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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桃花债最是难还了

    “他原来以为,至少还有你可以相互托付的。”温纾虽然叹了气,但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四哥身为当家,是宗族和所有伙计们的指望,我知道他成心算计你不对,可总也算是事出有因……”

    “你四哥这种人,心里放着一杆称,”白堕的眼睛里露出些许怒意来,“什么东西他都要称一称,在他那,就只有利弊,没有对错。你就别给他找借口了。”

    温纾:“也不能那样说……”

    白堕又一次打断了她,“他这次算计的是我,之后换了你,换了你母亲,或者是任何人,他都不会手软。别人当家都能磊落光明,偏偏只有他使尽手腕,还沾沾自喜,早晚得栽大跟头。”

    “我知道,君子有所不为。”温纾有些为难,“我也没奢求你一定会担待他,只是希望日后在北平相见,不要针锋相对才好。”

    我可没那个工夫见他。

    白堕早就打定了主意,到了北平能避就避,实在不行,就换陆先生出面。

    温纾见他沉着一张脸,便上前又劝:“四哥也有慷慨仗义的一面,也有看重的人和事。不过是身上的担子重,年岁又轻,用错了方法,总要给他些机会慢慢去改。”

    “还给他机会?我之前没给他机会吗?”白堕因为这事,实打实憋了一肚子火,之前没有机会提,现在正好不吐不快:“他每天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实际上却死死地拿捏着人心。别人看重什么他就给什么,他敢说之前那些为难苦处不是演给我看的?那些孝心不是演给我看的?我当他是朋友,结果呢?”

    他的话越说越冲,但对面的温纾却抿嘴乐了起来,“你越是这样在意,我就觉得或许到了北平,你们还是有机会重新做朋友的。”

    放屁。

    若不是顾忌着对面的是个女孩子,白堕含在嘴里的脏话早就抖了出来,“真要是遇上了,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两人聊得久了,不远处的陆云开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喊了声时辰,催着快些。

    温纾扬脸笑笑,“启程吧,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给你讲讲,你不在的时候,我是怎么管着泰永德的。”

    白堕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头:“温纾,以后别为谁哭湿袖子了,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哭的。”

    温纾一怔。白堕不再看她,匆匆上了马车。

    骏马扬蹄,车轮碾尘,越行越远。很久之后再回头去看,依然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造孽啊。”陆云开放下帘子,斜了白堕一眼,“桃花债最是难还了。”

    他身侧的人只是盯着手里的画轴,一言不发。

    陆云开不死心:“老大,你是没七情六欲还是……”

    他没问完,一旁的铃铛便哼了一声:“他是心里有人,从前不回去的时候就对人家死心塌地的,现在回去了,更是什么神仙仙女都不放在眼里了。”

    “还有这事?”陆云开来了兴致,又往白堕身边挪了挪,“是谁家的姑娘啊?”

    白堕一把推开他,认真交代:“回了北平,若是遇上温慎,一切都由先生出面。”

    陆云开也正色起来:“这事你还是说清楚点好,咱们可是同行,真要争起来……”他没把话说完,停在这故意等一个态度。

    白堕:“他不招惹你,你就好好做生意,他若惹事,你就十倍打回去。”

    陆云开一乐,优哉游哉的,“他断然是不会招惹我的。”重音被他放在了“我”字上,显然意有所指。

    白堕正心烦着,干脆双眼一闭,装起睡来。

    他们一行人是轻装简行,就连陆云开也只带了两个心腹,是故行程走得飞快。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不到一个月,便进了直隶。

    白堕听着渐渐熟悉起来的口音,人终于有了乐模样。铃铛更是人来疯,见到了集市,非逼着停车,吵嚷着要吃火烧。

    陆云开之前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可惜也没到这么远过,他整个人被冻得舌头都捋不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下雪呢?”

    铃铛跳下马车,从地上抓起一把就扬到了他的脸上,“下雪多好,别的地儿你想见还见着呢!”

    陆云开呸了一口,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逛去。

    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集市口搭了个戏台子,上面红红绿绿,下面围了好些人。

    铃铛钻进人群听了会儿戏,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待他们走远,白堕才慢悠悠地从车下来,摸了摸兜里的大洋,独自逛得悠然。

    这集市不小,多是老乡自己推着小车在叫卖,东西以吃的居多,光饼、馒头、包子就摆了好长一排。

    白堕付钱拿了个包子,边吃边信步往前晃荡。哪成想还没走出去五步远,就猝不及防地听了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老乡,敢问一下我们这是到哪了啊?”说话的人高门大嗓,中气极足,竟是许久未见的温家账房沈知行。

    白堕脊背一麻,忙找了胡同拐进去,可又好奇,忍不住探头去听。

    那老乡回:“冀州啊,再往前没多远就到京里了,您来点馒头?”

    “来来来,多拿些。”沈知行点头,和人闲聊:“不是改叫北平了?”

    老乡:“瞎改,老百姓顺口了,谁管那个。”

    他们那边聊得热闹,白堕却愈发奇怪,“比我们早动身那么久,就算没进四九城,也不应该在这遇上啊,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

    “因为我们人多,再加上行李辎重,自然走得慢些。”

    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自他背后传了过来。

    这下白堕整个人都僵了,他迟疑片刻,才转回身,正好看到温慎那双既淡又凉的眼睛。

    四月末的天,直隶还冷,胡同左侧甚至还有一块未被人踏足的薄雪。

    温慎穿得贵气,对襟缎面袄,领口、袖口处裹着一圈的水貂绒。

    白堕打量了他几眼,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便想直接走人。

    “等一下,”温慎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从容,但声音却带出一丝紧张来,“你叫什么?”他问。

    “啊?”白堕转身,莫名其妙。

    温慎两步上前,豁出去般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你的真名,叫什么?”这回不仅是声音,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克制的状态里,期待与不确定互相拉扯着,哪怕他隐藏得再好,也会从眼角眉稍透出来些。

    白堕快速地把之前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觉得有什么纰漏,便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白堕!”温慎虽然压着声音,但却是实打实吼出来的,“你知道我曾经为了林家的事四处求人,也知道我为了他和别人大打出手,更知道我一心想还他清白,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什么都不说……”

    剧烈的情绪也再控制不住,随着声声质问从他的眼底漫上来,温慎一把抓住白堕的前襟,“看笑话有意思吗?啊?”

    白堕下意识摇头,刚欲解释,对面的人便嘶吼着呵了一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白堕盯着对面那双眼睛,片刻之后,放弃了。

    他从温慎手里挣出来,捡起脚边的枯枝,弯腰在雪地里写下了三个字,笔锋顿挫,转折清烈。

    白底黑字,大开大合,上书:“林止遥”。

    他白堕便是本应该死在了京城的林三少爷,林止遥!

    温慎盯着雪地里的那三个字,追逐已久的事情陡然尘埃落定,他像是脱力一般,整个人迅速平静了下去。

    白堕叹了口气,用脚把那三个字抹掉了,“温慎,你对林家做的事我谢你,能还我也都还了。同行是冤家,下次再遇上就各凭本事吧。”

    温慎迅速反应过来,闪身拦住他,“林大人酿酒,虚怀若谷,怕是不会教你把同行当成冤家吧?”

    白堕极讨厌别人跟他咬文嚼字,当即锁眉,“那也得分是什么样的同行,我和您这样惯用心机的人,走不到一起去。”

    “其实我一直想同你道歉来着。”温慎的态度突然诚恳起来。

    白堕却不吃他那套,“打住,我是白堕的时候,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眼下知道我是您的神交至友了,又来道歉?看人下菜碟,真是好本事啊,温掌柜。”

    温慎面色如常地任他损着。

    “您道什么歉啊?您那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逻辑,当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白堕索性一次骂个痛快,“反正只要泰永德的生意好,你干什么都明正言顺。底线呢?啊?你做人没点底线啊?”

    温慎等他骂够了,才再度开口:“父亲在世时,是黔地周知的大儒商。我初接手酒坊,并不太理解他的所做所为,直到眼下,我赚了钱,但泰永德的根却不稳之后,我才知道你和他说的,都是对的。”

    白堕凝眉,没有接话。

    温慎:“况且北平绝不是可以耍小聪明的地方,温家荣辱都系在我的身上,再靠算计过日子,总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