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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人莫冲动

    我好奇,跟着其他一样好奇的人围了过去,才知道,那个姑姑家的哥哥,做了什么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原来我昨天拒绝他之后,家跟前儿超市的店主人马上为他推荐了一个神婆,那神婆一顿操作之后,孩子仍不见好,反而严重了,这个哥哥拒绝付钱,神婆堵在他家门口,要不到钱就不走。

    他和这神婆到超市店主这儿理论上,最后也不知道究竟谁说了什么激怒我这哥哥,我这哥哥直接一刀捅死了神婆,然后他们又砍伤了店主夫妇,好巧不巧不远处就是派出所,警察立刻出警了,然后一个警察也被我这哥哥捅伤,最后冷静下来的他干脆直接自尽了。

    于是我们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受伤的超市店主夫妇,死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神婆——我竟然还认识她,她之前一直嫉妒我的生意比她好——以及受伤的警察,看起来应该是伤到了肝脏,然后就是我这个哥哥,肠子流了一地。

    我不知道我应该庆幸还是后悔。但是转念一想性格决定命运,那样一个固执又偏激的人,即使不死在这儿,闹不好也会因为同样的悲剧死在别的地方。

    而且我无法保证我这个萨满鼓能治好一个孩子的高烧,比起搞神鬼的,专业搞医学的应该更靠谱。

    那哥哥出事的当天,他的媳妇就被娘家人给接走了,那个哥哥的母亲——我应该叫他一声姑姑,当时就疯了。然后被社区的人给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把这件事儿讲给白虹听,白虹听了也是哀叹不已:

    “这个人太冲动,而且固执,似乎迷恋暴力解决问题。”

    “你说的有道理,但那神婆难道一点责任没有吗?没给人看好偏偏恬不知耻地管人家要钱。”

    “可是为什么有的病医学不能解释,反而这些神鬼能治?”

    “因为这个病并非真的病。”我说。“如今医学高度发达,若还难以排查的,要么医学仍然有限,要么本来就不是病,是患者心理问题在身体上的投射,所以我的鼓就真的好使,给他积极心理暗示,他的心态改变了,身体症状就消失了。”

    我接着说到:

    “有人即使因为身体抱恙请我跳神,我也会跟他们说明白,我的鼓无法治一切疾病,能相信医学还是以医学为先,且看不明白我不收钱。那神婆整个一个无知还掉了钱眼。”

    “她能跟你比呀?”白虹说,“她本就是骗子。”

    “我难道不是骗子吗?”

    “你是。”

    “啊?”我疑惑。

    “净忽悠我了!”

    “哪儿有的事儿……”我们此刻难得快乐起来。

    “除了要人就医,”白虹问,“你还可以怎么做,对于那些重病人来说。”

    “开导他认命。”我说。

    “认命?”

    “对,认命,只要他能想明白死是一种人之常态,我只要不白活着,我的生命便有意义。”

    白虹点了点头,又说:

    “你到你快死的时候,你能如你现在三十岁时这般坦然么?”

    “不好说,也许心态认知什么的又不一样了。”

    “你再给我唱一遍吧,萨满的祷词,我还想听。”

    “为什么要听?”

    “因为他治愈人心。”

    “好。”

    于是我再次为她唱了一遍:

    “如灵药般青草,如珠宝般石头

    如黄金般山崖,如白银般巨岩,

    如油脂般润滑的春土

    如缎子般光泽的涌泉

    如五指般排列的峰峦

    上列所有的自然的神啊请保佑我

    在河水两岸铺满锦缎

    如繁花般盛开灿烂

    圣水般流淌的江河湖泊

    重峦叠嶂般高耸的山脉

    有鲲鱼畅游的汪洋大海

    有狗鹫栖息的平顶大山

    苍苍巨木,繁茂松柏

    苍穹恒有九色彩虹

    朝夕普照,永不解冻的雪山

    自然万物的神啊!

    我在此向你们召唤向你们祈求

    我在此向你们祭祀向你们叩首

    我在此深深地向你们叩首

    不要碰到嗥叫的狼

    以及贪婪的窃贼

    若遇鬼怪或一切不祥的事要自行灭绝

    但愿偶蹄类的动物滋生繁衍

    兄弟姐妹亲戚之间永不分离

    但愿奇蹄类的动物繁殖增多

    所有的亲属都长命百岁

    直到黑发变白少年变老

    洁白如玉的牙齿松脱掉落

    让我们永远生活美满

    在永不枯竭的幸福之海中享乐

    让我们铸就像高山那般威武雄壮的身躯

    像大海那般广阔深邃的胸怀

    像日月那般光明美好的心灵

    美丽如那绽放的花朵

    每一天都是吉祥的日子

    每一月都在幸福中度过”

    一曲神歌之后,我看她流出幸福的笑容,我还注意到她的眼角有泪水。

    “怎么哭了?”我问。

    “没事,如这神歌所唱,吉祥、幸福。”

    “不对……”我察觉了异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怎么会?”

    “你这样的感觉让人无比奇怪,仿佛……”

    “仿佛什么?”她问。

    “生离死别……”我说。

    当她听到我说这个词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说到:

    “咱们……分手吧。”

    我很诧异:

    “为什么?”

    “咱俩不合适,况且,我不能耽误你。”

    “你耽误我什么?”

    她却摇了摇头。

    “你不明白。”

    说完,她直接从我家跑了出去,当我追出去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坐在母亲留下的张天师和胡黄白柳各路保家仙的像面前,点上香,摆上贡品,跪在面前,静静地想着。想想前前后后,这太反常了。

    “妈”我对着神灵的像前面说。“如果要我为心里爱的人做什么,甚至付出生命,我想,你是会同意的吧?”

    我第二日到了白虹所在的出租屋,发现她已经搬走了,再去白虹就读研究生的学校,才得知她办理休学了。

    我自知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儿,白虹租住房子的房东与街坊,还有白虹的老师同学没有说她与什么人有仇。躲债也不可能,没见她一定有借钱的理由。

    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她做什么不能见光的工作,比如走私、间谍,或者:

    “国安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