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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与你在北平

    “我耗竭了最后一丝力量

    我拼命的奔跑

    却爬不出狂风肆虐的雪原

    追不上逝去的夕阳

    ……”

    ——节选自诗选

    包鹏远是在与山丹其其格骏马奔驰的第二天走的,这是札萨克亲王要求的,亲王拦不住他女儿的爱情,但可以要了包鹏远一家人的命。

    于是包鹏远头也不回地走了,走的时候心里头痛,他希望有天可以求取她,上门提亲,他也不止一次幻想这样的画面,但是现实依旧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当亲王的手下用非常不友好的措辞威胁他的家人,逼着他们搬离他们世居的草原时,他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力量,他无法与这一切抗衡,他的臂膀还是太瘦小了。

    包鹏远走了之后,他的家人也搬了家,不知去了哪儿,山丹其其格悲愤这命运,也痛恨包鹏远的怯懦,但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了一夜,似乎明白了包鹏远的怯懦,源自他身份的卑微,他从不是一个性格上怯懦的人,那达慕上的摔跤他经常连胜,赛马射箭他也不在话下,而他在学堂中经常受欺负,是因为他是奴仆的孩子,但她在学堂中能保护他,只是因为他是札萨克亲王最爱的千金。这也是包鹏远最自卑的地方。

    “为什么,一定会这样,都是人,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三六九等?”山丹其其格这样想着。

    订婚的典礼上,山丹其其格,那个省主席的公子哥很俊美,一表人才,但是山丹其其格看着他却很不舒服,毕竟不是心爱的人,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不是情人呢?她不快乐,虽然那公子哥会承诺给他很好的生活,省主席也承诺除了丰厚的彩礼,还要许诺札萨克亲王省政府委员和盟长的职位。亲王很开心,喝了很多酒。

    但山丹其其格直接躲在房间里面哭了,她觉得他的阿爸拿她当买卖物一样,用他的女儿换高官厚禄。他的阿爸在醉的时候扬言要把他的女儿捆结实了送到省主席的官邸,可当他酒醒了之后,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上,一个女仆要打扫她房间时,发现人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一张纸上的几个字:

    “我非市中货,我非笼中鸢。挣脱牢笼去,翱翔天地间。——女山丹其其格敬赠”

    无论亲王如何四处寻找,他的女儿还是不见了,与省主席的婚事就这么告吹了,虽然亲王还是盟长和省府委员,但是后面的事儿就不好说了。

    几年后的北平城,国立北京大学校园,报考北大的学生从从四面八方涌入这里,参加北大的入学考试。

    当考试结束的信号发出,莘莘学子走出考场,他们等待着入围的消息。

    北大的红楼外,两个人相遇了。

    “鹏远!”

    “山丹?”

    再见面的两个人,不知道该是欣喜,还是悲伤,要不要拥抱一起,要不要互诉衷肠,他两个人竟然愣着。好半晌,当山丹其其格终于锤向自己眼前的男人时,包鹏远还是一把拉住山丹其其格的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他们二人就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一切的悲伤与难过,似乎在这个长长拥抱中消散了。

    北大附近的饭馆里,他们叫了几个菜,这几年里各自的经历。

    当包鹏远走了之后,按照推荐,他去了位于奉天的蒙旗师范学校,这所学校是东北张大帅同蒙古上层“奉天议和”的结果,当时的上层代表人物,人称“蒙古圣人”的穆森泰,主持这所学校的建立,包鹏远就是在这所学校开学时入学的,学了三年,他成绩优异,一度得校长穆森泰的赏识,但是没过多久,先是抓捕共产党人影响了学校的运转,然后就是九一八事变,校长不从日本人,直接失踪了,学校也就停摆了。

    “你加入共产党了?”山丹其其格问他。

    “我如果加入共产党,还能好好的待在这里?我有我的追求,为什么要像他们一样做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事儿?”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

    “你不是懂我的么?”

    “有了金钱地位,然后娶我么?”

    “不然呢?”

    “你觉得我是那个庸俗的爱钱和地位的人么?”

    “我知道你不是,但你的阿爸——札萨克亲王是。”

    “请你不要再提他——我已经和我的家庭决裂了。”

    “为什么?”

    “我从家逃出来的。”

    包鹏远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亲王千金,竟然是可以突然离家出走,独自一人变卖了身上的家当,穿着粗布衣裳徒步穿过兵荒马乱的草原,兵荒马乱的中国,只身来到北平,靠着勤工俭学从蒙藏学校毕业,然后要报考大学的。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话本小说能写出你这样的故事来,那草原上的悍匪也不是吃素的。”包鹏远用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你跟我说过,外面有广阔的世界等着我,我不能拘束在牢笼里,然后做某些人的买卖物。”山丹其其格说。

    “既然有理想,那你就大胆做就好。”包鹏远鼓励他。

    包鹏远将山丹其其格送回她住处的路上。

    “既然你我独身一人,咱们以后一起生活好不好?”山丹其其格问他。

    “孤男寡女的,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啊?”包鹏远说。

    “他说他的去!谁让你是我中意的人。”

    “但是,我还是我最初的想法。”

    “我从不嫌弃你什么的,本也没有。”

    “但你是亲王的千金啊!”

    “我已经背叛了这个家庭了!”

    “你真的能割舍么?即使你让他们找不到你,你自己可以挣钱养活你自己,但是那血肉亲情,那种从骨血中带出来的高贵,你能割舍么?改变么?”

    “为什么不能呢?”

    “怎么做?你难道能改变这个世界么?”

    “怎么不能,只要肯做。”

    “我还是我的那个初心。我要光明正大的从札萨克亲王府向你提亲。这个社会很难改变,但是个人可以。”

    “所以你要用一个本可以独立的个人迁就自己去顺从这世界么?那我们还是不要谈了。”

    于是山丹其其格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回了他的住处,留下了独自一人的包鹏远。在山丹其其格的住处,她又一次留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