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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异人

    与广陵君一样,灵瞳也已回到东林寺,对后来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烛火如豆,房梁一角的蛛网被亮光放大,投射在墙壁之上,中央的蜘蛛一动不动,张牙舞爪,蛰伏在早已织好的网上。

    四个乞丐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灵瞳借着亮光,把玩刚得到的面具,抚摸着上面的饕餮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女孩有些出神,白条用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望着她,也一动不动。

    半晌后,她慢慢躺下,光线昏暗微动,凝视着黑洞洞的房梁,女孩渐渐闭上眼睛。

    “异人”二字始终挥之不去,因为这个,三师父土夫子被关了整整三十二年,这也是她明日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切的开端,仅仅源于一次巧合,一座大墓的发现。

    土夫子出生在一个盗墓世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盗墓的,靠得就是前人的荫蔽。

    盗墓自古都是丧阴德的行当,所以多半子嗣单薄,就算娶了三四房夫人,很多到了最后也仅有一脉单传,而这一脉又往往不会断绝,这便是天道高深莫测之处。

    土夫子的父亲名叫土士,出自真正厉害的盗墓世家,非但通文墨,而且博闻强记。

    因为到各处去探山,要打听消息,土士时常一身儒生装扮,收集山精鬼怪的传说,所遇之人都知道,他要写一本志怪小说。

    时间久了,他便成了儒生本人,一个心怀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尽管,盗墓是家传的谋生手段,此外,他也很擅长。

    分金点穴不在话下,取走明器后,整座墓的结构几乎不被破坏,真正将盗墓变作了艺术。

    土夫子家一切苦难的开始,都源于一个传说。

    相传两千年前的广夏朝,有一个凶残的诸侯,统领着同样嗜血的军队,脱离了广夏王的统治。

    后来,广夏王为自保和安抚,倾举国之力,主动献出了大量金银和美人,这才让诸侯退兵。

    相传此人精于秘术,得到了那些美人之后,他便热衷于尝试将活人制成不朽人俑。

    后来,那个诸侯在西部自立为王,史称桂安王。

    自从桂安王醉心秘术后,便无心攻城略地,而是耗费举国之力,秘密修建陵墓。

    到了儿子这里,国力已经被榨干,子嗣虽多,却无能又好斗,最终,桂安王朝二世而亡。

    当年桂安王墓的知情者,毫无意外全部殉葬了,所以桂安王墓的具体位置,连同隐秘一起,湮灭在时光的洪流之中。

    却一直都有一个说法,谁能找到九层白塔,就能找到桂安王的宝藏。

    此外,还有一个无法确定的传说,在他的陵墓之内,藏着一个巨大的隐秘,关于那些不朽人俑。

    虽然不知道不朽人佣究竟是什么,但古人讲求“事死如事生”,里面数量巨大的陪葬品,也足以让人遐思。

    只是倘若九层白塔真实存在,早就该被发现了。故而传说的真实性,即便盗墓世家也多有怀疑。

    直到土夫子的父亲,无意间得到了一本手抄的古书,书中记载了一个故事,关于白塔以及山鬼的传说。

    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土士确认了一些事。

    比如古书中根本不存在的山海朝,极有可能就是现实中,曾经存在过的广夏朝。

    若仔细翻看史料,便可找到印证。

    同年,广夏朝的皇帝广商王御驾平乱,所携大军正是二万,而平乱之地也恰是古书中描绘的位置,位于今日广川域西部。

    广商王距离记载中的桂安王,又过了足足三百年。

    事实是,与平乱相较,书中记载的御驾亲至,捕捉山鬼,虽然荒唐,反倒更为可信。

    因为皇帝不会随意御驾亲征,若有也必定是有记载的大乱,并且绝不会只带领区区两万人。

    作为佐证,史书并未记载相应的叛乱。

    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为了美化,而做了内容上的改动。

    而被美化的内容,在土士得到的古书里,被详细的记录。

    山海朝时,一猎户与人打赌,入了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此山常年被瘴气包围,又曾传出有人失踪。

    结果猎户没寻到猎物,却远远瞧见一群女子。长发为衣,肤若凝脂,头戴花冠,骑行于云豹之上。

    猎户连忙去追,不见女子,但见远处草丛间,有流动的云纹。

    他连忙朝着云纹弯弓搭箭,很快听到了豹子的痛吼。

    猎户大喜,上前查看,并未发现豹子和女人,却在草丛里拾到了一个花冠。

    花冠之上不但有花,更镶满宝石,璀璨夺目。

    不敢逗留,猎户抓起花冠就跑,一口气逃出了上百米。

    就在这时,瘴气又起,隐约间还听到了水流声。

    猎户回头看时,周围一切都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雾中,除了一坐白塔的轮廓,白塔高耸入云,边缘处更是光芒万丈,不可直视。

    回去之后,他高高兴兴拿出花冠去卖,不想被误认为贼,惊动了官府。

    宝石花冠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知县连同知州,派出大批官兵,逼着猎户带路,并以剿匪为名,试图捕捉山鬼,寻找宝藏。

    结果一到山中就起白雾,隐约可闻水声却不见水,一群人在深山里绕圈,被困数周几乎饿死,最终死里逃生。

    涉事官员因行为荒唐,被言官弹劾。

    金殿之上,巧舌如簧奉上宝石花冠,又讲述山鬼的事,直言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献给山海朝皇帝。

    花冠非同寻常,皇帝又对美貌多情的山鬼,暗自动了心。

    于是,山海朝皇帝满怀喜悦,屡次派人进山,结果每次都失踪过半,无功而返。

    耐心告罄后,皇帝一怒之下,亲领两万大军,将整座大山都围了起来,只留下一处豁口,再以火烧山,试图逼出山鬼。

    火借风势,很快整座山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将黑夜的天空都映成了血红。

    沾染火星的飞禽,使得临近的山林也燃烧起来,无处逃脱的走兽身披火焰,四下逃窜,直至活活烧死,现场惨不忍睹。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见云豹蹿出,更不用说山鬼了。

    烧光了整片山,火才熄灭。皇帝不死心,又派人入山找寻,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震怒之下,将一众官员连同猎户,统统砍断手脚,拔了舌头。

    焦土之上,无家可归的山民纷纷迁走,少数留下来的也代代相嘱,此山有灵,无故勿入。

    土士始终深信,山里藏着的,就是桂安王墓,而那些山鬼,正是传说里,墓内的不朽人俑所化。

    为了找到传说中的桂安王墓,之后的七年里,他跋山涉水,多次进山,也屡次被困在山林间。

    白雾神出鬼没,然而,他并未见到传说中的山鬼,也没有白塔的踪迹。

    这些并未让土士退却,因为山中的奇怪现象,让他深信自己的判断。

    每次只要白雾一出,就能听到水流声。等雾气一散,这水流声也随之消失。

    虽然附近有小的溪流,但声音完全不一样。

    土士反复思量后得出结论,只有在听到流水声,以为有河时,才会真的出现河。

    终于有一次,狂风吹起,雾气瞬间稀薄。也就在那次,土士见到了白塔,而白塔正在水中央。

    所以,这是一坐介于虚幻与现实间的陵墓。

    土士深知,若要进入桂安王陵,光凭父子二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想要成功,就必须拉更多人入伙。

    反复斟酌下,联系了另一个盗墓大家族。

    此家族人丁兴旺,他们自称发丘中郎将,里面个顶个都是高手,近些年可谓风生水起。

    然而,土士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所谓家族,虽号称家族,实际并无血缘关系。

    背后的实际掌控者,居然是上一代的广川域君,平梁君。

    广川域十万大山,墓葬无数,而州域本身却贫瘠。

    在九个州域中,广川域本就不算大域,出产也不丰富。当时虽未有天灾,作为域君,平梁君有着自己的考量。

    三百年前的九州盟,自盟约订立起,三百年内,九个州域不得兵戎相见,若有州域违背,必遭上界天谴。

    而那时距离三百年的约定之期,时间已经不多了。

    兵戈再起之日,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力有不逮的小国,比如广川域,又比如邻国平川域。

    为了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财富,一域之君真就把算盘打到了死人身上。

    将富藏于地下的财宝,视作财库的扩充,是与矿藏类似的资源储备。

    收到秘密传讯后,平梁君也是大为震惊。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得到桂安王墓的确切位置。

    为防消息外泄,他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囚禁了土士父子。

    世事难料,土士的确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合作,可谓事半功倍,但这一次,却成了为皇家盗墓。

    儿子土夫子也成了最好的牵绊和枷锁,被秘密囚禁于地牢之中。

    起初,土氏父子被蒙眼一起关押。

    当盗墓家族亮出背后的平梁君时,土士就已意识到,不管这次盗墓是否成功,恐怕都在劫难逃。

    威逼利诱对他而言都没意义,土士想保住的,无非就是他的儿子土夫子,也是这一脉唯一的香火。

    当日土士直言,必须要面见平梁君,才会将桂安王墓的详尽道出,否则大不了一起死。

    家主思考再三后,还是选择如实禀明平梁君。

    平梁君得到密报后,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太过看中桂安王陵,居然真的屈尊前来。

    土士言辞恳切,只求一个保证:让土夫子能够不愁吃喝,颐养天年,而自己甘为马前卒,为域君入陵。

    平梁君露出了仁慈的微笑,点头答应了。他很满意土士的识时务,但凡他要求放人,最后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之后的四年里,土士前后四次探望土夫子,第四次之后,便再也没能回来。

    但在那次见面时,他偷偷塞了半块玉牌给儿子,并在手心写下“异人”二字。

    疑惑间,土士用眼神示意不要多问。

    玉牌本身没有任何纹饰,且材质外形都极其普通,所以才有可能被带入。

    土夫子明白,这块玉牌必然大有来历,极有可能出自桂安王墓,但他终究没有机会知道详情,也再没见过父亲。

    之后的岁月,他也曾屡次问询,没有任何回答,只是苟活于方寸之地,有吃有喝,也永久失去了自由。

    直到三十二年后,沙漠大地动,再出来时,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成了年近五旬的小老头。

    时至今日,土夫子仍然不知,那次之后土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不在了。

    他依旧珍藏着那块玉牌,父亲在他掌心里写下的字,也始终盘桓不去,成了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要解开桂王王墓内的异人之谜。

    说起玉,灵瞳也有一块,在入狱之前,被人小心缝在衣服里。

    与土夫子那半块不同,灵瞳的这块玉佩,是一眼可知的贵重。

    玉身镂雕之处及其复杂,晶莹剔透。中间部分是黄翡,一端过渡到橙,另外一端又过渡到绿。

    对着光线看,更有暗纹流转其内,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不过这玉佩同样不完整,按照弧度与纹样推测,应该是圆形玉璧的其中一段。

    只是边缘巧夺天工,单独拆分开来,一样美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