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觉无常更惜眼前人 察心事尽在不言中
张沣源幽幽醒转过来，只见素琴和衣躺在被子上睡着，便推了推她“起来睡，别冻着了。”
素琴见他醒过来，有些欣喜地起来揉揉眼睛“你醒啦？前日从城外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回来就吐了血，真是吓死人了！”
张沣源听了，长叹一声“想是着了风，哪有什么要紧，你看你眼都肿了。”
“你不知道你那个样子，真是把人给吓死了！”素琴说着，不觉泪下“送了母亲回来的路上你就怏怏的，我只当是你伤感，也就没在意……你一进院门就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就摔倒了……”
“不碍事，不过是最近有些操劳罢了，歇几天就好了。”张沣源过去握住素琴的手“手这样冷，你别在地上站着了，上床来暖暖吧。”
素琴将眼泪一抹，急转为被，不由滚下泪来“你天天口口声声全我们，自己却伤了心肠。在外人见你一副坦然模样，就真觉得你冷心冷面了。可你骗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张沣源惭愧的低了头，喃喃道“素琴，我再也没娘了……”说到这里，又觉得下面的话有些难为情，连忙咽住。
素琴见状，起身宽慰道“我先伺候你把药喝了，再吃点东西，你昏迷了整整一天！”
张沣源勉强笑向素琴“不打紧，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原来自张家老太太去世，张沣源面上虽是波澜不惊，但胸中早已憋闷了一口气。他惶惶然回望自己过去潦倒挣扎的岁月，以为家人打拼一个安稳的生活为信念，他挺过很多常人不能忍的情境。终于将妻儿老母接到身边来时，他一度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奋斗半生的愿望已然实现。不曾想还未反应过来，三世同堂的和美日子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自己尽孝床前遗憾究竟是没机会弥补一二了！猝不及防没了来处，那种巨大的孤独感和失去感席卷而来，让他顿觉人生无常，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自己只剩下他一人的话，人生该如何过下去？惊惧、孤独、无可奈何……万般愁绪堵在胸口，不足为外人道。
素琴听话坐到床边，握着张沣源的手，怔怔看着他。其实她心里也有无限心思，但因要谨遵教诲恪守礼法，多年来她只求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旁的不多说一句，不多问一则。今日张沣源忽地开口要和自己聊天，她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了，不自然地坐在他跟前，等着他说话。
“这么多年，我觉得很是对你不住。”张沣源眼神缱绻地盯着素琴“你我少年夫妻，我当时也不懂事，只顾读书，一心想着求取功名，对你呵护不够。”
素琴被他这样一盯，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怯怯红了脸，低头说道“老爷，别这么说，能嫁给你是我的福分，张家世代书香，我不过是个穷苦出身，原是我高攀了的……”素琴客气地应答，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在丈夫跟前伏小做低。
张沣源闻言，深深地看来自己的妻子一眼，有些嗔怪道“我从未觉得什么高攀低就！你我夫妇一体，怎么就分出高低来了？我不曾这样觉得，你也不要再学那酸儒一套……你要是真这么觉得，倒是我张沣源看错了人！”
素琴知道自己那套“老封建”的言论让丈夫不开心了，脸上一阵红，便讪讪地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张沣源瞅了半天，缓缓说道“你放心。”
素琴一听这三个字，怔了半天，泪珠儿不自觉地掉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张沣源语气和缓了不少“母亲是个要强的，自我父亲过世她一人操持着整个家，自然样样都不愿意落在人后。我先是为考取功名努力，后来跟了曹坤又经年不着家。独留新妇侍候婆母在先，又抛下幼女让你照顾在后。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多年全是你一力承担，你吃了那么多苦，原来都是为我……”
素琴听了这话，心里发酸，她先前只当是这人粗犷，不在意这些小儿女情长，没想到今日说的话这样恳切，一句话竟然道尽了自己的苦楚。心中也涌上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握着张沣源的手默默落泪。
“一直没有让母亲抱孙子，这是你的心病，见着你为这终日惶惶悚悚，我也十分不安。今日拉你在这里说话，也是想把我的心思都讲你。”见素琴不抬头，张沣源心里也没了底，直瞪瞪地瞅了她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讲了，便住了声。
素琴见张沣源不出声，便抬头去看，却不想四目相对，她又惊又臊，唬的立马低下头去。
张沣源见她这般模样，也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呀——”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口气也垂下泪来。
“你我成婚多年，我一无所处，身边也就只有个倩倩。不孝有三……”素琴终于将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但说道“不孝”的时候，她又不忍心了，因为在她心中，是由于自己的缘故，才害的丈夫担上这不孝的名声。婆婆也曾明里暗里示意过他们夫妻取个二房来，但是都被张沣源拒绝了，这也就导致张老太太到死都没有抱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后来这件事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但这又何尝不是张沣源的心病呢，于是试探开口“要不……你再娶一个吧？”
“素琴，你听我说。”张沣源听她说的越发不像话了，便搬起她的脑袋来，很郑重地说“我张沣源此生只娶一个妻子，就是王素琴。但是她太苦了，苦了半生，苦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所以我要把我的心思都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就是我不想她再委屈自己去顺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狗屁礼法，她也不需要殚精竭虑做到面面俱到的好，更不需要她费尽心机给我生儿子，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长处缺点，她是一个独立的女人，我张沣源属意她不是因为她有多完美，是因为我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我们是平等的相爱，一夫一妻，相互包容，相互牵挂，互相爱恋，这就够了，不需要旁的。”
素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出嫁前就曾听人说过张沣源叛经离道，而今这番言论确实是闻所未闻。又听他一反常态的露骨表白，不由地红了脸，登时站起身来。
张沣源刚刚熠熠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几分“素琴……”他试探开口“我……”
“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素琴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沣源低头叹息一阵后，自觉无趣，也葳蕤着躺回被子里，又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赶回来的素琴推醒“吃药了！”
张沣源定定地看了看素琴递过来一碗浓黑的中药，又看看素琴红肿的眼睛，方要说什么，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坐起身来，接过草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中药碗刚放下，就见素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荷包，看布料样式不是新近的款式，张沣源接过，问“这是？”
素琴还未说话，脸却先羞红了“你看看里面！”
张沣源闻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翻看——却见红线绑着一缕头发。
素琴这才缓缓解释“成婚那日，媒婆剪下你我的二人的头发结在一起，唱了句‘共结同心，恩爱不相离’，你还记不记得？”
张沣源当然记得，他点点头，拈着那缕头发看了又看。
“我一直带在身上。”素琴红着脸，羞怯的不敢直视张沣源，柔顺地将目光瞥向另一侧，才羞羞怯怯地开口道“我想说……”
张沣源看着她羞怯难当，几乎要哭的样子，便伸手握住素琴的手，轻轻捏了捏“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素琴见他醒过来，有些欣喜地起来揉揉眼睛“你醒啦？前日从城外回来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回来就吐了血，真是吓死人了！”
张沣源听了，长叹一声“想是着了风，哪有什么要紧，你看你眼都肿了。”
“你不知道你那个样子，真是把人给吓死了！”素琴说着，不觉泪下“送了母亲回来的路上你就怏怏的，我只当是你伤感，也就没在意……你一进院门就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你就摔倒了……”
“不碍事，不过是最近有些操劳罢了，歇几天就好了。”张沣源过去握住素琴的手“手这样冷，你别在地上站着了，上床来暖暖吧。”
素琴将眼泪一抹，急转为被，不由滚下泪来“你天天口口声声全我们，自己却伤了心肠。在外人见你一副坦然模样，就真觉得你冷心冷面了。可你骗得了别人，瞒不过我。”
张沣源惭愧的低了头，喃喃道“素琴，我再也没娘了……”说到这里，又觉得下面的话有些难为情，连忙咽住。
素琴见状，起身宽慰道“我先伺候你把药喝了，再吃点东西，你昏迷了整整一天！”
张沣源勉强笑向素琴“不打紧，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吧。”
原来自张家老太太去世，张沣源面上虽是波澜不惊，但胸中早已憋闷了一口气。他惶惶然回望自己过去潦倒挣扎的岁月，以为家人打拼一个安稳的生活为信念，他挺过很多常人不能忍的情境。终于将妻儿老母接到身边来时，他一度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奋斗半生的愿望已然实现。不曾想还未反应过来，三世同堂的和美日子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自己尽孝床前遗憾究竟是没机会弥补一二了！猝不及防没了来处，那种巨大的孤独感和失去感席卷而来，让他顿觉人生无常，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自己只剩下他一人的话，人生该如何过下去？惊惧、孤独、无可奈何……万般愁绪堵在胸口，不足为外人道。
素琴听话坐到床边，握着张沣源的手，怔怔看着他。其实她心里也有无限心思，但因要谨遵教诲恪守礼法，多年来她只求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旁的不多说一句，不多问一则。今日张沣源忽地开口要和自己聊天，她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了，不自然地坐在他跟前，等着他说话。
“这么多年，我觉得很是对你不住。”张沣源眼神缱绻地盯着素琴“你我少年夫妻，我当时也不懂事，只顾读书，一心想着求取功名，对你呵护不够。”
素琴被他这样一盯，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怯怯红了脸，低头说道“老爷，别这么说，能嫁给你是我的福分，张家世代书香，我不过是个穷苦出身，原是我高攀了的……”素琴客气地应答，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在丈夫跟前伏小做低。
张沣源闻言，深深地看来自己的妻子一眼，有些嗔怪道“我从未觉得什么高攀低就！你我夫妇一体，怎么就分出高低来了？我不曾这样觉得，你也不要再学那酸儒一套……你要是真这么觉得，倒是我张沣源看错了人！”
素琴知道自己那套“老封建”的言论让丈夫不开心了，脸上一阵红，便讪讪地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张沣源瞅了半天，缓缓说道“你放心。”
素琴一听这三个字，怔了半天，泪珠儿不自觉地掉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张沣源语气和缓了不少“母亲是个要强的，自我父亲过世她一人操持着整个家，自然样样都不愿意落在人后。我先是为考取功名努力，后来跟了曹坤又经年不着家。独留新妇侍候婆母在先，又抛下幼女让你照顾在后。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多年全是你一力承担，你吃了那么多苦，原来都是为我……”
素琴听了这话，心里发酸，她先前只当是这人粗犷，不在意这些小儿女情长，没想到今日说的话这样恳切，一句话竟然道尽了自己的苦楚。心中也涌上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握着张沣源的手默默落泪。
“一直没有让母亲抱孙子，这是你的心病，见着你为这终日惶惶悚悚，我也十分不安。今日拉你在这里说话，也是想把我的心思都讲你。”见素琴不抬头，张沣源心里也没了底，直瞪瞪地瞅了她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讲了，便住了声。
素琴见张沣源不出声，便抬头去看，却不想四目相对，她又惊又臊，唬的立马低下头去。
张沣源见她这般模样，也自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呀——”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口气也垂下泪来。
“你我成婚多年，我一无所处，身边也就只有个倩倩。不孝有三……”素琴终于将积压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但说道“不孝”的时候，她又不忍心了，因为在她心中，是由于自己的缘故，才害的丈夫担上这不孝的名声。婆婆也曾明里暗里示意过他们夫妻取个二房来，但是都被张沣源拒绝了，这也就导致张老太太到死都没有抱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后来这件事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但这又何尝不是张沣源的心病呢，于是试探开口“要不……你再娶一个吧？”
“素琴，你听我说。”张沣源听她说的越发不像话了，便搬起她的脑袋来，很郑重地说“我张沣源此生只娶一个妻子，就是王素琴。但是她太苦了，苦了半生，苦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所以我要把我的心思都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就是我不想她再委屈自己去顺从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狗屁礼法，她也不需要殚精竭虑做到面面俱到的好，更不需要她费尽心机给我生儿子，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长处缺点，她是一个独立的女人，我张沣源属意她不是因为她有多完美，是因为我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我们是平等的相爱，一夫一妻，相互包容，相互牵挂，互相爱恋，这就够了，不需要旁的。”
素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出嫁前就曾听人说过张沣源叛经离道，而今这番言论确实是闻所未闻。又听他一反常态的露骨表白，不由地红了脸，登时站起身来。
张沣源刚刚熠熠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几分“素琴……”他试探开口“我……”
“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素琴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沣源低头叹息一阵后，自觉无趣，也葳蕤着躺回被子里，又沉沉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赶回来的素琴推醒“吃药了！”
张沣源定定地看了看素琴递过来一碗浓黑的中药，又看看素琴红肿的眼睛，方要说什么，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坐起身来，接过草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中药碗刚放下，就见素琴递过来一个精致的荷包，看布料样式不是新近的款式，张沣源接过，问“这是？”
素琴还未说话，脸却先羞红了“你看看里面！”
张沣源闻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翻看——却见红线绑着一缕头发。
素琴这才缓缓解释“成婚那日，媒婆剪下你我的二人的头发结在一起，唱了句‘共结同心，恩爱不相离’，你还记不记得？”
张沣源当然记得，他点点头，拈着那缕头发看了又看。
“我一直带在身上。”素琴红着脸，羞怯的不敢直视张沣源，柔顺地将目光瞥向另一侧，才羞羞怯怯地开口道“我想说……”
张沣源看着她羞怯难当，几乎要哭的样子，便伸手握住素琴的手，轻轻捏了捏“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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