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第一长老
这简直让麦勒托感到万分尴尬，他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从这次巡逻开始，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好像都不如之前顺利了。要知道，从前他总能按时完成巡逻，经常和佩德娅斗得有来有往，也能一眼从众多的诗作中挑出科莫迪亚的作品——科莫迪亚总是写得最好。这首诗竟然是出自科莫迪亚之手，令人匪夷所思。诗中的敷衍肉眼可见……不，别想了，他及时地扳回了自己飘散的思绪。
“麦勒托？”诗人把脸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认真地观察了片刻，忽然开口说：“你这个走神的习惯一直没改好啊，第一长老待会儿又要对你发火了。”
麦勒托一回神就被这张放大的脸震惊到呆滞，甚至忘了伸出拳头把诗人揍回正常距离。科莫迪亚自己做了一个夸张的后仰动作：“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巡逻遇上什么问题没有？”
“不不不，”麦勒托飞快地吐出一串含糊的音节，“什么问题都没有。抱歉刚才说你的诗写得不好，千万别对佩德娅说起这个，不然她又会非常生气……我是说，非常非常生气。”
“是吗？”科莫迪亚四周看了看，好像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在那之后，他立刻以一种随意的姿势倚到一根立柱上，柱子表面的花纹不满似的泛出一阵动荡的光芒，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阵纹就平静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多假话了，老弟？小时候的你比现在可爱多了。你的眼光一点都没错。那首颂神诗实在是烂透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我能写出来的东西；但是那些合唱团的小家伙非要让我给他们写这个题目，我只好动笔了。糟糕的决定。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写出过这么令我羞愧的作品了：虚伪，违心，无聊透顶。只有神殿才会为它谱曲，还把它唱出来。”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麦勒托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神殿中人能说出来的话。
“太阳神在上！”他吓得冷汗直冒，“科莫迪亚，你快住嘴吧，你才是不对劲了的那个！太阳神的威严不容置疑，是祂给了我们力量和光明，你我都应该全心全意地为太阳神奉献自己的力量。你该庆幸没有人听到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忘了神殿的律令吗？快跟我一起去见老师，他会为你答疑解惑的！”
他这么说着，就要继续向前走，但诗人却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麦勒托不得不留在原地。他转眼看到了被诗人倚靠着的那根立柱。
“你在这里的法阵上做了手脚？”他在一阵迟钝的震撼中小声说道。
“放心吧，一刻钟就会恢复原貌，就算是第一长老也不会留意这点小小的变化。”科莫迪亚不在意地解释道。“好啦，我知道第一长老的目光和神殿早已融为一体，所以我只是暂时让他听不清我们到底说了什么。他对我们两个都很熟悉，只会觉得我们在叙旧而已。麦勒托。”他忽然站直了身体，显示出一种不常展现的高大，这让麦勒托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自己真的有那么相信吗？你自己在赞美太阳神的时候，真的愿意为了祂而奉献一切吗——或者，只是习惯了这么说？”
麦勒托原本是想要立即回答的。是的，他应该立即给出肯定的答复，不受此等邪说的影响。神殿的律令……但是，他这次巡逻中做出的那件事情，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不能说自己完全遵守了从小到大学习的事情，这句话会让他感到心虚。他一时间沉默了，嘴唇嚅动了两下，但没发出什么声音。
科莫迪亚脸上竟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看来你也不算太会说假话。”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件事？麦勒托试探地看着科莫迪亚，拿不准自己该说些什么。诗人却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别想了，我毕竟写诗嘛，总是比较了解人们的心理。至于你可能有的那点小秘密，我现在不打算知道，也不想干涉。别担心。我们诗人的职责并非干涉自己所在的历史，你可以放心地去见第一长老；但是，作为看着你长大的兄长，我在诗人的身份之外提醒你一句，做出决定之前，考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看得出来，科莫迪亚说这番话的态度是很真诚的。这让麦勒托松了口气，并且在心中蔓延出感激之情。“是的，”他承认道，“我做了一点点多余的事，但是我当时没办法不去管。应当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才是，我控制得挺好的。还有，你刚才说你不打算干预自己见到的历史……什么意思？”
科莫迪亚伸出两根手指，虚虚地点了点自己的两只眼睛。“就是说，我只负责写诗的意思。我见证以双目，我记录以诗歌。”
“可是你的能力和我不相上下，我知道的。”麦勒托有点奇怪地问他，“只要你愿意，或许我和佩德娅都抢不过你，未来的长老之位是你的也说不定。”
他这个问题好像把诗人给逗乐了。“哎呀，哎呀！”科莫迪亚用衣袖好好地擦了擦怀里的七弦竖琴——尽管那把竖琴上一点污渍都没有——诗人回答道：“这把漂亮的琴，和我的诗歌，难道不比长老之位重要得多吗？人各有志，麦勒托，我可不耽误你去见第一长老了，你的老师大概也等得有点着急。”
他摆了摆手，拂去法阵上的更改，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了。麦勒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里旋转着相当数量的疑问。但是科莫迪亚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正在回响，他暂且按下那许多的想法，一边思索着怎么向自己的老师交差，一边向神殿建筑群的中央区域赶路。
作为第一长老的爱徒，麦勒托在太阳神殿的法师中远非籍籍无名之辈。在他赶往第一长老所居住的那栋楼房的路上，许多法师向他友好地打招呼。这些法师都穿着神殿的长袍，各色布匹上闪烁着复杂的花色图样：这些布匹都是从神殿外的居民区中收来的，普通人中的一部分负责这项工作，他们按时将一定数量的织物缴纳给神殿，作为神殿提供庇护的贡品；神殿也会在居民们遭遇天灾等干扰时出手，以法师的力量为居民们驱除灾祸，同时也确保神殿律令在十二个居民区得到彻底的执行。就这样，在律令的规定之下，神殿和它的居民区代代平稳，到麦勒托的时代，人们已经记不清这和平究竟持续了多久。
越往神殿建筑群的中心处去，那萦绕在建筑的大理石材质上的光芒就越强。整个神殿的建筑，实际上就是一个储存光能的法阵，白天尽力吸收太阳的光能，夜晚便可以持续地释放出光线。麦勒托前不久遇见佩德娅的那个花园，处在神殿外围，因此是有黑夜的，而在神殿真正的中央处，夜晚仿佛从未降临过一般。每当麦勒托走近这一小片不夜的建筑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之情。太阳神殿真正的样貌，是多么辉煌！
他沿着发出柔光的台阶，慢慢地走上其中一座偏殿的入口处。稍稍叩击一下大门，门便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他站在门口向里面一望，只见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很长的老者正端坐在桌子后面，翻阅手上的书册。这位老者全身都洋溢出光线，但并不刺眼，反而使人感到非常亲切。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整个偏殿的光芒，甚至是整个太阳神殿范围内法阵的阵纹，都跟着进行柔和的强弱变化。这让麦勒托一下子屏住呼吸，并且第无数次地产生了由衷的尊敬。他的这位老师，在光能魔法上的造诣已臻化境，他直到现在为止，都为能够成为第一长老的徒弟而感到幸运。
克瑞同又慢吞吞地翻过了一页纸，这才把眼睛依依不舍地从古老的记载上挪开来。“麦勒托，你怎么回事？”他中气十足地说道，“穿得这么脏兮兮的也就算了，还一直站在门口不往里面走。”
麦勒托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老师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疑问。“我站在门口，就是因为身上衣服太脏了。”他对克瑞同没大没小地说话，这几乎都成了神殿默认的一道风景了：“您也看到了，我一回来就被佩德娅和她的小合唱团逮住，从头到脚都沾满了草叶子。您办公的地方实在干净，何况踩脏了也得是我自己来打扫啊。”
他这回答让克瑞同冷哼一声，但这位第一长老的眼睛显然透露出关怀的神情。“看来你这次迟到也没什么大碍，我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这家伙太贪玩了。依我看啊，佩德娅的表现可比你好得多。”第一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己这徒弟大喝一声：“给我滚去换衣服！换身干净的再来见我。”
“麦勒托？”诗人把脸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认真地观察了片刻，忽然开口说：“你这个走神的习惯一直没改好啊，第一长老待会儿又要对你发火了。”
麦勒托一回神就被这张放大的脸震惊到呆滞，甚至忘了伸出拳头把诗人揍回正常距离。科莫迪亚自己做了一个夸张的后仰动作：“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巡逻遇上什么问题没有？”
“不不不，”麦勒托飞快地吐出一串含糊的音节，“什么问题都没有。抱歉刚才说你的诗写得不好，千万别对佩德娅说起这个，不然她又会非常生气……我是说，非常非常生气。”
“是吗？”科莫迪亚四周看了看，好像是在确认附近有没有人。在那之后，他立刻以一种随意的姿势倚到一根立柱上，柱子表面的花纹不满似的泛出一阵动荡的光芒，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些阵纹就平静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多假话了，老弟？小时候的你比现在可爱多了。你的眼光一点都没错。那首颂神诗实在是烂透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我能写出来的东西；但是那些合唱团的小家伙非要让我给他们写这个题目，我只好动笔了。糟糕的决定。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写出过这么令我羞愧的作品了：虚伪，违心，无聊透顶。只有神殿才会为它谱曲，还把它唱出来。”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麦勒托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神殿中人能说出来的话。
“太阳神在上！”他吓得冷汗直冒，“科莫迪亚，你快住嘴吧，你才是不对劲了的那个！太阳神的威严不容置疑，是祂给了我们力量和光明，你我都应该全心全意地为太阳神奉献自己的力量。你该庆幸没有人听到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忘了神殿的律令吗？快跟我一起去见老师，他会为你答疑解惑的！”
他这么说着，就要继续向前走，但诗人却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麦勒托不得不留在原地。他转眼看到了被诗人倚靠着的那根立柱。
“你在这里的法阵上做了手脚？”他在一阵迟钝的震撼中小声说道。
“放心吧，一刻钟就会恢复原貌，就算是第一长老也不会留意这点小小的变化。”科莫迪亚不在意地解释道。“好啦，我知道第一长老的目光和神殿早已融为一体，所以我只是暂时让他听不清我们到底说了什么。他对我们两个都很熟悉，只会觉得我们在叙旧而已。麦勒托。”他忽然站直了身体，显示出一种不常展现的高大，这让麦勒托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自己真的有那么相信吗？你自己在赞美太阳神的时候，真的愿意为了祂而奉献一切吗——或者，只是习惯了这么说？”
麦勒托原本是想要立即回答的。是的，他应该立即给出肯定的答复，不受此等邪说的影响。神殿的律令……但是，他这次巡逻中做出的那件事情，仍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不能说自己完全遵守了从小到大学习的事情，这句话会让他感到心虚。他一时间沉默了，嘴唇嚅动了两下，但没发出什么声音。
科莫迪亚脸上竟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看来你也不算太会说假话。”
难道他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件事？麦勒托试探地看着科莫迪亚，拿不准自己该说些什么。诗人却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别想了，我毕竟写诗嘛，总是比较了解人们的心理。至于你可能有的那点小秘密，我现在不打算知道，也不想干涉。别担心。我们诗人的职责并非干涉自己所在的历史，你可以放心地去见第一长老；但是，作为看着你长大的兄长，我在诗人的身份之外提醒你一句，做出决定之前，考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看得出来，科莫迪亚说这番话的态度是很真诚的。这让麦勒托松了口气，并且在心中蔓延出感激之情。“是的，”他承认道，“我做了一点点多余的事，但是我当时没办法不去管。应当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才是，我控制得挺好的。还有，你刚才说你不打算干预自己见到的历史……什么意思？”
科莫迪亚伸出两根手指，虚虚地点了点自己的两只眼睛。“就是说，我只负责写诗的意思。我见证以双目，我记录以诗歌。”
“可是你的能力和我不相上下，我知道的。”麦勒托有点奇怪地问他，“只要你愿意，或许我和佩德娅都抢不过你，未来的长老之位是你的也说不定。”
他这个问题好像把诗人给逗乐了。“哎呀，哎呀！”科莫迪亚用衣袖好好地擦了擦怀里的七弦竖琴——尽管那把竖琴上一点污渍都没有——诗人回答道：“这把漂亮的琴，和我的诗歌，难道不比长老之位重要得多吗？人各有志，麦勒托，我可不耽误你去见第一长老了，你的老师大概也等得有点着急。”
他摆了摆手，拂去法阵上的更改，就这么溜溜达达地走了。麦勒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袋里旋转着相当数量的疑问。但是科莫迪亚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还正在回响，他暂且按下那许多的想法，一边思索着怎么向自己的老师交差，一边向神殿建筑群的中央区域赶路。
作为第一长老的爱徒，麦勒托在太阳神殿的法师中远非籍籍无名之辈。在他赶往第一长老所居住的那栋楼房的路上，许多法师向他友好地打招呼。这些法师都穿着神殿的长袍，各色布匹上闪烁着复杂的花色图样：这些布匹都是从神殿外的居民区中收来的，普通人中的一部分负责这项工作，他们按时将一定数量的织物缴纳给神殿，作为神殿提供庇护的贡品；神殿也会在居民们遭遇天灾等干扰时出手，以法师的力量为居民们驱除灾祸，同时也确保神殿律令在十二个居民区得到彻底的执行。就这样，在律令的规定之下，神殿和它的居民区代代平稳，到麦勒托的时代，人们已经记不清这和平究竟持续了多久。
越往神殿建筑群的中心处去，那萦绕在建筑的大理石材质上的光芒就越强。整个神殿的建筑，实际上就是一个储存光能的法阵，白天尽力吸收太阳的光能，夜晚便可以持续地释放出光线。麦勒托前不久遇见佩德娅的那个花园，处在神殿外围，因此是有黑夜的，而在神殿真正的中央处，夜晚仿佛从未降临过一般。每当麦勒托走近这一小片不夜的建筑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之情。太阳神殿真正的样貌，是多么辉煌！
他沿着发出柔光的台阶，慢慢地走上其中一座偏殿的入口处。稍稍叩击一下大门，门便悄无声息地敞开了。他站在门口向里面一望，只见一个头发和胡须都很长的老者正端坐在桌子后面，翻阅手上的书册。这位老者全身都洋溢出光线，但并不刺眼，反而使人感到非常亲切。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整个偏殿的光芒，甚至是整个太阳神殿范围内法阵的阵纹，都跟着进行柔和的强弱变化。这让麦勒托一下子屏住呼吸，并且第无数次地产生了由衷的尊敬。他的这位老师，在光能魔法上的造诣已臻化境，他直到现在为止，都为能够成为第一长老的徒弟而感到幸运。
克瑞同又慢吞吞地翻过了一页纸，这才把眼睛依依不舍地从古老的记载上挪开来。“麦勒托，你怎么回事？”他中气十足地说道，“穿得这么脏兮兮的也就算了，还一直站在门口不往里面走。”
麦勒托在心里欢呼了一声。老师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疑问。“我站在门口，就是因为身上衣服太脏了。”他对克瑞同没大没小地说话，这几乎都成了神殿默认的一道风景了：“您也看到了，我一回来就被佩德娅和她的小合唱团逮住，从头到脚都沾满了草叶子。您办公的地方实在干净，何况踩脏了也得是我自己来打扫啊。”
他这回答让克瑞同冷哼一声，但这位第一长老的眼睛显然透露出关怀的神情。“看来你这次迟到也没什么大碍，我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这家伙太贪玩了。依我看啊，佩德娅的表现可比你好得多。”第一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己这徒弟大喝一声：“给我滚去换衣服！换身干净的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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