吗？”
“怎么行呢？”伯里克失笑道：“你们的数字，都是神殿赋予的。也就是说，神殿中记录着每一个居民的档案，冒用或者编造数字，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何况我虽然不属于神殿，却学会了他们的法术，这是犯了大忌，一经发现，就要被杀的。所以，我才让你不要说出我的存在。”
少女摇着头想了又想，再问他：“神殿怎么会这样做呢？他们不都是仁慈的法师吗？要我来说，你活到了现在，又有很好的魔法天赋，你就像神迹似的。他们应该把你接回去呀。”
对一个不了解太阳神殿和法师的人谈论这些话题，真是累人啊，伯里克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所有的法师都属于太阳神殿。因为我不属于神殿，又是私自学习的法师，所以神是不允许我的存在的。”
这个答案还没有消除少女的疑惑。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地面思考了一阵，再次说道：“我不知道神为什么因为这个就不允许你存在。你学了法术，不仅没有干坏事，没有给神殿添乱，还救了我的命。你是个挺好的人。如果神不允许你存在，那么是神错了。”
是神错了。这几个字从这个少女口中讲出来，只是轻飘飘的几秒钟，她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但伯里克被吓住了。伯里克从小跟着麦勒托，虽然是偷偷学习，所学的知识却全部出于太阳神殿的正统，是故从未怀疑过太阳神的判断。这个少女讲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砍进树干中一样，砍进了他从前的认知里。
伯里克还没能讲出什么话的时候，这少女全无所觉地继续自己的思考，随即又认真地对他道：“好啦，你放心，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能露面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但是，作为交换的条件，以后我会经常过来找你玩。”
看这少女的表情，她对这些话是很当真的。伯里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这样也是不错的办法：如果少女经常过来找他的话，他不仅能适当地知道外界的动向，而且还更加保证了这女孩能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向他人透露伯里克的存在。一旦有什么异常，应对也会及时。这女孩只说了“向你保证”，没有说“向太阳神发誓”，他本来还有些不习惯，但一想到她对太阳神的态度并不虔诚，也就随她去了。
见伯里克勉强地点了点头，少女更加开心起来，拽着他说了很多自己家里的信息。她家里是林子边上的猎户，平常也不敢深入林中，这次她独自外出迷了路，才招来狼群追赶。谈到家人的时候，她的眼中闪烁出不一样的光采，看来家人对她是很重要的。她说自己是家里的长女，今年十七岁了，正跟自己的爷爷学着打猎。她还有一个小妹妹，但是这小妹妹还没有到学习打猎的年纪，所以不住在林边；何况住在这里是很苦的，她不希望妹妹过来。她们姐妹近来都没怎么见面，她都没人说话了……她讲的大概是这一类的事情。对伯里克而言，居民区的这种日常生活，已经遥远而不可复现了。
鬼使神差一般地，伯里克脱口而出道：“我也有一个姐姐，只是她很小就死了。……要是她还活着的话，就和你一样大。”
他说了这话，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好意思。那少女却并没有感觉到，反而把两手一拍，望着他说：“那么，我就是你姐姐的年纪！你就当我的小弟也挺不错的，以后你归我罩了！”
长期巡逻的任务艰苦又繁重，但这对于长老备选人而言却是不错的机会。麦勒托知道，由于自己五年来出色的表现，长老议事会已经开始倾向于让他去继任第九长老，而不是佩德娅。倘若议事会知道他申请这一职务，实际上是为了私自教授不被神殿承认的徒弟，那么想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竞争这长老之位了。
但毕竟，神殿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麦勒托隐瞒得很好。因此，他这一路走来，遇见的大大小小的法师，全都对他友好地打招呼：对未来的长老和善一点儿总不会出错。他又是寒暄又是微笑，并不感觉光荣，反而觉得疲惫万分。
“啊，麦勒托先生！”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女迎面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了他，这一群女孩子顿时纷纷向他恭敬地打招呼。麦勒托赶紧回礼。其中有一个女孩儿，留着亚麻色的长卷发，打扮十分漂亮；就在这一瞥之间，麦勒托认出那是莎科林费斯，伯里克的亲姐姐。他的心情不由得更加复杂起来。这姐弟俩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生活也是如此天差地别。莎科林费斯是极为虔诚的太阳神信徒，又是第五长老的学生之一，生活自然十分优渥；而且她还没有到出去巡逻的年纪，对于居民区的情况，她只在书本上看过，不觉得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的弟弟伯里克，却孤身一人在山林中长到这么大。姐弟两人的面容虽然相似，但只要麦勒托稍加比较，便有天真和成熟的差别在内。他既为自己唯一的徒弟能够如此成长而骄傲，也难免有些心痛地想着：要是伯里克也在神殿中长大的话，是不是也不会成熟得如此之快了？
眼下，他住的地方已经比从前更加靠近神殿的中心建筑群，所以走回去的时间并不很长。远远地听到一阵弹奏竖琴的声音，他先惊后喜：是科莫迪亚回来了。
麦勒托走到自己那间屋子边上的时候，正看见科莫迪亚坐在他的屋顶上弹那把七弦竖琴，两条长腿垂下来晃荡着。他简直被这诗人的潇洒做派打败了，只好对屋顶上喊道：“给我下来！”
科莫迪亚先是故意装作没听见，而且把竖琴弹得更急，直到麦勒托也着急了，这才一咧嘴，从屋顶上径直跳了下来。神殿中屋子总是很高，他这么一着，显示出极好的身手。“小老弟呀，有两年没见着你了！”他一拍麦勒托的肩膀，说道。
和科莫迪亚待在一起总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情。麦勒托不知不觉笑了出来：“去年你回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巡逻，你知道我之前一直是长期巡逻者来着。”
他们俩一起走进屋里，科莫迪亚随便挥了挥手，点亮了周边的法阵，好给他们照明。“现在不是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忙。”他也不客气，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才接着往下说：“这么说，第九长老的事，你是十拿九稳了？也不怕佩德娅跟你生气。”
麦勒托一边把自己堆在桌上的书收起来，一边跟他答道：“那点慕少艾的事情，早就没影子了，别想太多。现在我对佩德娅早就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了，她更像是我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同袍，只不过我年纪轻的时候把这个错认成了爱。不过，我知道她一直都挺在意你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科莫迪亚靠着椅背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话题，也知道克瑞同的主张是很好的，而且充满了智慧——真正的智慧。”麦勒托近年来对他直呼第一长老的大名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诗人是遵从本心的，而本心有时候难免愚蠢。我不会来干涉神殿的任何事物，更别提担任什么要职了。”
麦勒托还想说点什么，科莫迪亚却在椅子上一路滑过房间，又敏捷地矮下身，相当精准地打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我就知道！”他胜利地大笑着，“你这个家伙，表面上这么正经，其实在家里藏了两瓶好酒！”
“专门等你回来一起喝的，”麦勒托开始往外拿酒杯，“就算是在神殿里，这也是佳酿了。快去把门关上，待会儿我要是发了酒疯，我可不想被路过的小孩看到，有损我的形象。”
就在麦勒托和科莫迪亚拼酒的同时，远处，树林中的岩山上，伯里克简略地讲出了自己的故事。他没有避开“被神殿的法师救了”这一段，只是隐去了麦勒托的名字，并且含糊地把这五年时间一笔带过，让这位教导他的法师显得并不重要。为了麦勒托着想，还是不要把他的信息随便告诉他人为好。
4-794369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那么，你压根就不是神殿的人呀！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神殿大概早就忘记你了。”她评价道：“你偷偷摸摸地出去，混入什么村子里生活，不行吗？”
“怎么行呢？”伯里克失笑道：“你们的数字，都是神殿赋予的。也就是说，神殿中记录着每一个居民的档案，冒用或者编造数字，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何况我虽然不属于神殿，却学会了他们的法术，这是犯了大忌，一经发现，就要被杀的。所以，我才让你不要说出我的存在。”
少女摇着头想了又想，再问他：“神殿怎么会这样做呢？他们不都是仁慈的法师吗？要我来说，你活到了现在，又有很好的魔法天赋，你就像神迹似的。他们应该把你接回去呀。”
对一个不了解太阳神殿和法师的人谈论这些话题，真是累人啊，伯里克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所有的法师都属于太阳神殿。因为我不属于神殿，又是私自学习的法师，所以神是不允许我的存在的。”
这个答案还没有消除少女的疑惑。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地面思考了一阵，再次说道：“我不知道神为什么因为这个就不允许你存在。你学了法术，不仅没有干坏事，没有给神殿添乱，还救了我的命。你是个挺好的人。如果神不允许你存在，那么是神错了。”
是神错了。这几个字从这个少女口中讲出来，只是轻飘飘的几秒钟，她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但伯里克被吓住了。伯里克从小跟着麦勒托，虽然是偷偷学习，所学的知识却全部出于太阳神殿的正统，是故从未怀疑过太阳神的判断。这个少女讲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砍进树干中一样，砍进了他从前的认知里。
伯里克还没能讲出什么话的时候，这少女全无所觉地继续自己的思考，随即又认真地对他道：“好啦，你放心，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能露面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但是，作为交换的条件，以后我会经常过来找你玩。”
看这少女的表情，她对这些话是很当真的。伯里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到这样也是不错的办法：如果少女经常过来找他的话，他不仅能适当地知道外界的动向，而且还更加保证了这女孩能够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向他人透露伯里克的存在。一旦有什么异常，应对也会及时。这女孩只说了“向你保证”，没有说“向太阳神发誓”，他本来还有些不习惯，但一想到她对太阳神的态度并不虔诚，也就随她去了。
见伯里克勉强地点了点头，少女更加开心起来，拽着他说了很多自己家里的信息。她家里是林子边上的猎户，平常也不敢深入林中，这次她独自外出迷了路，才招来狼群追赶。谈到家人的时候，她的眼中闪烁出不一样的光采，看来家人对她是很重要的。她说自己是家里的长女，今年十七岁了，正跟自己的爷爷学着打猎。她还有一个小妹妹，但是这小妹妹还没有到学习打猎的年纪，所以不住在林边；何况住在这里是很苦的，她不希望妹妹过来。她们姐妹近来都没怎么见面，她都没人说话了……她讲的大概是这一类的事情。对伯里克而言，居民区的这种日常生活，已经遥远而不可复现了。
鬼使神差一般地，伯里克脱口而出道：“我也有一个姐姐，只是她很小就死了。……要是她还活着的话，就和你一样大。”
他说了这话，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好意思。那少女却并没有感觉到，反而把两手一拍，望着他说：“那么，我就是你姐姐的年纪！你就当我的小弟也挺不错的，以后你归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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