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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素音和阿朱都好喜欢在二楼推开窗户,让下午的阳光照进来,此时的光线如蜜一般,将大半个房间涂满,她们就这么静静地在窗前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清静。

    “姐姐就那么羡慕女大学生?凭什么会读书就是有本事?”阿朱问

    “会读书的人,好比站在山上,眼界高,没有读过书的人,就好比蒙着眼睛,头上不知要碰多少个包呢。”素音答道

    “哼!阿朱并没有读过多少书,什么时候也让姐姐看看我的本事!”

    素音听了笑而不答,听着鸽子哨声在天空由近及远,眼见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炊烟。

    素音下楼,穿过一楼的过厅,看见母亲正和弟媳在天井里洗菜。母亲说她最爱这天井,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中间高,四周低,水自然地往四角的地漏流出去,角落里就有一口水井,还装了先进的自来水水龙头,但母亲嫌水费贵,总是舍不得开水龙头,日常还是用井水,每天清晨,都要从水井拎水上来清洗天井,把青石板冲刷得发出蓝幽幽的光,晚饭后,还要用水清洗一遍,不肯让一片菜叶垃圾留在天井里。

    素音每日来去成衣铺子,都要路过近日楼的花市、菜市,母亲总要和素音一起出门去近日楼买菜。一大清早城郊农民就已经挑担进城,把鲜花和蔬菜摆开来了,母亲提着提篮,挑剔着从街头走到街尾,只要这条街上最新鲜的豆苗,最嫩的黄瓜,最红的番茄,带着露水的瓜秧,时令的野菜,最后不忘带一把刚摘下的鲜花回去插在供桌上的花瓶里。

    母亲和自己住一院,兄弟喜财和弟媳在隔壁院,两家共用一个天井,母亲坚持每天操持一大家子的饭,素音劝母亲说兄弟已经成亲,理应单过,无奈母亲爱热闹,又兼喜财时常外出不在家,弟媳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故而一大家子仍然聚在一起。

    逢年过节,老家人时常一车一车地送鸡鸭鱼肉蔬菜瓜果来,母亲开心地招待老家人,多多地给钱,苦留老姊妹同住。所以家里的客房常满,饭桌上日日有客。

    司家妈妈自打一搬来就想办一场客,她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一家刚进城,人生地不熟,怕人家觊觎素音年纪轻轻一个独身女子,又开铺子又买房,心中不忿,又或是小瞧了自家,多来些人撑场面,顺便也让大家伙熟络熟络。

    喜财媳妇是回族,家里在龙头街开牛菜馆子,可惜媳妇不得力,没有学到家里的手艺。但是丈母娘马秀英非常精明能干,听说素音在昆明安了家,要接母亲同去,于是撺掇着自己女儿、女婿一起跟着去省城赚钱。喜财耐烦不住岳母的唠叨,来向素音抱怨。素音想到自己成天在外面做生意,母亲一个人在家孤单,况且弟弟也可以帮自己照看铺面,就答应弟弟一家也到昆明来。

    马秀英心中感激,听说司家妈妈要在新家办客招待亲朋,于是自告奋勇,要做三天回族流水席,招待生意伙伴,四邻五舍、亲朋好友,为新家聚人气,添喜气。

    左邻右舍见到司家妈妈都说:“哦哟!司家妈妈,你家熬这个牛骨汤,整个翠花街都闻到香味了!”

    司家妈妈心里头高兴,赶紧转回家叮嘱素音和亲家母道:

    “明日咱们头回在这翠花街上亮相,要特别用心!亲家母,明日席面你准备得咋样?”

    “哦哟!老姐姐,我晓得利害!席面我报给你二位听听:白斩鸡、糊辣鱼、牛凉片、红烧牛肉、牛汃烀、粉蒸牛肉、炸酥肉、炸牛肠、小菜再加鸡丝凉米线!”

    素音点头说:“很是丰盛!龙头街上马家牛菜馆的老板娘亲自掌勺,实在是我们的福气,辛苦亲家妈妈了。”

    马秀英说:“两位放心!我娘家兄弟表姊表妹都来帮忙,不用你和老姐姐操一点点心!”

    第二天,客人落座一看,那满满当当一桌子牛菜,虽不似外头馆子花哨,但味道比映江楼的更加醇厚鲜美,席间只见桌子上筷头齐飞,直如风卷残云般!三天的流水席,一下子把翠花街人们的胃征服了,就连素音请的布庄老板、商会主席、联大教授和学生们都吃得满意,喝得开心。

    最后一天,小羊和同学们都来帮忙,席间,有人抬着碗感叹:你们瞧这只青花瓷碗,清汤冒着热气,上面飘着几粒葱花,闻着、看着都诱人!”

    素音说:“大家莫小看这清汤牛肚,熬炖火候刚好,牛皮的柔糯、牛脚筋的爽滑、牛肚的嚼劲,滋味十足,正是咱们龙头街马家牛菜馆的看家手艺!”

    说着把在后厨的马秀英拉了出来,大家都冲着她喝起彩来,马秀英兴奋得脸都红了。

    司家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客算是请对了!

    在翠花街歇了几天,马秀英跟司家妈妈叹气,“一样是养姑娘,素音那么争气能干,年纪轻轻就能养家,比个男人还有胆识,自家姑娘则是个面糊头,没主意,儿子又吃不得苦,家里生意帮不上,老马家的这门手艺怕是传不下去了,唉!先还想着能不能把马家菜馆开进这省城里……”

    司家妈妈打断亲家:“老妹子,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龙虎爹妈雄一世,难教子女做豪杰。自己能干,就当是儿女的福报,儿孙自有儿孙福,生意传不传得下去,就看他们指不指着生意活了。你说我家素音虽然能干,她的苦……唉,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老姊妹,各有各的心事。司家妈妈的心事就是素音的终身大事,看这些年女儿和那个小羊的往来形迹,自己早就心中有数,尤其是今年杨昉严从西南联大毕业后,没有回原籍,受聘于云南文史研究院,要长留在昆明了。这么明!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了!司家妈妈已经向要好的老姊妹露了要招一个大学生姑爷的意思,一切本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可是,素音和小羊却迟迟没有进展。

    司家妈妈心里着急,从素音口里探不出消息,决定趁着过中秋节,务必从小羊那里得个准信。

    眼看这个月中就是八月十五,司家妈妈去合香楼订了四包“火腿四两坨”,盘算着家里留两包,亲家一包,一包给小羊和那些联大的同学。

    母亲早早就让素音请小羊来家中过节,素音心里犯难,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小羊了。

    半个月前,小羊和素音见面,说了自己留昆的事情,还说家里担心他一个人在昆明,要他尽快成家。素音低头不作声,接下来的话,让小羊震惊:

    “你的意思我明白的,可是小羊,这么些日子处下来,你还是不大明白吧,有时候你喜欢的那个人,未必是我”

    小羊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素音咬了咬牙,决定把自己和阿朱一起放在小羊面前,让他来选择,这也是素音和阿朱争论了无数个夜晚的决定。

    于是,小羊看到了那个隐藏在素音身上的阿朱,那个开心就要喊出声来,不懂得害怕和胆怯,爱一切美好事物的少女,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小羊,她不爱他,爱他的是姐姐司素音,而她,一辈子也不会和姐姐分开。

    小羊呆了。

    几日不见,素音也不知道小羊怎么样了,乘着母亲和喜财一家回老家,她提了母亲准备的水果月饼,来到小羊的住处。以前来过,小羊就住在二楼的里间,顺着吱吱嘎嘎响的木楼梯上去,素音见门没有锁,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

    里面光线很暗,素音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发现桌子面前趴着一个人。

    “小羊,你怎么了!”素音急步上前查看,拍他的后背,小羊眯瞪着眼睛转过头来,待看清是素音,忽然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姐姐,你可来了,呜呜呜”

    素音松了一口气,任他像个孩子似的在自己怀里涕泪横流,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有一点心酸。

    “你这是怎么了,几日没见,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快歇歇,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素音哄着他不哭了,然后把水果和月饼放在他面前,小羊饿了几天,闻见“火腿四两坨”的香味,急不可耐,抖手抖脚地撕开纸包,拿起一个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几乎呛到。

    素音在旁边看着他,又心疼,又好笑。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这个怪物姐姐了。”素音调侃道。

    小羊突然抬头,饶是嘴里塞满月饼,也要急着辩白:

    “怎么会!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些天都在干什么,你看!”说着他打开台灯,只见书桌上堆满了书,还有他做的笔记。

    “姐姐你来看,你这个症状叫做人格分裂症,是一种癔症,患者会丧失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对自我身份识别出现障碍,在同一时间内表现为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不同人格,也就是说,所谓的阿朱,是姐姐你臆想出来的,是并不存在的。”

    素音看着小羊,面色凝重,她严肃的样子让滔滔不绝的小羊住了嘴,愣住了。

    “这就是你这些天研究出来的结果?你说我是一个病人?你不相信我这里有另外一个人!”素音指着自己的心说。

    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但司素音的身体却散发出银光,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小羊惊恐地看到素音在拼命抑制,似乎有一个力量要冲破她的身体,突然!她抽搐了一下,头脱力地垂下去,再抬起头时,面前的司素音自己完全不认识,她眼神凌厉,姿态邪魅,冲着小羊冷笑道:

    “小羊!姐姐真是看错了你!你和那些说姐姐是疯子的人一样可恶!”

    话音一落,司素音一翻白眼,晕倒在地,小羊慌忙扶住了她,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这时,只听窗户外面有响动,小羊死盯着虚掩的窗户,只见窗户从外面被打开了,一只浑身漆黑的猫,慢慢从窗外爬了进来。

    那黑猫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它一点也不怕人,一步一步踏上窗前的书桌,在那一堆精神病学、医学、药学的书籍面前走过,傲慢地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推下桌子。

    小羊用颤抖的声音说:“幻觉,这是幻觉!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黑猫而已!”

    黑猫停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摊坐在地上的两人,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震破鼓膜的尖叫:

    “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