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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争暗斗

    却是说回益州,益州的实力冠绝九州,张鹭疲于制衡益州的五大士族。

    至于汉中三郡,虽名属他的辖区,却只奉天子而不从州牧,虽然现在在张鹭的操作下,三郡太守误以为盟军真是勤王而参与会盟,但其势力尚存,须待三人死于他们所忠于的朝廷后再取三郡。

    而取得三郡后又该怎么治理呢?或许不需要怎么更改治理的方案,只要让汉中三郡百姓知道他奉行的是仁政就行了…

    思绪回顾,张鹭揉了揉眉心,如今天下动乱已是必然,不可更改,若是在十年前,乃至五年前,他都会起兵,敢于问鼎中原,但现在他已经是知天命之年,自是无力奋起。

    况且益州并非铁桶一块,不说汉中三郡,在武都,梓潼,锦官,汉嘉,巴,云南,永昌都有世家在暗暗的做着什么。

    武都周家,汉嘉杨家,巴高家,永昌顾家,以及…锦官陈氏。

    五大世家盘踞益州已有数百年,陈氏更是自成朝便立足在了益州这易守难攻之地。

    张鹭的压力是极大的,外有二十四路联军,内有世家作乱,他该如何平衡这一切?张鹭叹了口气,正欲继续处理政务。

    这时,下人扣门道:“禀州牧,陈氏陈荥锦,周家周淳,杨家杨璞,高家高及山,顾家顾绀前来拜访。”

    张鹭正在翻竹简的手僵住,这五家家主共同前来,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让他们进来。”

    过了些许时间,五人自门外扣门而入,坐于下位。

    些许无言,张鹭开门见山:“你五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是为何故?”

    五人互视一眼,高及山开口道:“今天子蒙难,汉中三郡都已发兵会盟,州牧大人迟迟不动,是为何故?”

    张鹭冷哼一声,道:“你等当真以为老夫不知你等的心思,你等世家会关乎天子安危?而且还是与天子并无甚关联的益州世家。”

    几人不语,陈荥锦抬眸,不紧不慢的说道:“劳张父执出兵会盟,我等益州士族会尽一切力量帮助州牧勤王,亦或是…擒王。”

    张鹭冷冷道:“陈荥锦,你好大的胆子,太祖于高天看着我等,你怎敢欲行不轨之事?”

    陈荥锦笑了起来,其他四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空阴沉,光难耀及山川,阴霾却是深透河海,风自九霄袭来,好似风神作怒,暗从四方升腾,将大堂衬的一片阴森。

    五个家主笑的不作收敛,好似有无穷尽的欢喜,笑声中却又藏着极多的戾气。

    陈荥锦笑着说:“太祖?太祖在哪里?高天?恕我大不敬,太祖如今能管的了人世?州牧大人,你不要装作什么忠臣良将,你的野心是看得见的,除了那些庶民,谁会认为你是个什么好人,或者好臣?啊?哈哈哈哈哈!”

    张鹭攥紧拳头,面色阴沉,站起身来,走到一幅食铁兽吞龙图前,怒喝道:“陈荥锦,你别忘了,老夫是州牧!既识老夫的野心,难道忘了老夫这些年屯兵锻甲?老夫是沉寂多时,但老夫不是只病猫!这里还轮不得你们放肆!”

    随着张鹭的怒喝,门外的益州步卒鱼贯而入,这些步卒重盾森森,长矛凛凛,将五位家主包围住并与张鹭隔开。

    陈荥锦收敛笑容,摇了摇头:“自古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无道理也,益州为士族把控,我等五人只要按时不得归府,益州顷刻四分五裂,届时州牧大人可是只病猫啊?”

    张鹭哼了一声,抿了口茶后不急不慢的说:“益州兵甲二十万,尔真不知二十万如何之多?”

    陈荥锦也明白兵甲高达五十万的意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站起身来,缓缓的将信递给步卒,待步卒呈与张鹭,陈荥锦道:“州牧大人果不负当年之资,想来我等是目光短浅了,不过还是希望大人看下这封信。”

    张鹭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信上如是写道:

    “敬慰张公,公得阅此信,想来公尚未失去雄心壮志,亦未行逐鹿,既公未失锋芒,为何不行逐鹿?

    是为爱民?是为爱君?了然,公爱民,偏安一隅,民当真可安?

    待公摆驾南宫之时,待天下十三州之十二州归于一人时,益州可自保乎?

    老朽时日无多,唯望益州得雄冠九州,唯望兄可征服四荒,踏平天下之贼。

    公若一意孤行,老朽只言一语,天下势之不定,民之不安,望公三思,发兵会盟,逐鹿八荒。”

    字迹歪扭,难以辨别,但张鹭还是看出是陈澶所写。

    张鹭看完后将信放下,有多久了呢,陈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过“兄”这个字了…

    正当张鹭思索,陈荥锦开口道:“家父手写之信。”

    张鹭闭眼,沉默许久,开口道:“令堂如今怎样?”

    陈荥锦苦笑道:“家父近来手抖难止,昨夜更是咳血不止,想来时日…无多。”

    张鹭猛的睁眼,他很想拒绝,他想决然的说民为本,他想大义凛然的说天下不应动乱,但他终归还是沉默了,他也不过是个五旬的老人,这一声兄,他盼了多时了…

    更何况他心中其实一直想着,念着逐鹿中原,不过随着时光飞逝,随着与百姓的相处,这些念头慢慢变少,而近些日子的消息与这封信让张鹭的野心突破爱民的保护层,钻入了他的臆想。

    良久,张鹭叹了口气,道:“会盟之事,恕老夫不能发兵,不过逐大玄之鹿于中原,老夫会考虑的。”

    陈荥锦笑了笑,拱手告辞,对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他四家家主也跟着拱手告辞,昏暗的屋内只剩下了张鹭一人,他看着房门慢慢合拢,直到将最后一缕阳光隔绝。

    “我本无意逐鹿,唯恐百姓遭祸,生民涂炭,如今只因老友一封信,却是让我不得不行此逆乱之事…或许,合九州于一统,也是种对百姓的救赎?或许吧……”

    张鹭越说越是心虚,也许他也知道,群雄逐鹿不过图权图利,若真是为民而举,就不会在天子无罪,天下安定之时起事。

    ………

    张鹭踏出府门,上了马车,益州步卒簇拥着马车,缓缓的向着陈府驶去。

    张鹭听着马车旁声声沉重的脚步,不由得暂时忘却诸多不快,欣慰的笑了。

    益州重步兵,益州步卒更是雄冠天下步兵,背弓持盾,锐矛无双,防守天下无敌,进攻万里取首,最重要的,养一个步卒不比养一个重骑,步卒除了重甲重盾,其他花销至多是吃的多些,甲侍多些。

    益州步兵二十万,弓兵十五万,骑兵三千,其中二十万步兵中仅有一万可称之为益州步卒,而且益州步卒尽在张鹭掌控之中,不为汉中三郡所依。

    张鹭想着,想着,这般实力,应该足以与天下争锋了吧?

    张鹭暗暗的点了头,在思索中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陈府,张鹭下了马车,他看着华丽的府门,沉思着,沉思着…

    “大人,门开了。”

    思绪回归,张鹭踏入了陈府,在陈荥锦正欲领他去陈澶房中时,张鹭却是略过他,自顾自的向内走去…

    顺着记忆,张鹭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陈澶房前,他轻轻的开门声虽然不大,却还是让病重的陈澶有了些反应。

    陈澶躺在床上,迟缓的抬头,笑了笑:“几年不见,你倒老了。”

    张鹭强忍泪水:“老了老了,不似初时了。”

    陈澶伸出手拉住张鹭:“日月不改辰暮暮,少比鸿鹄今碌碌…少时我二人作游侠,驰骋四海,不料南郡一别,你我再无一面得见,如今我近死,亦无所成就,而大哥…你也做了一州之州牧了…”

    话音未落,陈澶落泪,张鹭亦是若此,张鹭呜咽道:“我应早日来看你啊,虽知去年你回了益州,但我却因与陈家关系不甚好而从未来过,桃桑之约犹如昨日,如今桃桑犹存,故人却是不在啊!”

    陈澶摇摇头,勉强作笑,想让张鹭知道自己原谅了他,开口道:“昔日我等七人作隐士而居山林,记得兄言,他日兄得天下,我六人共封王,今高真,顾悯,赵朴,安征,晁竹吟皆故去,唯我二人犹存,今,今我将死!兄…日后恐独往矣。”

    张鹭开口道:“昔我自视天生贵胄,奋而兵变,却不料起事不成,流放蛮林,后多年图谋自领州牧,那时朝廷无奈,最终只得册封,这区区一方州牧之位,费我二十余年啊!当年桃桑之约,今世难成啊!”

    陈澶呜咽道:“天下纷乱,兄当自保,若难成事,兄可自守此一州之地,退可成封疆大吏,进可裂地为王,若得成事,劳兄…将桃桑之地作帝敕陵,我兄弟六人于九泉也得共煮酒,同作乐!”

    话毕,陈澶垂下脑袋,双目仍瞪着,刚才的振奋想来亦不过回光返照。

    张鹭轻轻将其双目闭上,暗自抹泪:“弟且先行,兄定逐得玄鹿,以九州之主之身份,定桃桑陵,共成当年桃桑之约!”

    在陈家嫡系的一片哭声中,陈澶,益州陈氏的实际掌权者,黎锢之乱的发起者之一,黎鸣笛的唯一弟子,病逝。

    这位位高权重的益州牧哭了,哭的是昔日旧友奔赴黄泉,哭的是今日之后,世上无故,哭的是当年自比鸿鹄的七人却大多为燕雀而亡。

    张鹭昏昏沉沉的回到了州牧府,他很难受,故人皆去,独留他在这诡谲云涌的人世。

    张鹭瘫坐在椅子上,回想着陈澶临终之言,在陈澶故去后,昔日桃桑七士仅剩下他一人。

    帝敕陵,以帝的名义将一块地方作国封与逝去之人,意在阴世显国,再作欢愉,非君王携十三州之运登阴府山而不得敕,此礼至高,为太祖思旧臣而作,大玄数代君王也只产生了六块帝敕陵。

    张鹭不再多想,唤来下人,他已经决定了,他要陈兵梓潼,待汉中三郡群龙无首之时一举拿下,待定益州,再图天下。

    张鹭深思,他这一生已无所得失,唯一在乎的不过百姓如何,益州怎般。

    张鹭思索:唯望百姓不会因为他的自私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