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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尴尬人的尴尬事

    回到憩园,发现刘伯正在院子中间的合欢树下站着,边上还有一个人,正是刘伯院子前面铁匠铺的铁大锤。

    我认识铁大锤,他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刘伯的院子里,有时候分明院子的门都没开过,他就出现了。他的铁匠铺在我与安哥每天起床练武时,就开始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见过铁大锤手中的大锤特别大,别人都抡不动,可在他手上像是木头做的一般。

    见到祖父与我过来,铁大锤大咧咧地笑着问:“先生这么早就吃完了?”

    祖父叹了口气道:“我让气饱了,不过我的小孙子还饿着,这样,隔壁的,你让你家的去炒俩菜,烫一壶酒,一会儿咱们过去喝一杯。”

    因为刘伯住憩园隔壁,所以祖父一直叫刘伯隔壁的,倒是叫刘大娘一声大嫂子。

    说着从铁大锤手中接过一封信,然后一起进入了正厅,我看铁大锤率先一步进入,拿火石点上了烛台,那样子比我还熟悉。

    我没兴趣跟进去,就直接去了刘伯那个院子,我知道安哥肯定就在那。果然,安哥正在门口替刘大娘劈柴,而刘大娘应该已去厨房做好吃的了。

    安哥看到我笑着说:“是不是过来帮我劈柴的?”

    这时正好刘伯出来,边走边对安哥说:“哥儿今个还没吃饱呢。”然后又对我说道:“哥儿自己去与你大娘说想吃什么,让大娘给你做。”

    我也没往厨房走,对着厨房方向喊:“刘大娘,我想吃糯米圆子。”

    刘大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哥儿,晚上吃糯米圆子会积食,明天早上大娘给你做成不?”

    我又对着厨房喊:“我听大娘的,那我就吃蒸年糕吧。”

    安哥一听乐了:“我说小纨绔,你就不能想点正常的吃食吗?年糕也会积食。”

    我挠了挠头皮又对着厨房喊:“刘大娘,那给我蒸鸡蛋羹吧。”

    厨房里刘大娘连连说好,我就坐在台阶上看安哥挥动膀子劈柴,心想:等我再大一点或许我也可以帮刘大娘劈柴了

    没过一会儿,祖父他们也乐呵呵地过来了,因为天气好,酒菜放到了院子里。祖父笑着说:“今天适合饮酒赏月。”

    刘大锤笑得更欢:“是啊,只因离京城太远,消息来得迟,最近我也是担心呢。”

    刘伯边帮着刘大娘布菜,边道:“赵匡胤这日子怕也不好过,赵普更不会想着帮他主子想到我们这里了。”

    刘大锤给祖父斟满了酒,祖父对正在劈柴的安哥道:“小安你也过来坐,快长成小伙子了,喝个酒试试。”

    安哥连连摆手,说自己从没喝过酒,不敢尝试。刘大娘硬把安哥拉到了桌边坐下,还替他倒上了一小杯酒,安哥喝了一口直皱眉。祖父却是笑着用筷子醮了酒塞我嘴里,我咂着嘴说有点香。

    于是笑声一片,甚是融洽。

    铁大锤敬祖父酒,然后一杯酒一口喝下道:“先生,您说赵光义去年解决了京城的粮食问题,这下赵匡胤是不是该防着这个弟弟了?”

    祖父小啜了一口道:“我看啊,赵普会先出手。”

    铁大锤问:“为什么?”

    祖父道:“小吏出生的人当了相,当然最好是独相,贪的人什么都贪。”

    坐在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刘大娘突然问:“你们说的粮食问题究竟是什么情况啊,难道赵光义现在这么大能耐?”

    祖父笑笑道:“赵光义做了十年的开封府尹,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去岁秋后某天,三司使楚昭辅找到我们的皇上说国库余粮只够吃到次年二月,按现今大宋的标准,储备的粮食没有九年的量就叫不足,这问题如果解决不了,皇帝只有杀了楚昭辅向天下人交待了,结果楚昭辅找到了赵光义,你猜怎么着,咱们大宋计相搞不定的事,开封府尹竟然轻松搞定了,看着天下太平的事,却是让咱们的皇帝该好好考虑一下这大宋究竟是谁的大宋了。”

    刘伯接着祖父的话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赵普该有动作了,咱们且看吧。”

    祖父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面露微笑:“不过刘鋹已经投降,潘美回京后被任命同知广州兼市舶使,估计很快又要动。”

    铁大锤叹了口气道:“也多亏潘将军啊。”

    祖父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如果没他,我们也不必过得处处小心,不过,也是心甘情愿吧。”

    铁大锤一听这话气愤道:“说起这个,当初面对世宗的幼儿,赵普这黑心鬼竟然说得出’去之’两字,也就潘将军寥寥几人没有应和。”

    刘伯道:“潘将军面对那情况也难啊,赵匡胤这忘恩负义的,竟然说把熙让送给潘美做侄子,竟然用一个送字。”

    铁大锤就差没拍桌子:“这忘恩负义的赵匡胤还假慈悲,熙谨才过四年便就莫名去世,听说后他还玩个辍视朝。”

    祖父声音显得有点疲惫:“如果不是熙谨莫名去世,潘美会将熙让送出开封吗?也不知道潘美知道不知道人现在到了我们这里,怕应是知道的吧,我们也是许久没收到他的信了。”

    “莫名去世?”刘伯无奈又气愤的笑声透着些悲凉:“孟昶死得更加莫名,我看以后还有许多人会莫名去世。”

    铁大锤狠狠地说:“希望会有报应,让赵匡胤什么时候也来个死得莫名。”

    他们这是老兄弟几个喝酒聊天感叹,只是谁又能知道,铁大锤让赵匡胤也死得莫名竟然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几个人喝到很晚,我则是由安哥带着先回去睡了。

    自然,他们的话我没完全听懂,事后安哥告诉我,赵匡胤陈桥兵变之事,又告诉我熙让、熙谨都是周世宗柴荣的幼子。周世宗最大的儿子叫柴宗训,被逼禅位后,被降封为郑王,与符太后母子两人被安置于西宫。两年之后,九岁的柴宗训又被贬居房州,房州位于大巴山和秦岭之间,因“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而得名,那是个极为偏僻之处,前朝唐中宗李显在被武则天废黜后便曾被贬居房州。另外周世宗还有一个孩子柴熙诲被卢琰收养为义子,改名为卢璇。卢琰后致仕归农,卢璇随义父隐居于浙江永康……

    我问:“那么,柴熙让就在我们这里?我怎么没见过?”

    安哥忙按住我的嘴,告诉我,这些知道就好,对谁都不许说,要让外人知道我们都会死的。

    也就在那时,小小的我知道了祖父所承担的风险,这风险说不定有一天要我来继承。

    天气越来越热,我的苦夏来了。

    冬练三九还好说,可夏练三伏,每天我都是汗湿衣巾。

    那日早上,出完一身汗,洗了一个澡,正准备吃早餐。大厨房送来了包子、鸡蛋与绿豆粥,刘大娘也给送来了绿豆糕与松花饼。我与安哥坐在合欢树下,我喜欢吃甜食,所以坏笑着对安哥说:“你与阿布都喜欢吃包子对吧。”

    阿布正在边上摇着尾巴急得团团转,安哥大肚地笑着:“小纨绔,你再拿整个包子喂阿布,回头先生又得说你了,今天你务必吃个鸡蛋才可以。”

    我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正准备回击安哥几句,祖父从他屋里出来,刘伯从他院子里过来,约好了似的,我计划给阿布一个包子的计划泡汤了。

    祖父与刘伯与我们一起坐下后笑着对祖父道:“先生,那对父女开始骚动了。”

    我一边将鸡蛋白塞进嘴里,将蛋黄偷仍到地上给阿布,插嘴问:“什么父女。”

    安哥问:“不是上次诈死的一对父女吧?”

    刘伯笑道:“不是的,那一对不知道后来又被苏大棺人又怎么对付过了,反正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祖父微笑着问:“你不说还有一对到了,并且开始行动了?这段时间他们做了些什么?”

    刘伯道:“他们私下里找吕子玉好几次了,前几天他们开始盯着咱们家正门,还跟踪过少爷、少奶奶与俩位姨娘。”

    祖父笑着让刘伯边吃边说,于是刘伯拿起一个包子边吃边说:“后来大概是吕子玉告诉他们,您的出入在我的小院,今天一早铁大锤告诉我他们守在我的小院门口了。”

    祖父皱眉道:“他们的任务估计只是配合吕子玉找线索,但吕子玉那小子想要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所以他们一时还没配合好,只是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咱们索性与他们好好聊聊吧,不过先得让他们难受难受,还有吕子玉,我看还是让他把头缩起来比较好。”

    这时,一朵合欢花飘落到我刚吃完绿豆糕的白色空碟上,真是好看,我喜欢这样的温馨,如果没有谁谁带来的烦心事,那就更好了。

    祖父看看我说:“今天又吃这么多甜点,回头我得与刘大娘说一声,以后少拿这些过来。”

    我撒娇出一副委屈状,祖父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道:“装什么委屈,不送来你不还是会过去吃?就是想让你少吃点甜食。”

    然后他们几个都笑出了声,又各自散去,我则与安哥一起去书院。

    今天书院门口有点小小的风波,是下午散学出书院时,吕子玉在门口遇到了从香车上下来的王夫人与她的丫环小兰,王夫人淡然地立在车前,而小兰捧一个包袱径直走到吕子玉面前,当时我就在不远处,我看到吕子玉就差点逃走,反正后退了好几步。只见小兰将手上的那个包袱往吕子玉怀里一塞道:“色狼,这是上次那个女骗子的。”

    没等吕子玉反应过来,小兰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又转头道:“里面是那个女骗子上次换下来的衣物,没想到里面不光有碎银,竟然还有金瓜子,这次从成都回来才发现的,我们不贪,就算骗子的钱也不贪。”

    吕子玉尴尬异常说完这些,结巴着:“那那那……”

    还没拿出什么,小兰又脆声声地说道:“我们夫人说了,那天那色狼这么想买下那个骗子,估计与那骗子本来就认识,说不定那骗子事后还会去找色狼,所以送你这里来了。”

    吕子玉想说他根本没来得及认识那对父女,可不知怎么的就顺手将小兰递过来的包裹接了,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物件从里面滑落到地上,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私物。

    周边的学子们先是目瞪口呆,再然后一片哄笑。

    也就在他终于想起不该接包袱想还回去,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小兰走回香车与王夫人一同上了香车,然后就见香车绝尘而去。

    吕子玉已然被刚才左一声色狼右一声色狼骚得满脸通红,这会儿拿着手上的包袱,又看着掉在地上的物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估计这会如有地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更让他不堪的是边上的学子不是窃窃私语就是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更有人直接上前问他怎么回事。

    如同吕子玉几个月前捡包子时一样,我竟然有些同情他,不过我已然知道他不是我可以同情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时,来接我们的马车也来了,我与安哥坐上马车回城而去,回家而去。

    回到家里,祖父与刘伯正坐在合欢树下喝茶,有合欢花落在桌上,有一朵还落在祖父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