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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保命稻草

    陈佛生闻言不太在意,内鬼在没有暴露身份时最具威慑力,一旦开始被人怀疑,将快速失去所有价值。

    要是可以抓住老西把柄,并将其策反,利用他探知和生内部消息固然不错;如果抓不到,直接找个机会干掉,一了百了。

    “怎么做都可以,实在不行,你可以搬到弹子房来,这里我已经搞定了,起码目前很安全。”

    张鸿动作别扭地端着球杆,眯起一只眼,戳了两下没打住桌上的白球,索性放弃,嗤声道:“宋公子真的很大方啊,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你做,我羡慕羡慕就好啦,暂时还是不要插手了。”

    张鸿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是陈佛生目前很看好的助力之一,他既然有自己的想法,那自己也不过于干涉。

    “我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做。”

    张鸿闻言恢复严肃,“什么事?”

    陈佛生一连报出五六个花名,“崆峒刀、四眉、狮仙、脊兽、大肚波,吃马狼……这几个人认识吗?”

    张鸿颔首,“算不上认识,但之前有过生意往来,他们是唐人街上很专业的刺客,活干得很好。怎么生哥,你准备杀人?”

    陈佛生不置可否,“你想办法联系他们,请他们过几天做笔大生意,一人先给两百块的定金,让他们最近不要接其他人的委托。”

    一人两百块,加起来也有一千多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先甩出这么大的手笔,张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点头道:“放心生哥,这件事我来搞定。”

    “要快,要隐秘,钱上面有问题,尽管开口。”

    张鸿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在金山这么多年,做的就是这行生意,凭我的信誉也值两千美金啦,只要我开口,再加上几张美钞,他们绝对会信守承诺的。”

    陈佛生点头,随即又从口袋里摸出从杂货铺得到的两张照片,扔到张鸿面前,“这个人有印象吗?”

    张鸿拿起照片,刚一打量上面印着的华人老者,便皱眉道:“这个人很有名的,他姓冯,金山的朋友都叫他冯员外。他刚来金山就是工头,赚了几年钱,便去南部办种植园,身家越滚越大。

    最近两年又回到金山,在富人区办了家疗养院,在美国人那里也说得上话。而且他每个月都要来唐人街做福利,给乞丐施粥发钱,很受人敬重的。这照片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陈佛生道:“你之前接的那桩悬赏,对方要我杀的人就是他。”

    “什么!”

    张鸿手一抖,照片险些掉在地上。

    “坏事啊,要坏事啊生哥!都怪我被那几千美金花红冲昏了头,接手了这桩悬赏,说得也对啊,如果要杀的是一般人,委托人又怎会心甘情愿被宰……生哥,这个人杀不得,他如果死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究啊,我们就完蛋了!我还是想办法,把这桩生意退掉吧。”

    陈佛生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张鸿的一席话也算是坐实了他的想法,“先不要着急,你觉得什么人最有可能想要他的命?”

    张鸿苦笑道:“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我肯定不清楚啊,但冯员外一不混堂口、二不建会馆,仍是在金山混得风生水起,混的就是人缘,应该没什么仇家。”

    陈佛生想起那几张纸条上的信息,关于冯员外的行程路线、作息时间都写得非常细致,如果不是与其亲近之人,肯定无法了解到这么多关键信息。

    张鸿说得不错,如果执意要杀此人,绝对后患无穷。

    可富贵险中求,陈佛生也感觉这是个机会,如果能跟这个人搭上线,并从他身上刮些油水下来,可比去赌坊收保护费要来得实惠。

    后天周六,他要来唐人街听戏,届时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他岔开话题道:“这件委托暂时先放着,先去楼下蒸个芬兰浴。”

    张鸿虽然感觉头大,但也不再说什么,不管是和生还是宋长岭,都是奔着要他们命来的,就算真惹上了冯员外,说破了天也就是身上多了个虱子而已。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便是没那么多顾虑。

    陈佛生让荣仔他们继续看场子,他跟张鸿下楼蒸桑拿,因为着急办事,张鸿蒸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了,他则闭上眼在浴池里睡了起来,补充精力。

    与此同时,唐人街南区,和生堂口。

    “什么,你说那个姓陈的跟龙青的阿豹一起进了庙街?”

    昏暗的隔间中麝香浮动,和生龙头齐杰将烟杆撂在桌子上,盘腿在矮床上坐起,沉目盯着站在屋内的秃头。

    秃头颔首,忙道:“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路上跟阿豹有说有笑,看上去关系匪浅,我怕他跟龙青扯上了关系,所以让其他人继续看着,赶紧回来向您禀报。”

    “草!”

    齐杰砰一掌盖在桌子上,震得灯火摇曳,他摇头晃脑,四下环顾,心中烦闷不已。

    七天,亨特给他下达的期限是七天,要么在这段时间内,乖乖给他送上五万美金,要么将他手下那两头白皮猪交出来。

    否则,和生就要面临警察的威胁与爱尔兰人的打击。

    齐杰跟亨特打了很久的交道,知道这头白皮猪在敲诈方面,向来说一不二。

    但齐杰属于穷人乍富,从区区一个龟公,摇身成为一堂之主,和生搞来的钱,多半被用来上下打点关系,剩下几个字儿,也被他挥霍一空。

    别说五万,就是让他现在拿出五千,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所以他现在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两个失踪的白人警察上。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是自己派去刺杀陈佛生的人死了,而且跟几个死去的爱尔兰人一同出现在大街上,并且自己人手里还拿着失踪警察的枪支。

    这件事极为诡异,他就算想破头,都不知道这些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所以还活着的陈佛生,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或许能从他嘴里,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可现在陈佛生竟然又莫名其妙跟龙青联系上了,此人仅仅来金山不到三天,但浑身都跟裹满了浓雾一般,让人猜不到深浅。

    “草!草!”

    齐杰连爆粗口,如果陈佛生成了龙青的人,那他下手的机会便越发渺茫,最后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破釜沉舟,从龙青地盘将此人劫回来,

    秃头见他烦躁不安,忙宽慰道:“或许那姓陈的,跟阿豹只是同乡,同龙青并无瓜葛。”

    齐杰用力颔首,“但愿如此吧……你们继续监视,一旦他落单,立刻抓回来,不过要记住,动手时打断胳膊腿没什么事,但一定不要弄死了,否则就算带回来也没半点用处。”

    “我明白。”

    秃头说罢退了出去,只留齐杰一个人阴沉着脸坐在床上,过了会儿,白纸扇八字胡推门而入。

    齐杰看向他,开口便问:“人见到了?”

    “人?”八字胡闻言冷笑,“别说人,我连门都没进去!”

    “什么!”齐杰又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面色铁青,“他现在竟敢对我们避而不见?”

    八字胡淡淡道:“人家现在搬宁阳会馆去了,就算不见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齐杰难以置信,“他就不怕,我们将他吃里爬外的事捅出去?”

    八字胡目光鄙夷,“他怕什么?我们之前全是口头联络,手上半点证据没有,而且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和生跟南海会馆是死对头,就算把此事广而告之,别人也只当我们是在搬弄是非。而且我今天又得到些新消息,在那姓陈的给南海会馆解围前,那老西已经去龙青搬救兵了!就算姓陈的不来,我们也要跟龙青的人碰上,落不到好!”

    齐杰瞳孔猛缩,难掩震惊,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好个片叶不沾身,我们和生这是被当成枪使了!冚家铲,把老子逼急了,谁都别玩了,通通给老子陪葬去吧!”

    哐当——

    他将桌子掀翻到地上,灯具烟杆咔嚓碎了一地,屋内陷入漆黑,暴怒的喘息声像子弹一样不断击出。

    ………………

    等陈佛生踏踏实实睡完一个好觉,天色已渐晚,他从浴池里爬出来,手脚皮肤已经被泡得发皱。

    他不禁想,如果宋长岭知道他错过了暗杀自己的最好时机,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他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日落黄昏,长街行人匆匆,神色凄迷,身后二楼妓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客人们相继涌入。

    他们先在一楼洗个澡,然后就去二楼快活,倘若最后还剩下些力气,便去弹子房打两杆。

    不管何时何地,总不缺身上有钱,能日夜潇洒的人。

    陈佛生在楼前抽根烟,吹吹凉风稍作清醒,随即动身前往广运赌坊,准备看看有无倒霉鬼能赚个盆满钵满,他也好讨个几百块的大红包。

    今天是他跟飞叔定下期限的第二天,两万美金还差一半多没凑齐,再加上他还要用钱打点事宜、收买人心,手上没钱是真不行。

    在赌坊看场子是个肥差,除了蜈蚣钱允诺给他的一半看场费,更有种种隐性收入。

    买的不如卖的精,更别说赌坊这种下九流的所在,只要一迈过门槛,赌徒就成了庄家的玩物,有的是办法让你输钱。

    但也不排除真有被福星附体的,从赌坊赢了大钱出来,但这钱是绝对带不走的,届时就需要陈佛生这种人出手,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大马威胁,这钱必须收回来。

    这是份美差,空手将一块肥肉从一个碗里抓到另一个碗里,不用费什么力气,巴掌上就全是油水。

    天才刚擦黑,但广运内已经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乌烟瘴气至极,所有人都在昏暗的光线中憋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呐喊。

    陈佛生前脚才踏入赌坊,周掌柜后脚便迎了过来,“陈爷,您来了,香茗点心已备好,您楼上雅间请。”

    陈佛生笑道:“周掌柜,别看你一把岁数,但眼力不错,我还没进门,你就知道我来了。”

    周掌柜捋须微笑,“不敢瞒您,我已经恭候多时,一直盯着门外呢,就盼着陈爷您大驾光临。”

    “有心了。”

    陈佛生进入赌坊,在各个赌桌中间游走起来,东瞧西看,周掌柜寸步不离跟在身后,显得有些紧张。

    “陈爷,这楼下聒噪,去楼上吧。楼上不光有茶水,还有美食、白女,比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也有意思多了。”

    陈佛生闻言回头看向他,笑道:“我是吴爷请来看场子的,刚来就磨洋工,没这样的规矩。”

    陈佛生说得漂亮,其实只是在水里泡久了,想多走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

    周掌柜摆手道:“这不妨事,您跟吴爷怎么谈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吴爷告诉我,您来了就是贵客,千万不能怠慢,还是楼上请吧,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

    陈佛生闻言心下微沉,请一遍两遍,自己还当他懂事,但一直让自己去楼上,就显得有些别扭了,好像是这大堂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不能让他瞧见。

    “赢了就走!没这样的道理,再来!”

    说着,不远处响起不善的吵闹,陈佛生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伙计扯住了个穿马褂的客人,不让他走。

    那人脸颊瘦长,戴着圆片眼镜,既斯文又阴鸷,他道:“怎么?这就是广运的待客之道?只赢了几百块钱,就不肯放人了,未免太小家子气!”

    周掌柜见状喝道:“干什么?不懂规矩,放人走!”

    两个伙计闻言立刻松开手,不再纠缠,长脸客人笑笑,朝周掌柜一拱手,随即甩袖离去。

    陈佛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问道:“要不要我出手,把钱拿回来?”

    周掌柜赶忙摆手大笑,“陈爷这话严重了,只是输个千八百块钱,我们广运还不放在心上,倘若没人在我们这里赢钱,今后谁还敢来光顾?您楼上请。”

    面对他再度相邀,陈佛生不再拒绝,同他上楼时,居高临下,回头观察大厅,只是一眼,目光便瞬间聚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