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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魂穿

    翌日清晨,再次醒来时,小貂鼠已在袖中躲好。

    灵瞳拍了拍白条,然后将大氅叠好,连同广陵君送的面具一起,藏入大缸。

    她一咬牙,还是在一身短打上抹了几处灰。

    几个乞丐正在聊天,灵瞳也凑了上去。

    乞丐最爱聊的就是花魁了,而这一次,花魁的奇闻逸事里,居然还搭上了广陵君。

    女孩耳朵瞬间竖起,很快追问起来。

    “这事儿这两年都传开啦,话说花魁娘娘花思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域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然后就想把她养在宫里。”

    “那宫里娘娘们能答应吗?”

    “还娘娘们呢,哪有娘娘?没有娘娘。话说二十年前,域后凤宝儿仙逝之后,宫里就没有娘娘啦,咱们的域君长情,连广川宫的老鼠都是带把的。”

    灵瞳听得入神,一脸八卦表情:“那花魁呢,入宫了吗?”

    “说起那花魁娘娘花思月,那可不是一般人,非但没理域君,还特地写了首诗骂人,结果闹得满域皆知,怎么,小弟你都不知道?”

    灵瞳干咳一声,挠挠头:“我们那儿太远了,春风不度玉门关,消息也传不过来啊,对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快了快了,就等玄衣天王到了。”

    灵瞳踢踢脚边的石头,心里想着昨夜遇到的广陵君,不由叹了口气。

    堂堂一域之君,如他这般混得那么惨的,应该也没几个,到处被人编排不说,连个花魁都搞不定,还闹成了域内皆知的笑话。

    作为域君,不单要有菩萨心肠,也需要雷霆手段,广陵君或许是个好人,但好人未必做得成好域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传说中的玄衣使者便到了,黑衣黑袍,名副其实。

    大量肉馒头连同蒸笼架,已经搬来了观音殿外,不单单他们几个,又来了十来个乞丐,一起聚拢过来,想必也是被选去钓异人的。

    众人一哄而上,一顿狼吞虎咽,只吃得汤汁横流。

    灵瞳抱了几个馒头坐在角落,将祭祀面具从下面掀起,也混在其中闷头狠吃。

    她故意把自己弄得更落魄,吃相也完全不输真乞丐。

    其中有个玄衣天王盯着她的面具看了几眼,四个里带头的乞丐,满脸堆笑过去介绍,说他是逃难过来的,面具下的脸能吓死人,所以还是戴着好。

    灵瞳也立马起身,点头哈腰,样子像极了摇尾巴的狗。

    玄衣使者嘴角冷笑,上位者的傲慢让他也没在意。

    理由很简单,但凡有问题的人,会把自己隐藏的足够好,就这戴面具的丑八怪,再加上饿死鬼投胎样,反倒没问题。

    所以,他也不会留意,在自己转身后,戴面具的乞丐眼神一点点变冷。

    饱餐之后,一众乞丐踉跄着,由四名玄衣使者押运,分别上了三辆马车。

    每辆马车都塞了五六个人,除驾车人外,各由一名玄衣使者随行监视。

    监视之人沉默寡言,训练有素。上车前,让乞丐们排队,动作利落的绑上黑布条,再套上头套,瞬间漆黑一片,没人敢发声。

    灵瞳混在其中,用听力来记忆路线。

    颠簸小半个时辰后,离开马道进入山道,行进速度明显变慢。又过了足足小半天,流动的空气变得潮湿,不时能听到鸟鸣,水声时断时续,由此猜测,应该进了密林。

    直至黄昏,车辙停下。

    玄衣使者默不作声,只有靴子踩踏碎叶的声响整齐划一。

    紧接着,乞丐们被一个个拖下,摘掉面罩和眼罩。

    灵瞳嘘出一口浊气,再次睁眼,前方大片澄澈的湖在眼前铺开,被碧蓝的天映照成了海的颜色。

    远眺左右,相邻的众多湖泊,大小形状几乎一样,中间有细密的水道连接,好似珠串,将湖泊一一串连。

    此时湖边已停了三个竹筏,为首站着位白衣老者,道骨仙风,眉眼之间多是疏离。

    玄衣使者恭敬行礼,老者扫了眼一众乞丐,微微点头,目光在灵瞳的面具上和脏脸上稍做停留,又很快转开。

    乞丐们被简单分配后带上竹筏,每个竹筏之上,都是一前一后两人撑篙,同样身着黑衣。

    水面如镜,湖天一色,无人说话,只闻猿啼。

    竹筏渐渐向对面的山壁靠拢。

    接近时,水面不再呈现天空的蓝,而是更为幽暗的绿,前方水道直通入山体空腔,入口几与水面齐平,上方只有不到二尺的空隙,其上就是黑黢黢的崖壁。

    这时,担任船工的黑衣人,沉声呼喝大家趴下,双手护住头。竹筏在暗流与岩石之间左突右近,时快时缓,艰难前行。

    灵瞳出于好奇,并不像其他人一般趴伏,而是悄咪咪的仰躺,借助插在船头的火把光亮观察。

    暗流涌动间,飞速掠过的岩壁上,一处处奇怪的符号与图画,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显现出古老而诡秘的残影。

    约莫两盏茶后,洞穴豁然开朗,星星点点的黄绿色光亮,密密麻麻,从四周一直蔓延到洞顶,像万千萤火虫共同飞舞。

    等适应了变幻的光线,才发觉这些是岩壁内,开凿出来的几百个小型洞窟,其内全部放置了灯烛,有气流自洞内流通,烛火闪烁间,水面映照出同等数量的光。

    而那些数不清的幽幽绿光,黄中带绿,灵瞳记得土夫子曾言,是由古时鲛人的油脂炼化而成,可燃烧千年而不灭。

    环顾四周,只有竹筏上插着的火把颜色如常,在巨大的空间里,成了暖色的小光点,稍稍驱散洞里的阴森。

    玄衣使者如赶牲口一般,将一众乞丐赶上石岸,脚一踏上,只觉底下无比滑腻,不似岩体,倒似油脂。

    灵瞳心生警觉,仔细去看。

    黑黢黢的岩石表面,附着大量滑腻的不明物,女孩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洞穴并非石头,而有了生命,已然张开大口,随时准备吞噬。

    如果从上往下看,整个湖的形状,连同旁边的石岸一起,正是巨大天然的八卦图。

    一边的湖泊状似游鱼,水面最宽处中心,有一处凸起的圆形岛屿;另一边则是湿滑的石岸,潭水居中,与水中凸起岛屿遥遥对应。

    而此刻,其余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钓异人的深潭,潭水森寒不见底,一丝丝湿冷的阴气自潭内不断渗出,好几个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祭拜仪式开始前,一人分发一小坛酒,说是暖身,吩咐饮下。

    灵瞳怕酒里有古怪,提起酒坛假意在喝,实则靠在角落,将酒沿袖子流出,顺山壁全部渗入缝隙。

    与此同时,她袖子一抖,白条心领神会,一闪就躲入了石洞缝隙。

    寒潭前方设有石案,青铜香炉放置其上,左右摆着巨型烛台。

    白衣老者身着道袍,点燃烛台上,婴儿手臂粗细的白蜡烛,随后又就着蜡烛的火焰,将三支高香燃起。

    猪牛羊三牲齐齐投水,众人下跪叩拜时,念起了开经玄蕴咒: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餘。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咒文诵念中,灵瞳眼见一众乞丐,在缭绕的香烟里,眼神渐渐迷离,心中警兆大生。

    此时,黑衣使者从一处天然石穴,取出打捞异人的器具。

    钩子连接铁索极其沉重,拖地时发出刺耳的共振。

    众乞丐神色漠然的接过钩子,围成一圈站在潭边。

    灵瞳也同众人一般,抛下钩子,看铁索一点点没入潭中。

    水里突然升起奇怪的拖拽之力,手上的分量明显变沉。

    所以潭中究竟有什么?惊疑不定间,黑衣使者提着两对小孩,从黑暗里如鬼魅般走出。

    都是七八岁的童男童女,身着大红喜服,被大红缎带五花大绑,嘴里也塞着红绸布。

    孩童只能用鼻子发出呜呜声,眼里蓄满泪水,涂脂抹粉的稚嫩脸上满是惊恐。

    钓异人的乞丐们,除了没喝酒的灵瞳,全都心无旁骛,视若无睹。

    灵瞳心中一沉,想也知道,这几个孩子只怕就要被活祭了。三牲只是开胃菜,两对童男童女才是真正献给河神的大餐。

    估计了一下玄衣使者的实力,灵瞳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出手没有问题。只是再要顺藤摸瓜调查异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罢,但求无愧于心。

    灵瞳闭上双眼,整个洞穴空间内,所有人的站位,动作,武器,哪怕细微到瞬间的表情,此刻都无比清晰,当她再次睁眼,越发清明坚定。

    内力灌注双臂,延伸向水中铁链,铁链裹挟着潭水,冰冷彻骨,自寒潭飞出,如两条白练,最先攻击向控制孩童的二人。

    变故来得太快,一链挥出,两名黑衣人措手不及,连抵抗都没有,就被齐刷刷抽飞出去。

    其余人立刻反应过来,惊愕之下,四名玄衣使者长剑齐出,剩下两个船夫也拔出腰间匕首,几人不紧不慢的围拢包抄。

    灵瞳的背面就是深潭,女孩沉稳一笑,将铁链在右手缠绕数圈,后发先至。在四名玄衣使者跃出之前,瞬间再次发力,如龙蛇游走,飞舞腾跃,精准的抽向四人。

    与此同时,四柄长剑凌空斜刺而至,灵瞳将内力灌入铁链,又将震荡力传至长剑。

    玄衣使者只觉整条手臂都齐齐发麻,惊骇之下连忙后退,四柄长剑被顷刻卷起,飞驰之下,四声惨呼几乎同时响起。

    最后剩下的两名船工,眼见情形不对,左右偷袭,掷出匕首后仓皇逃窜。

    灵瞳凌空跃起,躲过匕首的同时,铁链再次急飞而出,勾住一人脚踝后大力拖拽,飞起挂倒第二人,两人一齐重重倒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此刻,一众乞丐还在钓异人,而原本一直挣扎的童男童女,则一动不动站着,白衣道人踪影全无。

    灵瞳警惕观望四周,飞身而起查看情况。

    孩子全都没了血色,涂胭脂的两颊和嘴唇更显突兀,乍看之下像极了纸人。

    伸手再探呼吸,只觉细若游丝。此时每人背后,都贴着一张黄底朱砂勾画的符咒。

    灵瞳眼神冰冷,冷哼一声,撕下符纸。

    而也就在这时,易变突生,四个孩童身上的红绸,猛然间同时蹦断,八只小手死死抱住灵瞳。

    未及挣脱,一股烟雾已从孩童口中喷出,灵瞳心道不好,连忙闭气。

    女孩武功虽高,然而并无江湖经验。

    甩开孩童后,她不由苦笑,意识一阵阵模糊,心里已隐约猜到,撕扯符咒便是触发毒雾的条件。

    此时,白衣老道飘然而至,轻飘飘拍出一掌,这一掌却似有排山倒海之力,灵瞳如一片羽毛般飞起,直接跌落深潭。

    入水前,那抹彻骨的冷笑便是最后的记忆。

    四面八方的水一同挤压过来,灌入眼耳口鼻,女孩的手脚已使不出一丝力气。

    原先绑在手上的铁链,已从武器成为桎梏,更加速了下坠的速度。

    黑暗的潭水中,一道道白色的光正切割着水下的空间,这些飞掠而过的光束,有的细如手指,有的粗似胳膊,正在她的四周围聚拢。

    然而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光,而是急速游动的条条水蛇。

    不同于真正的水蛇,它们头上全都生有一对极小的角,浑身上下覆盖坚硬鳞片,并且裹挟雷电。

    以往,鲜嫩的小孩往往一入水,很快遭到攻击。

    个体电流虽微弱,群起攻之时,则很快被电晕,连血带肉的撕扯下,群分而食之,最后提上来的,只剩血肉模糊的骨架。

    而这一次,它们却似在忌惮什么,虽被吸引了出来,却迟迟未动手,而是随灵瞳一同下沉。

    就在肺里的空气被压缩到极点,吐出一长串水泡时,女孩颈上的玉佩,突然发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此光一出,原本围绕在四周的角蛇,立马逃窜开去。

    在强光的刺激下,灵瞳再次睁开眼睛,她因缺氧而奋力挣扎,却在回光返照时,看到了四周围层层堆积,密密麻麻沉在水底的,全是人。

    而这些,应该就是异人。异人只得人行,质地却如璀璨的奇石,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华,瑰丽夺目。

    好美啊…一切都要结束了吗?灵瞳心想,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