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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日记里的恋爱味道

    “奶奶他……死了?”

    “嗯,昨天晚上睡下了,然后没有再醒过来,请医院的解剖排查过了,说是自然死亡。”

    “灵堂在哪儿?”我问。

    “二道桥殡仪馆。”

    “好我马上过去。”

    于是我赶到殡仪馆去,那老太太的儿女们都已经赶回来,正披麻戴孝迎来送往。我过去朝老太太的棺椁前鞠躬,他们的儿女亦陪在我旁边陪着鞠躬,这都是礼数。然后我随了礼,200块钱,这也是礼数。

    “姨,你说奶奶是……心满意足?还是心有不甘?”

    “不好说,都有吧,我爸的坟被刨,对他打击很大,但是做这个缺德事的老总进了监牢,判了死刑,又是大仇得报,母亲是要和父亲长相厮守罢……”

    “嗯,那挺好。”

    “只是苦了我们……”

    “我明白,谁家没个亲人都会很难过。”

    “那个是什么?”我指了指旁边桌子上两打合订纸张。

    “这个,一个是母亲的档案,一个是父亲生前的日记,母亲一直珍藏着的。”

    “我能看一看么?”

    “看吧。”

    姨亲自给我拿过来,我看了起来。

    首先是这份档案,记载了老太太从出生到上学到参加工作等等各种各样的登记表、总结等等。老太太的确挺优秀了,在哪个普遍初中毕业的年代,她可以自考函授大专,然后又续的本科。

    “奶奶竟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啊?”

    “对,我妈说过什么硬都不如自身硬,关系铁不如学历铁,能不能干还得靠自己的本事。”姨说。

    “奶奶说的很对。”

    “反倒我们几个就很不争气了,上学时不爱学习,后来就吃当年不努力的亏。”

    “也不能这么论,人各有志,况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能活着,然后幸福地活着,就已经可以了。”

    “也对,佩服你这岁数,竟然有这样的认识。”

    “大学学心理学的嘛,可是不好找工作,到头来还要靠我妈留给我的吃饭的家伙什儿。”我说。

    另一本便是他们父亲生前的日记,姨的父亲走时三十三岁,老太太当年才29,他们结婚早,所以孩子多。我打开了这本日记,发现这本日记竟然从他们相知相爱开始的。

    “1970年5月1日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的眼睛,单纯清澈又有坚定,你就站在货柜的后面,服务顾客的身影,是那么的美,充满着朝气,以后买东西就找她好了。”

    “1970年6月24日

    我勇敢地提出和她一起吃饭,没想到她答应了,看着她一边狼吞虎咽又一边忍不住道歉的样子,只觉得她很可爱,而越看越可爱,我的心里觉得只能是你,这一辈子都是。”

    “1970年7月5日

    总说革命儿女不能有私情,但是对于她,却成了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理由。我觉得我原本被生活与工作磨灭的革命热情又重新燃起来了。领导说我最近表现很好,打算让我学习驾驶新型的内燃机车,能让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接触并掌握新的技术,我的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样地高兴,我若告诉她,她应该也会的吧。”

    “1970年7月27日

    她的父亲病了,缺钱,找我借,其实我也不多,但是我仍然下决心拿出来,她说会还给我,我知道她的工资并不高,还要拿出来一部分给他弟弟作学费,既然她找我,说明她应该需要我。我下了车,马上奔到她父亲住的医院里去了,那是她第一次握住我的手,第一次将头搭在我肩膀上,第一次向我倾诉她这些年来的不容易。我听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好。”

    “1970年7月29日

    她的父亲走了,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我。之前我说我可以用行动证明让你下半辈子幸福,她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手,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医院的长廊里。”

    “1970年8月15日

    这是个好日子,25年前日本鬼子投降了。她也答应了我的求婚,就等着挑一个好日子结婚了。我的父母,她的弟弟,我单位的领导都支持我们,不过她单位有个人却举报她说她生活作风有问题。我就直接找到她去了,问他安的什么心?那个人说话阴阳怪气寒酸捻醋,我直接给那女的一嘴巴子,狠狠骂了她,为此闹到了派出所,我们单位的领导狠狠地批评了我,说我太冲动。”

    “1970年10月1日

    我们正式结婚了,亲朋好友都在祝福我们。”

    “1970年12月3日

    得知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我心里激动万分,我忽然想这样的小生命来到我家会给我们这个家庭带来怎么样的快乐,有时候我做梦都会笑醒。”

    这本日记就写到这里。

    “这样的日记,应该还有好几本吧?”我问。

    “对,这只是留给我的那本。”

    “看起来爷爷生前很爱奶奶的。”

    “嗯,不然我的母亲也不会那么伤心。”

    我走出殡仪馆,忽然自责起来,这家人将活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他们的母亲当晚还是走了,这一家人却并没有怪我任何,我这心里忽然又很难受了。

    我是学心理学的,就应该做心理学人应该做的事情,我不应该再这么不务正业了。于是我决定不再做这个“城市萨满”,脱下我自己制造的这种神秘,脚踏实地地去找一份工作。

    于是我又开始四处投简历。

    白虹听说我不做萨满了,很惊讶:

    “你这是抽什么风?”

    “没什么,只是有些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神鬼之事本就是虚无。”

    “问题是……你本来也没有承诺这些人要做什么,不是吗?”

    “不是什么?”

    “你从困扰和恐惧中解脱我们,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既然你做这个事情,什么样的外壳重要吗?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心理医生研究人,算命的也研究人,使人的内心得到排解,以更好的面对未来,你何时变过?”

    我陷入沉思。

    “当然你若是说这样的生计不稳定,我可你为你联系,但是你要是说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怀疑,我建议你洗洗睡吧。”

    “我再想想。”

    这时候我这里突然来了个电话。

    “哥,怎么了?”我问。

    “我女儿病了,你给跳个神?”

    “我?不是侄女怎么了?”

    “发烧,快40度了。”

    “那你赶紧就医啊?”

    “医生有什么可信的?我觉得你们还是管用。”

    “我建议你还是赶紧上医院,让我跳,我跳完侄女不见好,我岂不罪过。”

    “你就说你能不能看吧?”

    “看不了,真的看不了。”

    “XXX的,不跟你费那话。”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谁呀?”白虹问。

    “我姑家表姐的姑的儿子。”

    “这关系不近。”

    “但住得不远,他姑娘高烧让我跳神给人治,我说我治不了。”

    “但有些高烧什么的也有靠叫魂治好的。”

    “前提是医生看过了开过药但效果不好的,可以试一试,他连大夫都没去看过,就盲目找大仙了。”

    “也许你拒绝的对吧。”

    第二天中午,我就听见了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