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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会亲

    牛秀琴瞅着大孙子迷迷瞪瞪的,知道孩子困了,柔声细语的说,“咱向阳这是困啦?一会等喝了药再睡,药马上就好啦。”

    向阳迟钝的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微微张嘴打了个呵欠。

    果然吃饱了,血糖会促使人犯困。

    不一时,秦穗穗亲自端了药送进来。牛秀琴坐到床尾,把位置让给秦穗穗给向阳喂药。

    秦穗穗一边用汤勺扬着药汁子,一边用嘴凑过去轻轻的吹着。

    向阳看着阿娘枯黄的脸,心里涩涩的疼。

    好在吃了饭有了点力气,他便尝试着靠一只胳膊支着勉强坐了起来,伸手要端碗,再不肯让阿娘喂药了。

    瞧着儿子要接过自己手里的药碗自己喝,秦穗穗连忙阻止:“哎哟傻孩子,当心烫着。”

    向阳还真冷不丁被碗壁烫了一下。

    原来药刚熬好,阿娘就迫不及待的端了进来,完全顾不得会不会烫到自己。

    明明她也很虚弱,也需要人照顾。

    原来这就是亲娘啊。

    他憋住了眼泪。

    若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怕是要勾的阿娘阿奶泪流成河。

    等药凉的差不多了,向阳再尝试接过碗,秦穗穗就不拦着他了。

    婆媳俩笑呵呵的看着向阳豪气的一口,不,三口把一碗药干掉了。

    然后就被塞了一口小小的饴糖。向阳舌头顶着糖块,顶的腮帮子鼓了一个小球,他都二十三岁大小伙子了,很不习惯被当娃娃哄呢。

    害羞。

    一边害羞一边听阿奶阿娘没口子的夸他。

    这个说,我们向阳真勇敢,那个说,我们向阳长大了,不怕喝药啦。

    哎哟,夸奖的话一串一串的不要钱似的。

    就好像向阳干了一件特别特别了不起的大事。

    向阳羞涩的躺下去,很快的,便陷入了睡眠。

    药汤子里有助眠的药。

    他现在需要静养,睡觉是最好的修养身体的手段。

    在向阳睡着了之后,这个家庭最年长的老长辈,向阳的太奶奶,也在最年长的两个孙女的搀扶下赶来了。

    是的,向阳的大姐二姐,邵温柔和邵和柔,胆大包天的逃课了。

    一进梧桐苑,俩姑娘就被阿翁用手指头点了点。

    到底没舍得指责。

    姐姐惦记弟弟,这是家庭和睦,天经地义,有啥好指摘的?邵志坚长兄如父,在绝境中帮着阿娘拉扯大两个弟妹,在他心里,兄友弟恭,姊妹和睦,那是一般人家都不定求不来的福气。

    老太太何红莲已经六十有八了,翻了年身子骨就不十分康健,已经很久不出荣安堂了。这次曾孙遭了大劫,说是差点没了,也叫老太太很是跟着担惊受怕了一阵子。

    秦穗穗打了帘子,让着老太太进去看了看向阳,轻声跟老太太回了话,告诉她:“向阳早上用了一小碗山药粥,一小碗白米粥,刚刚才喝了药睡了。”

    老太太很有经验的摸了摸向阳的额头和后颈,温度不那么烫,心下松了一大口气,这才带着儿孙去了东跨院的议事堂。留了邵温柔和邵和柔照应着弟弟。

    其实也就是讨论下向阳要不要挪院子。

    前院毕竟是将军处理公务的地方,这二十来天,甭管糙老爷们会不会照顾人,将军爷俩是真的除了寅时就得赶往军营去点卯,其他时间,都至少有一个人会留在向阳身边。这些日子,向阳吃喝拉撒睡,那都是爷俩尽可能的亲力亲为。在这个年代,为人祖为人父,也少见这么疼惜孩子的。

    依着老太太和夫人的意思,还是得把孩子挪回内院,不过倒也不必挪回福宁院。因着秦穗穗自己个都身子不舒坦,加上膝下还有好几个奶娃子离不得娘,倒是很不必操这个心,养好自己身子骨比什么都强。别儿子好了,娘又倒了,反叫向阳挂心。

    长辈的体恤秦穗穗不是不懂,只是儿是娘的心头肉,她又怎么不牵挂呢?

    索性如果挪到荣禧堂,也就几步路的事情,倒是不妨碍她早早晚晚的去看看孩子。

    可是叫女眷们目瞪口呆的是,邵志坚沉吟了良久,竟是拒绝了。

    邵玉衡瞅了瞅秦穗穗黑下来的脸,又瞅了瞅气不平的阿娘阿奶,叹了口气。

    无知是福啊。

    得,哄着呗。

    他先凑到老太太身边卖乖:“阿奶,知道您这是心疼曾孙呢。可是向阳现在还虚着,怕是不好太挪动,若是又见了风,何必呢?您就是不放心孙儿,这不还有阿耶呢。不是我拍着胸口吹,论起照顾孩子,我阿耶那是数这个。”

    像是生怕何红莲看不见,邵玉衡愣生生把两个大拇指直挺挺的戳在了老太太的眼前儿。

    这话那是真不假,当年那么艰难的流放路,愣是叫邵志坚一根扁担两只柳筐,担着四岁的弟弟两岁的妹妹走了下来。

    那时候,邵志坚也才十三岁不到的年纪。

    何红莲和牛秀琴一时被勾起了往事,下意识抹了抹眼角。

    今个是好日子,不兴讲这些个伤心的往事。

    牛秀琴看着爷俩倒好似瞒着什么似的,怕是有事儿不方便说,就打岔道:“你爷俩家里一把营里一把的,老太太那是担心你们呢,你们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邵玉衡打蛇随棍上:“娘说的很对啊。儿最近实是累的慌,给儿一张床,儿现在就能躺下去睡一觉。”

    一句话说的屋内三个女人都变了脸色。

    秦穗穗打眼一瞧,夫君胡子拉碴的,瘦脱相了,眼角眉梢都耷拉了下来,冒冒一看,老了不止十岁,这才想到,孩子他爹这段时日怕是熬油点灯的,也是受了不少罪的。顿时把之前十分的怨恨去了八九分。

    向阳就暂时留在了梧桐苑。

    这短暂的家庭小高层会议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散了。

    邵志坚扶着亲妈送回内院。他跟牛秀琴对了眼神,知道老妻看出了什么,有事儿要打问他。

    邵玉衡捂着嘴一边打哈欠,一边抬脚就往向阳待的屋子走。

    进了屋子,赶紧吆喝俩闺女回去学习,一边自顾自宽衣解带,跟进来的秦穗穗险些气的要骂他老不羞,当着快及笄的女儿脱衣裳,人干事?

    好在只是解了外裳。

    邵玉衡随手把脱下的外裳扔在床尾,人就把儿子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熟门熟路的往床里侧一扔,自个儿自自然然的躺在挪出来的空地儿,眼都不带睁的,就这么呼呼睡着了。

    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动作。

    只把秦穗穗气的七窍生烟。可算是知道他怎么照顾孩子的了。难怪孩子病拖了这么久不带好的。气的她手都哆嗦了。

    好在邵温柔眼疾手快,给邵和柔打了个眼色,姐妹们手上带着劲,“温柔”的把亲妈扶出了前院。

    “你阿耶这个不靠谱的,他就这么照顾人的?啊?可怜我的向阳啊。”前院人多眼杂,秦穗穗晓得好歹,也不敢在公公的院子里十分放肆。进了福宁院才低声咆哮。邵玉衡这缺心眼的憨货,她再心疼他她是狗!

    邵温柔也很是气愤:“大弟也太可怜了。阿耶指不定一觉睡到什么时候去,大弟醒了不会吃不着热乎饭吧?不知道膳房中午给做什么养身膳。要不我去盯着去。”

    “哪里就轮到你们俩小丫头操心了?上你们的学去。膳房那我一会让郭妈妈盯着去。”秦穗穗瞬间忘了数落男人,开始撵两个女儿去上学。

    巳时三刻不到,前院就去膳堂传了饭,原是向阳喝了一肚子汤水,又叫尿憋醒了。做爹的任劳任怨爬起来,拿了夜壶伺候着儿子撒了尿,还帮儿子抖了抖,只把向阳臊的脸红了老半天。

    邵玉衡那是这些日子做顺手了,忘了儿子这是已经醒了。他倒是十分淡定的拿了小厮递上来的布巾擦了手,就淡定的给儿子点膳了。

    十几年老夫老妻,他知道这会膳堂是指定温着鸡汤和肉粥呢。

    儿子现在身体弱的很,不好克化的食物是不敢叫他吃的。

    先点了一碗鸡蛋羹,葱花都不许放一丝,淋个香油搁点盐添个味就成。

    早上的山药粥好克化,再来一碗。

    再有那滤了油的小母鸡汤煨参须来一碗。

    于是向阳就被阿耶塞了顿节垧。哦,搁现代那叫早午饭,或者上午茶?不过他也真饿了。

    打从醒来,他就觉得自己肚子里住了一只饿兽。人一醒,就感觉到饿,想吃。

    想吃就吃,又不是吃不起。

    在邵玉衡眼里,能吃好啊,能吃是福。

    吃完了,阿耶快速把自己收拾齐整,去干活了。

    这下轮到阿翁进来陪睡。

    阿翁一看就是讲究人,进来前不知道在哪儿已经洁须净面,许是还洗了个澡?总之是一身清爽的很,上床前还知道跟向阳打个招呼:“乖孙,再陪阿翁睡一会,放心,阿翁不打呼噜。”

    然后向阳就在阿翁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声中,又迷迷瞪瞪的睡去。

    打呼噜怕什么?想当年在道场寄宿时,七八个小孩儿一个屋,磨牙放屁打呼噜,想爸哭想妈嚎的,深更半夜夜深人静,冷不丁的天南海北的方言说梦话,都架不住小爷睡眠好,说睡就睡,不到铃响绝不醒。天王老子来,也挡不住他睡觉——实在是刚回到向家时,向爸爸夏妈妈给他课程铺排的太满了,强度太大,还要在这个道场那个琴房辗转上课,坐在爸爸的车后座,脑袋一点点的了,都要背棋谱。这么强的高压下,睡眠都变得异常珍贵起来。于是他养成了秒睡的好习惯。

    何况身边睡着的是阿翁阿耶啊,再不是医院里孤独一个人的样子,想一想就满满的安全感。

    太幸福了。

    就是跟府内其他主子的作息有点颠倒。

    然后下午歇晌醒了的邵志坚,摸了摸大孙子的额头,觉得和睡前没啥区别,显然是没发热。于是把大孙子留着会周公,自去忙事去了。

    最近营里事儿杂七杂八的积压了不少,家里发生的事也多。老大办事虽然稳妥,但是府外的事到底还要他去处理。尤其是粮草的事还得去寻代郡郡守想想办法。

    于是等邵向阳舒舒坦坦一觉醒来,一打眼,都叫床边儿趴着的一溜儿小脑袋吓着了。

    一见他醒了,娃娃们一片欢呼:“向阳哥哥/弟弟醒咯!”

    然后屋子里进来了更多的人。

    得亏阿翁的屋子大!

    乌压压一大群人,叫向阳看了眼花。

    邵温柔就咳嗽了一声。

    然后一群孩子就跟被掐了喉咙似的,再不敢吱吱嘎嘎的讲话。

    “怎么,还没睡醒呢?不认识兄弟姐妹了?”邵和柔端了盆水过来,邵温柔绞了帕子,温柔的给弟弟擦拭着瘦巴巴的小脸。

    向阳原来福气的小下巴(婴儿肥时期的双下巴)都瘦的尖尖儿的了。邵温柔轻轻的叹了口气。

    邵向阳约莫知道邵温柔是怜惜自己瘦了,便捏了捏自己的脸,笑道:“阿姐莫叹气。阿弟身上那小肥肉,去便去了,不值当怀念什么,待阿弟好了后,跟着阿耶练一练,定要比三叔强一些。”

    说的娃娃们哈拉哈啦的笑作一团。

    邵向阳的三叔邵玉符,那才是个干吃不胖,风吹就倒的芦杆身材,比他强也值得吹的?

    不动声色的摸摸这个头,拉拉那个小手,邵向阳很快就把暌违了十几年,名字和容貌已经对不上号的兄弟姐妹认了个七七八八。

    实在是弟弟妹妹们太热情了。

    向阳刚伸手摸摸屋子里最小的穿红衣服的小女孩头,旁边撅着屁股往床上爬的小郎君就喊:“哥哥哥哥,你先别摸淑嘉,你先摸我。”

    摸一把争宠的小孩的脸,那另一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孩就哭了:“那是我哥哥,二哥你别跟我抢,哥哥,你抱我抱我。”整个身子都探出来了要往床上扑。

    这么你争来我争去的,竟叫向阳分分钟分清了谁是谁。

    最后小于五岁的娃娃们谁都想爬到床上挨着他坐。

    倒叫向阳万分纳罕,自己大病初愈,家里长辈们也不怕孩子们身体弱,过了病气?难道是大姐二姐私下怕他孤单,越过长辈们把孩子们偷渡过来的?

    好吧,反正向阳在醒来第一天,就跟自己那一溜儿亲的庶的堂的同辈儿兄弟姐妹们,混了个八分熟。

    等到几个大点的姐姐带着小点的弟弟妹妹们排排站好,挨个把带来的礼物拿给他时,他才知道这是来给他送慰问礼来了。

    看着小鬼头小丫头们似模似样的给他行礼作揖,奶声奶气的祝他早日康复,暖流冲向了眼眶。

    离得最近的二姐邵和柔温柔的摸了摸弟弟,帮他擦走了眼角的泪珠。

    原来这才是骨肉至亲,手足情深。

    他不知道,要不是还有几个实在太小还要窝在奶妈怀里吃奶,邵志坚怕是恨不得把邵家两房子孙全塞在这个屋子里。就这,他也把小奶娃们那奶味十足的襁褓各要来了一个。

    娃娃多好啊,这屋子里多塞点娃娃们的东西,气味多了杂了,就是阎王爷想勾魂,都叫他不知道勾谁去。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