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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改暂欢

    雪飞伴岁改,但望初心再。

    ……

    一年之终章,一年之首页,值此岁末,大玄最重要的节日岁改日到了。

    无数雪花飘下,似乎想要以此来彰显“瑞雪兆丰年”,恰天气寒凉,寒风凛冽。

    杨光文坐在堂中喝茶,身上披着大氅,自然是感受不到寒凉。

    杨光文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皱着眉翻阅着手上的竹简,不知思索着什么。

    良久,杨光文摇摇头,放下竹简,看着纷飞的大雪,叹了口气:“皆言瑞雪兆丰年,可,这,唉……”起身走入堂内。

    ……

    兖州任城郡府亢父

    赵玄独立檐下,看着雪花飘落,覆盖了山川,冻结了河流,染白了黑发。

    赵玄身为赵白的兄长,听闻了赵白的死讯后却冷静异常,没有悲伤,没有流泪,好像死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兄弟枉死,哪有人会不悲伤,但赵玄身为赵氏长子,从小接受的教诲便是“纵中万箭,面色如常”。

    于是赵玄只能心中悲戚,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为赵白报仇,可他不能,赵氏不能因为他而毁去忠臣之名,他也不能辱没父亲的名声与教诲。

    于是他只能独自怀着悲伤感受这大雪,大雪凛然,是苍天在哀悼吗?

    ……

    武安

    街道上的百姓们开心的来回逛着,全然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安心的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商贩们热切的推销着各种货物,孩童吵闹着要糖葫芦,大人的无奈,老翁的溺爱,绘出了一幅年味非凡的改岁欢愉图。

    武安城中最大的两个商会,烛氏与楚氏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各州事宜,毕竟商会四方游走,接下来的乱世不做些安排会损失很多。

    不仅商会忙着,烛府上下也忙着,大人们忙着贴春联,孩童们放着烟火,快乐非凡。

    “少爷,出来吧,床下凉,烟火都准备好了。”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守明正对着床下的烛家小少爷烛暗说着。

    烛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人丁却不兴旺,到这一代只有烛暗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主脉嫡子,因此他从小便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若是他着了凉,那这个陪侍不会有好下场。

    烛暗慢悠悠的爬出来,满不在意的说:“哼,守明,烟花那种东西只有小孩子才玩。”

    守明一边给烛暗拍灰一边附和:“对啊对啊,少爷虽是始龀之年,却已有超乎常人的谋略。”

    烛暗向外慢慢走去,外面几个小女孩正玩着烟火棒,烛暗就这样看着,看着烟火棒上的火花飞溅,似将要到来的乱世。

    绚丽,不可倒回且具有危险。

    烛暗正思索,其中一个女孩看到了烛暗,迫不及待的走向他,满怀期待的开口:“阿安,陪我玩!”

    烛暗沉默了一会儿,女孩却是急不可耐的将烟火棒塞到他的手里,拉起烛暗的手向庭中跑去。

    烛暗无奈开口:“是你让我陪你玩的,不是我要玩的哦!”在女孩点了点头后点燃烟火棒,开心的玩了起来,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烛暗看着五颜六色的火花自烟花棒顶端飞溅出来,愣神片刻后嘴角扬起,却未看到女孩眉眼弯弯,含笑的看着他。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抵若此。

    两个中年人在院外笑着看着烛暗与女孩,烛暗见状忙把烟火棒给了一旁的女孩,向着两人跑去,留下女孩笑容不再,留在原地。

    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是烛暗的父亲烛炳,他抱起烛暗,打趣道:“阿安,你不是只看书写字吗,怎么玩起了烟火棒?”

    烛暗解释道:“爹爹,是柔柔让我陪他玩的,我才不会玩这些幼稚的东西呢。”

    烛炳忍不住笑出声,旁边的中年人也想笑,却还是故作怒态:“那你就扔下柔柔?没看到柔柔在那里不知所措吗?”

    烛暗愣了片刻,慢吞吞的说:“楚伯父,我忘了她还在那,我看到爹爹来了就忙跑来了。”

    楚平向楚星然走去,抱起她,楚星然泛着水雾的眸子让人心疼,在楚平抱起她的那刻,楚星然的情绪控制不住了,哭了起来:“爹爹,阿安每次都这样,每次都丢下我跑了,我每次找他玩他都这样。”

    楚平安慰着楚星然:“柔柔乖,爹爹帮你教训阿安。”说着话,楚平轻轻地敲了下烛暗脑袋。

    烛暗吃痛,摸着被敲的地方,看着烛炳,烛炳却是看着天,好像啥也没发生。

    楚星然忙阻止楚平:“阿安会疼的,爹爹不要打他。”

    楚平无奈的看着烛暗,也不知这小子怎么迷了自家女儿的心,只好说:“好好,爹爹不打他。”

    楚平随后转头向烛安说道:“阿安啊,你看柔柔多稀罕你,你别再丢下她了。”

    烛暗思索了很久,随后认真的开口:“好的楚伯父,我以后不会丢下柔柔了。”

    烛炳与楚平对视一眼,笑意了然。楚星然也是开心的笑了,擦拭了眼泪,伸出手,笑道:“拉钩。”

    烛暗点点头,也认真的伸出手:

    “拉钩。”

    ……

    虽说百姓们能暂时忘却危机,愉快的度过岁改日,但征途上的战士们却不能,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提醒着他们:离战乱又近了一步。

    难得的休息时间,张小乙对着一边的王安康说着:“现在的日子不是已经够好了吗,为啥太守还要我们去会盟?害得我这个岁改日都过不了,希望下个岁改日能回去陪陪老娘吧,她说要给我相个媳妇,以后就是媳妇孩子陪着我了,到时候我不当兵了,回去拿积蓄做点小生意,买点……”

    王安康听着张小乙的絮絮叨叨,不由得苦笑一声,他不想告诉张小乙他们有可能回不去的真相,也不想说这战乱恰恰是由盛世而造成的。

    王安康看着张小乙开心的诉说着未来的计划,想着死在安乐的前程幻想中也好,总比一直痛苦的想这想那好。

    于是王安康便连连附和,可他自己已经开始恐惧了,他不想死于邪恶的反叛,他不想回不去故乡,他还想活着…

    但王安康不能,他若是退后,死的就不止是他了,而万万千个他都是牺牲品,只为铸就骸骨长阶,将不知哪位雄主送上王座,就是史书上提到他也不过是“建业元年,吴太守孙戾发兵三万会盟乐平。”

    安康,但愿安康,却怎能安康,他已心怀死志。

    ……

    青州

    不觉已到了夜晚,姬荡披着大氅独自站在高楼上,看着万家灯火,看着烟火满空,回头看着自己的寝宫,却只有宫人来回,至此他在此世上只余亲人姬承乾,却不得团聚。

    若将来他战死沙场,姬承乾又还能依靠谁呢?青州又会走向什么地步呢?

    往后的年年岁岁,他再也不能阖家团圆,他再也不能与家人畅谈,倾诉,世上痛苦莫过于此。

    万家灯火无一盏属于姬荡,姬荡终于是哀伤了起来,幼时,每逢岁改,他坐于祖父怀中,看着祖父与父皇宠溺的目光,他何其欢愉。

    如今祖父薨,父皇崩,他再也无法体会家人团圆了,望着高天,姬荡欲言而泪先下。

    ……

    姬荡如此,姬承乾显然也如此,但姬承乾身为天子,悲伤之情只可在心中显露。

    姬承乾独自在瀚机殿处理着政务,听着远方的烟花声,他的手一顿,随后继续处理着政务。

    姬承乾是幸运的,林太后还在世上,他可以随时去见她,但逢岁改,他还是会有些伤感。

    可时间不等人,过了这一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待二月初一袁初叩告天地之后便是联军进发雍州的时候。

    届时联军铁蹄踏破乐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姬承乾是看过典籍的,那些打着义旗的联军做的是最不符合义字的。

    以为天下之名强征物资,没得物资便强活命的粮食,祸害妇人,甚至有时候交了物资的人家也会被祸害,姬承乾还记得史书上如此描述:

    “背旗军乃往益州,自号携义军,每逢村落便强抢钱粮,敢有不从者,杀之。

    途经清泉村,其中有井,军士欢饮,清泉村之村正为保村民之安,纳钱粮,背旗军收之,方离,忽见绝色女子,欲行不轨之事,村正阻挠,使之未成,其恼,欲行强,村正集男丁而守,遂全村遭屠,女子亦被掳走,终受折磨致死。”

    姬承乾放下竹简,怒火充斥着他的全身,敢问清泉村何错之有?敢问村正何错之有?何故遭此屠村之祸?

    畜生!畜生!畜生!

    姬承乾平复心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使悲剧重演,三卫不可被破,绝对不可,需速破联军并防止残军逃向各地致使无辜百姓横死。

    姬承乾起身,走至殿门处,看着漫天大雪纷飞,看着宫中一片雪白,想着各州兵甲调动,却是一改方才冷酷模样,形象切换之快让人害怕,他笑了起来:

    “下雪了,这雪下的好啊,瑞雪兆丰年啊!哈哈,瑞血昭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