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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总之我不去

    这摆明了是冲自己来的,想躲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白堕有些为难,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东家一眼。

    温慎抿唇把话接了过去:“母亲,是我……”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把手里的拐杖狠敲到地上,“你这个当家的忙,我从晌午等到现在,才见着你的影。既然家里的事你没空处理,那也只能由我这个当娘的代劳了。免得我们全家都被这个来路不明、心怀不轨的人给骗了去!”

    始终站在身后的温大小姐双肩向下一塌,又气又无奈:“母亲,他连个管事的都不是,能骗我们什么啊?”

    “我看你第一个就被他骗得找不到北了!”老夫人的食指差点没怼到温纾的眼睛上,“内院的风言风语你以为我听不到吗?我想着你是一个女儿家,早晚寻个对泰永德有用的人家嫁了也就完了,这才懒得搭理你,你倒学会教训起我来了。”

    “我自己对泰永德都没什么用处,您也别指望我能找什么对泰永德有用的人家了。”温纾侧开脸,带着气,“我就算被骗,也是心甘情愿,也是好坏自担,不像您,就知道无中生有。”

    老夫人:“我无中生有?上次下曲,他是不是跳出来横加阻拦?惕儿买了汽车,他又在我两个儿子之间胡乱挑拨。这次于家来谈生意,不也是因为他才黄的吗?你说!”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了温纾一眼,又把伸手指向了几步外的温慎,“你来说,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那些都是事出有因……”温慎显然没料到母亲强硬地说来窖池,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大闹一场,短时间里竟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管,”老夫人双眼一横,“前两次的事情也就算了,这次于家的事情,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给我滚出温家,谁也不准求情!”

    温慎紧走几步,到她身侧,诧异地问:“母亲,您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怎么不提前同我商量一下呢?”

    “同你商量?”老夫人摆出恨铁不成钢的嘴脸来,“你这些天,东跑西跑,可做下一件正事了?可怜我这把年纪了,还清闲不了,非得熬干了心血,才能替你守好这个家。”

    温慎耐心地同她解释:“母亲,一来白堕是酒坊的伙计,谈生意的事情,他不擅长。二来今早谈成几笔生意,账面也收了些钱上前,眼下实在不必着急去做这些。”

    “是,你不说,我倒忘了。”老夫人刻意走到白堕面前,阴阳怪气:“你那些钱,不是靠着这位小酒神的名头才赚来的吗?合着你不想开酒坊,想改开妓院,捧头牌了?”

    “母亲!”温纾听不下去了。

    老夫人回身挖苦着:“嫌我说得难听了?那你问问你四哥,也问问你自己,你们强留着这个废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你把泰永德拖累死。”白堕忍不下去了,他拍掉手上的酒糟,拧眉歪头,一脸费解,“我就搞不懂了,温老爷一生睿智韬晦,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东家精明纯孝,小姐得体识理,整个温家,就你和那个败家子像是被捡回来的……”

    老夫人气得浑身直抖,扬手便打,几乎是在一瞬间,温纾跨步挡了上去,那一巴掌实打实地狠掴在了她的脸上!

    这下酒坊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温纾性格舒朗,酒坊上下都乐意宠着,温老爷更是舍得将她送去留洋,足见对其珍爱,想来她是没受过这么大委屈的。

    白堕当即火了,他抬手把温纾护到自己身后,就冲上去理论:“你是疯……”

    下一秒,就被他的东家强压了下去。

    温慎死死地挡在白堕身前,对老夫人低头垂手,“母亲,酒坊的伙计没管教好都是儿子的错,你要罚就罚我吧。”

    “下贱胚子,我还没死呢,就知道向着外人。”老夫人恨得不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来,不知道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女儿。

    一直没过多掺和的五少爷此时才上前,他先是耐心安抚了自己姐姐几句,又对温慎说:“四哥,依我看这事不如就交给白堕去办吧,他名声在外,又得于访南赏识,说不准就成了呢。”

    温慎刚欲摇头,五少爷便上前,老好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谓治家有方,那就得赏罚分明。他顶撞母亲,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么多伙计看着,如果这样都没个说法,那以后这个家你还如何管呐?”

    五少爷的胳膊上还捆着绑带,动起来十分不便,他却执着地非用那只胳膊把温慎往回带,“这事你就听母亲的吧。”

    有些人求着你的时候,怎么都行,可一从地上爬起来,再转个身,就能换出另外一副嘴脸来。

    白堕突然就对眼前的这对母子失去了耐心,他垂下眼睑,语气轻蔑:“既然老夫人和五少爷的算盘打得如此响,我索性也把话挑明了。我来泰永德是酿酒的,不是谈生意的,于家的事谁爱去谁去,总之我不去。”

    “白堕,你可别误会啊,”五少爷解释起来:“我是觉得你能办成,我是好心。”

    白堕没搭理他,而是看向他的母亲:“老夫人,我劝您也别瞎忙活了。就像五少爷说的,我一去,万一真谈成了,您还得赏我点什么,不值当。”

    “混账!”老夫人呵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话说到一半,她像是气极了一样,提起拐棍在地上狠敲了两下,指着温慎问:“看看你的好伙计!他把我放在眼里了吗?把你放在眼里了吗?”

    她越问声越大,一众人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白堕却懒得再陪她胡闹下去,干脆迈步推门,哐当一声,把那些乌烟瘴气全扔到了身后。

    温慎有心想追,五少爷却挡在了他的面前,确认白堕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才说:“四哥,我虽然平常小错不断,但大事上却都是真心为家里考虑的。白堕如今在黔阳的名头,早就已经盖到剑沽上面去了,伙计们私底下都说,最近生意好了,全是靠着那个姓白的。难道你也想让别人都是因为他,才来买咱家的酒吗?”

    见温慎不回,五少爷又加重了语气:“不是我有意挤兑他离开泰永德,也不是母亲非要怀疑他的居心。四哥你想想,剑沽百年,温家祖祖辈辈守着,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喝,也应该是冲着泰永德,而不是冲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温慎明显迟疑了起来。

    “这个家真是没法呆了!”温纾贝齿咬着下唇,看看温慎,再看看五少爷,“难怪白堕会说,泰永德生意不好,是因为没一个人把心思放在酿酒上。”

    她瞪了两人一眼,气哄哄往外走,“你们就等着只有一个人来喝,然后饿死吧。”

    温纾找到白堕的时候,他正望着墙头发呆。

    那边有几枝伸出来的西府海棠,长势不好,叶消花瘦的。

    温纾挨着他坐了下去,“我知道你对这个家挺失望的,我也失望。”她说着,把头枕到自己的手肘上,轻轻地说:“父亲当时送我去国外求学,为的就是我学成归来,可以改变泰永德。然而事到如今,学得再多又能怎么样呢……”

    白堕没接她的话,沉默着。

    温家的事积重已久,以老夫人和五少爷的秉性,除非温慎能拿出狠手段,否则谁都没有办法。

    明月渐渐升了起来,温纾看着满地银霜,小声问:“白堕,你会离开泰永德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的,素日里的爽朗和干脆似乎全被月光遮住了,“你当初肯答应来,说是敬我四哥为人,如果发现四哥和你想的不一样,要离开也是正常的。”

    女孩子摇头苦笑了一下,突然就凑近了,盯住白堕的眼睛,“你当初要是为了我来的就好了,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永远比你想像的好上一点点。”

    白堕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我怎么想的不重要……”

    “重要!”温纾急切地说:“就对我来说,你就是特别重要,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是重要的。”

    白堕蓦地起身,退了两步,态度恭敬起来:“大小姐,五少爷已经知道我是东家的人了,以后不必再用你的声名去掩人耳目了。说到底,小人不过是泰永德的一个伙计罢了,无足轻重。”

    他说完,扭头便走,决绝地没留半分余地。

    “白堕,你就那么不想和我染上关系吗?”温纾的指甲陷进掌心里,声音明显发着抖。

    白堕被问得有些难过,他甚至想不明白这种难过是从何而来的,可到底也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说:“女孩子家的脸娇贵,以后千万别为了任何人去挨巴掌了,不值得。”

    回到住处的时候,铃铛正守在桌子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小家伙在最底层摔打惯了,这种时候可不常见,白堕不免奇怪,拍拍他的头,问:“想什么忧国忧民的大计呢?”

    铃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听说今天老夫人又去找您麻烦了?”

    白堕立刻想明白了,这是在害怕自己又想离开,索性给了他一颗定心丸:“眼下谁再找我麻烦也不能走了,把心隔肚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