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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月黑风高

    陈佛生看向下方,目光锁定在刚才拦人的两个伙计身上,两人在各个赌桌间晃荡,不停抬手在一些赌徒的身上轻拍。

    虽然他们装作漫不经心,但骗不过陈佛生的双眼,明显是故意的,更令人起疑的,是被他们碰过的人,无论是开大小,还是赌番摊……肯定赢得盆满钵满。

    里应外合,吃里爬外?

    刚才他们拦住那个眼镜男,难道是为了不引人怀疑,故意演的一出戏?

    陈佛生回头看向周掌柜的背影,他一直请自己上楼,不愿自己在大堂逗留,难道就是为了怕自己发现这个?

    蜈蚣钱是那种将老谋深算写在脸上的人,他手下的场子如果没有点猫腻,那才是见鬼了。

    陈佛生快速思索,广运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要交到堂里,实际落在蜈蚣钱手上的并不多。

    通过这种捞一些钱出来中饱私囊,钱都走在明面上,不容易引人怀疑。

    不管内幕如何,这钱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流出去的,是赃钱,就算是丢了,也没人敢光明正大追究。

    想到这里,陈佛生掌心发痒,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周掌柜走在前方,听到身后没声音,突然感觉不对,他猛地回头,却险些跌坐在台阶上,陈佛生就直挺挺站在他身后。

    周掌柜面色先是一白,随即勉强笑道:“陈爷,你走路怎么半点声音没有啊!”

    陈佛生调侃道:“周掌柜,你的眼睛不错,但耳朵就差远了。”

    周掌柜闻言付之一笑,见陈佛生没什么异常也就安下了心,二人一同进了二楼雅间。

    屋子里两名白女正在泡茶沏水,一旁还燃着檀香。

    白人体味大,二女为了遮掩,在身上喷了大量劣质香水,杂七杂八的怪味混在一起,令人生呕,再好的茶水也没了味道。

    陈佛生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楼下还有一头头肥羊,正等着他收割呢,跟周掌柜上楼,只是为了不展现异常。

    周掌柜慢条斯理地向陈佛生讲解茶道,没过五分钟,陈佛生便满脸不耐烦地抱拳道:“周掌柜,今天就先不打扰了,来日再过来请教,告辞。”

    “陈爷,不再多坐坐?”

    “告辞。”

    周掌柜见他决意要走,心下一松,“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便强留,告辞。”

    随即,他亲自将陈佛生送下楼,目送他远去后,略显疲乏地摇摇头,喃喃自语:“不知吴爷作何想,在赌坊里安插这么一个外人,徒增许多不便。”

    他转身回到大堂,徘徊一遭后,招手唤来那两名伙计,将其带到隐蔽处,沉声问道:“没人发现不对?”

    一人拱手回答:“禀掌柜,一切顺利,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好,你们继续去忙吧。”

    赌坊内的隐秘行动继续,在赌坊伙计与赌徒们熟稔的合作下,大量资金有条不紊地被转移出赌坊。

    与此同时,离开广运的陈佛生又折返而还,他站在对街卖炸货的摊位旁,借着人群的掩护,紧盯着赌坊大门。

    没过多久,当一名受过伙计指点的赌徒挺胸抬头离开赌坊,他立刻捏死烟头,动身跟了上去。

    赌徒哼着小曲儿往北走,快步离开了龙青的势力范围,最后在一家中餐馆前停了下来。

    这地方已经快离开唐人街的覆盖区域了,外国人的数量明显增多,在中餐馆旁边就是一家酒吧,沟沟巷巷中,随处可见斗殴的爱尔兰人与黑人,华人在这里小心翼翼生存,不敢越雷池半步。

    赌徒在餐馆前等了会儿,不久后,另外一个背蓝包袱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佛生站在餐厅对角一条暗巷的垃圾桶后监视,新来的男人也曾在赌坊中出现过,看来是一伙的。

    “你赢了多少?”

    “八百。”

    “你够厉害啊,我总共才拿了五百不到!”

    “别说这些啊,赢的钱再多,跟我们也没关系。”

    两个人停在门口抽烟,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不多久,一个男人从餐馆中走了出来。

    陈佛生双目微眯,此人正是之前跟伙计发生冲突的长脸男子,两名赌徒冲他一鞠躬,显然对其极为尊敬。

    男子往上推了一下圆片眼镜,随即从二人手中接过一把钞票揣进怀里,接着又抓了一把零钱塞给他们。

    陈佛生暗道,此人原来是领头的。

    两个赌徒拿完钱离开后,男子左右看看,一背手离开了长街。

    这样看来,最后所有赌徒赢出来的钱,都会汇总到眼镜男手里。

    陈佛生笑笑,这倒是为他提供了不少便利,他将手放进口袋里,摸住那把左轮手枪,像是经验极为老到的猎人,不紧不慢跟上男人。

    眼镜男先后在不同的地点停下,接连与赌徒接头,从他们手中收下五百到一千不等的钞票,然后再付给其佣金。

    但唐人街边缘地带是与其他人种聚集社区的缓冲地带,混乱无度,眼镜男频繁进行金钱交易,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窥伺。

    陈佛生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几个爱尔兰人也盯上了眼镜男,他们同样不着急动手,悠闲地跟随着。

    陈佛生无所谓,离开唐人街后,他的顾忌更少,这些鬼佬不开眼,想跟自己争,那就把他们一起干掉。

    月黑风高,港口的汽笛声喧闹不休。

    眼镜男最后在一条逼仄的窄巷中停了下来,他先解开腰带在巷角放了泡水,等提上裤子时,纤长的人影已经投射到了他的脚下。

    眼镜男回头看去,穿黑衣的短发女人正平静注视着他,“怎么样,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这笔钱很好赚,根本没什么风险。”

    女人面无表情,上前掏出一沓钞票递给他,冷声道:“你被人盯上了。”

    眼镜男笑笑,从手上的钞票中取出二十美金送到女人面前,“我知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等下次有活还找你。”

    “希望还有下次。”

    女人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拿过钱,转身离开了小巷。

    眼镜男望着她远去,回头看一眼,刚想抬腿离开,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吹起了口哨。

    “嘿,清虫,别着急走啊!”

    三个穿油腻衬衫的爱尔兰人从阴影中走出,趾高气扬地望了过来。

    眼镜男阴恻恻一笑,摘下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他沉声道:“就凭你们几头白皮猪,也想拦住我?大可以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迈步向对方靠近,当只有不到一米之隔时,双方紧绷的神情突然松弛下来。

    眼镜男抬拳在为首的爱尔兰人胸前轻捶了一下,轻松笑道:“欧文,你刚才差点就吓到我了!”

    欧文也咧嘴道:“王,你是华人中少有的、拥有幽默细胞的人,你的其他同胞比石头还要蠢,完全不会开玩笑。”

    陈佛生侧身靠着巷尾的墙壁,闻言心中微沉,眼镜男跟这些爱尔兰人竟然认识,并且根据对话来看,双方明显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眼镜男从口袋取出厚厚一摞美金,“这个月的,你们爱尔兰人那份,一共四千两百块。”

    欧文拿过钱点了点,笑容愈发灿烂,“很好,不得不说,你们华人的确很有诚信,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每个月都能拿到不少于这个数的钱,龙青堂就永远是我们的朋……”

    眼镜男抬手打断了他,神情严肃,“我要纠正你,这钱虽然是龙青的,但给你们钱的人是我,龙青不是你们的朋友,我才是。”

    见他认真起来,欧文也不再说笑,沉默颔首,“放心,王,我明白其中的差别,不要那么严肃。”

    眼镜男皮笑肉不笑,“合作愉快。”

    暗处,陈佛生信道,这姓王的摆明了是蜈蚣钱的人。

    照他这么说,蜈蚣钱将钱从赌坊中取出,不是要中饱私囊,而是为了勾结爱尔兰人?

    这吴的胆子真是够大,虽说这年头很难再讲什么忠义,但敢吃里爬外爬到外国人头上,在堂口中依然是不容触碰的禁忌。

    既然如此,那这笔不义之财,自己就更没理由放过了。

    咔嚓一声,陈佛生将手指刺进墙壁的缝隙中,快速抽出一块墙砖,摩擦的声音微弱但令人牙痒,巷内几人都捕捉到了这点。

    爱尔兰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警惕得很,闻声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绷紧了神经,三人后背相对,观察四周动向,欧文忙问道:“王,这是什么动静?”

    “老鼠…或者野猫……”

    眼镜男话音未落,凛冽的破空声陡然在身后响起,他猛地侧身闪避,反光的镜片倒映着呼啸飞过的砖头。

    砰——

    一声闷响过后,欧文面门凹陷碎裂,那块飞砖应声砸在他的鼻梁上,他双眼爆裂喷血,直挺挺仰倒在地。

    “欧文!”

    剩余两名爱尔兰人赶忙蹲下查看,一人将手指放在欧文鼻前,迅速收了回来,神情如同见鬼,“他…他死了……”

    眼镜男双眼微眯,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沉声道:“朋友,都是在江湖上混,没必要下手这么绝,如果你想要钱的话,说个数,我可以给你。”

    “洋人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在背后响起厉喝的同时,眼镜男杀意毕露,他飞快从襟中掏出手枪,腰身回转。

    砰砰——

    但陈佛生根本不给他机会,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刺鼻的黑色硝烟弥漫。

    接连两枪,均打在此人的胸脯上,鲜血喷涌。

    眼镜男双眼瞬间空洞,食指从扳机上滑落,双腿无力弯曲,瘫软倒地。

    “举起手来,慢慢趴在地上。”

    陈佛生用枪指着还活着的两个爱尔兰人,冷声威胁。

    还未见其人,便有两条性命葬送在此人身上。

    两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此刻只能乖乖听从陈佛生的命令,举手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此地鱼龙混杂,陈佛生没有太多时间慢慢清点战利品,他快步上前,先将眼镜男的尸体收入随身空间,然后捡起散落一地的钞票,接着抬手一握,从大运发带出的那柄唐刀登时凭空浮现。

    他冷声道:“好了,你们可以起来了。”

    两个爱尔兰人如获大赦,他们缓缓抬头,却见一道雪白的闪电从天而降。

    “不……”

    咔嚓两声,枭首。

    陈佛生脸色默然,用二人衣物擦干净刀上血迹,然后大步走入了夜色之中。

    夜,三藩市,双峰山。

    居高临下俯瞰,三藩市大部分区域陷入漆黑,忽明忽暗的灯火零星散落,像是一张硕大的雨后蛛网,天南海北的猎物自投罗网,却乐此不疲。

    陈佛生趁着夜色又来到双峰山上,他站在最高处,透过冰冷的夜雾欣赏了几分钟夜景,稍作休息完毕,便动身往大山深处行。

    现在随身“棺材”中的住户实在太多,人满为患,是时候该清理了。

    他来到上次跟吉米相遇的那个矿洞前,将两个白人警察、大运发洪掌柜,还有刚才的眼镜男一并放到地上,然后取出工具开始挖坑。

    路上他盘点了一下刚才的收获,除了送给欧文的四千多美金外,他又从眼镜男身上搜到了一百多块的零钱,还有一把满弹夹的柯尔特左轮手枪,与一张写着潦草数字的纸条,看上去像是一串电话号码,上面的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下不久。

    算上张鸿个人的四千多存款,只不过三天时间,陈佛生从之前的一穷二白,到现在手上能动用的资金,已经达到将近一万五千美金。

    这个数字堪称巨款,足够普通人逍遥一生,倘若再把张鸿接下的那笔委托搞定,他们的资金就足够接手飞叔的生意了。

    但在那之前,陈佛生还要打烂和生这块绊脚石,他已经开始行动了,让张鸿用钱先稳住那几个刺客,就是第一步。

    之后就是设计祸水东引,让龙青当自己的刀,可照之前的计划,这个想法虽然可行,但其中还有太多变数,做不到十拿九稳。

    但经过今晚一事,陈佛生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都想将自己当作互相倾轧的筹码,那好,就让你们瞧瞧,谁才是下棋的。

    陈佛生在矿洞中挖好了几个浅坑,只穿着内衣,赤着脚从洞中走了出来,依次将尸体拖入掩埋。

    在轮到眼镜男时,陈佛生拿出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相比于其他人,此人还有大用,但只一部分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