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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听闻

    召集会盟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了朝廷,此时朝中刚确立年号,正是生机勃勃之景象,在此朝野上下欢愉之时却自并州传来了所谓“正君讨贼”的檄文。

    姬承乾坐于高位,将手中的竹简自高阶扔下,冕旒遮住了他的神色,百官不敢言语,生怕触怒龙威。

    唯有杨光文拱手道:“依檄文所论,臣杨家世代奸佞,而事实并非如此,臣父秉史直书,因写下钟水韶败坏伦理纲常而触怒了他,几次三番威逼利诱下臣父不做妥协,后遭牢狱之灾,悲愤而亡。臣祖父非…”

    杨光文还未说完,姬承乾便开口打断:“不必解释,寡人相信杨相,杨公故事,寡人会下令彻查的,现在商讨的是如何解决并州会二十四路叛贼假勤王行叛乱之事。”

    群臣顿时无声,并州联军声势浩大,如何解决,是个大问题。

    李祁中拱手:“天下除却帝御四州还有不少忠臣,陛下可下伐逆令,令未参与会盟的州牧,太守讨伐盟军!”

    御史左丞林逢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如今天下皆逆,哪有什么忠臣可言,所谓忠奸,不过他们一念罢了!”

    廷尉安泽制止林逢,开口道:“忠臣是定然存在的,但当今四海震动,真正忠于陛下者唯有三者!”

    姬承乾冷声闻道:“哪三者?”

    安泽道:“其一,封王者,即齐王姬荡,拥青州,兵多将广,若大玄覆灭,其作为大玄齐王,不可能置身事外,可助陛下!其二,荆州乃王室分封之所,今荆州姬氏因会盟之事分家,分为荆南姬氏与荆北姬氏,前者忠于陛下,后者叛逆!其三,先帝遗臣,如三卫之州牧,皆可用之!”

    姬承乾沉思片刻,开口道:“拟诏,命天下忠臣攻会盟之贼,三卫调兵整甲,守备关口,不得让反贼有一丝机会!令齐王调兵分三路进发,一面支援三卫,一面攻伐附近会盟之贼,最后一路作伏兵,绕后突袭,待反贼攻关受挫,军心不振,伏兵即出!”

    百官闻言,纷纷开口:“陛下圣明!”

    姬承乾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他缓缓站起身来,开口道:“三卫乃至司隶,自今日募兵煅甲,以应不时之需。”

    姬承乾说完便欲转身向后走去,日观丞殷丯寸突然冲入殿内。

    “陛下,陛下!”

    政宦台宦首鹿雾见姬承乾不悦,冷声开口道:“尔因何事闯殿,钦天监除了主司不得入殿议事!这点规律都不懂了吗”

    殷丯寸慌乱的开口:“白虹贯日,刀兵将起,恐有暴亡!”

    姬承乾脸色一变,急忙问道:“主司在干什么,为什么是你来禀报?”

    殷丯寸喘了口气,开口道:“主司正与奉常,司祭,司礼占卜吉凶!”

    殷丯寸话音刚落,主司苍瞻与奉常伯瑾易便匆匆赶来,奉常伯瑾易刚进殿便拱手道:“白虹贯日,大凶之兆,加之昨晚夜观丞夏未觉夜观天象,察觉紫薇星暗淡转之盛光四溢,忽又骤然失光,陛下恐…”

    伯瑾易话音未落,姬承乾便出声打断了他:“占卜结果呢?寡人要占卜结果!”

    苍瞻颤颤巍巍的递上龟甲呈上,宫侍双手捧着龟甲至姬承乾面前。

    姬承乾看着龟甲上歪曲的十六个字:

    “数盟数凶,兵祸戮苍,将兴阙冢,尔侍尔王”

    姬承乾将龟甲摔下,阴沉着脸开口道:“会盟之祸,寡人能平定。”

    在苍瞻还想说着什么时,姬承乾又开口道:“占卜之术,卜得世人尽知之事,要尔何用?”

    苍瞻开口道:“陛下,象非如此!”

    姬承乾却是转身,急切的开口:“寡人不想听这些东西,你退下吧,之后这种卦象不必通知寡人!”

    姬承乾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作为天子为象而忧虑,岂不可笑,而且大玄六百载已是乱了每朝不过四百年的预言,他欲平乱便已逆了天。

    在苍瞻退下后,伯瑾易开口:“象实异常,本应祭祀,然陛下未加冠,望陛下加冠之后补办祭祀,祈太祖护佑大玄!”

    姬承乾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向着宫内走去,这场朝会便如此结束了。

    ……

    下朝后,杨光文进宫面见姬承乾,他走入瀚机殿内,姬承乾正一一看着并州联军首领的名单。

    杨光文本欲谈及卦象,但看到姬承乾如此认真的看着名单,便将本欲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姬承乾看着名单上的“征西”“征南”的字样,用力掐着竹简的手指发白,忍了良久,终将竹简一摔:“好一个四征四镇,好一些忠臣良将!”

    杨光文拱手:“陛下息怒,征南将军乃故大将军亲信,为报大将军之仇而前来,征西将军他们则是早有不臣之心,二十四路逆贼无一不是为逆反朝廷而聚,大玄自武帝穷兵黩武,大肆拓展疆土之后便日转急下,虽后来的几位君主励精图治,使得大玄短暂再兴,但历经这几百年,各州却早已尾大不掉。”

    姬承乾开口:“若大将军没…”

    杨光文打断了他,说:“大将军之死不过为他们的机会,大将军若未死,只能作为最后动摇他们军心的存在!况且大将军若未出此事尚不能统令所有州牧,今蒙难而重出,难令贼!”

    姬承乾点点头,说到底,他还是个未加冠的孩子,虽已尽力的作大人状,考虑却还是有些许不成熟。

    杨光文继续道:“天下之势本如此,恕臣大逆之言,大玄如今乃是强弩之末,九州虽越发强盛,但极多不过是名上为我大玄所控。”

    姬承乾思考了些许时间,随后缓缓开口道:“那益州牧张鹭呢?我看会盟名单上无他。”

    杨光文摇摇头,苦笑道:“益州在先帝在时便开始屯粮锻甲,修工筑城了,魏庚在时更是展露反心,在他死而张鹭承其位后也一直在进行着这些,若魏庚仍在,会盟之众必有益州,张鹭虽不知为何没有会盟,但其心亦必不在玄。”

    姬承乾愣神:“当今天下果不属玄?”

    杨光文点点头:“除却司隶及三卫,没有一州真正在大玄掌控下,包括齐王!”

    姬承乾惊愕抬头:“齐王是我兄长,怎会有反心。”

    杨光文叹了口气:“为君者不得擅信下臣,而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然君无信者,是故孤家寡人。”

    姬承乾沉默,他深思道:天下为担,君为担公,担左担右,臣属皇亲,稍有不甚,倾斜稍许,天下倾覆。

    杨光文看着姬承乾沉默,也便知道了他在思考着什么,欣慰的笑了笑,随后又开口道:“陛下于臣,君也,臣于陛下,刃也,陛下不可过于信任任何人,毕竟…人之变矣,人之不自知,臣恐他日臣心不如初,陛下仍信臣用臣而不辩忠奸,届时朝野动荡在须弥之间。”

    杨光文凝视着姬承乾,姬承乾偏头,杨光文叹了口气,开口道:

    “望陛下记住,只要是为了大玄,就是负尽天下也不足为惜!”

    过了些许时刻,姬承乾重重的,迟缓的,点了点头。

    杨光文嘴角扬起,站起身来拱手告退,姬承乾又是一点头,杨光文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似是开心的异常。

    姬承乾沉默的端坐在位子上,模样稍显稚嫩,却有种难言的帝家贵气与上位者不近人情的冷傲。

    姬承乾缓缓站起身来,他哈了口气,自高位以视下方,静静的看着瀚机殿中山川自成,江河环绕,自成一方天地。

    姬承乾回眸四顾,忽的发现凌驾于这好似九州的小小方寸之间只有他一人,天下若棋盘,执子者君王,稍有不慎,棋盘之间山河崩坏,江海断流,天下恐无宁日。

    姬承乾缓缓的叹了口气,以近乎颤抖的声音说了句:“高处…不胜寒啊…”

    姬承乾捧着些竹简缓缓走下台阶,殿正中有一鼎,名镇运,鼎下是缩小的司隶,姬承乾轻抚着鼎身,将往日他偷偷记下他所认为臣子忠奸名单的竹简丢入鼎中,付之一炬。

    火光照耀着姬承乾阴沉的脸,却怎么也照不清姬承乾的模样,所谓帝者无相,大抵如此。

    火光中,杨光文的名字被熊熊大火吞噬,直到化作灰烬,姬承乾将手中的联军名单亦是丢入火中,熊熊大火肆虐的吞噬着竹简。

    高机,午贞,马化,张嗣,李守道,王守…随着竹简被火焰一寸寸侵蚀,无数名字也逐渐崩灭。

    “叛寡人者,无论忠奸,杀而焚之,三族尽灭…”

    姬承乾的眼中倒映着火光,目光中的炽热与身上散发的寒凉形成反差,构成了一个矛盾体。

    ……

    姬承乾缓步走出殿内,虎贲作礼,姬承乾忽视他们,看着天上骤然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的雷霆中央,龙虎盘踞,游龙却突然转向冲向姬承乾,姬承乾心中大惊,长袖一挥,眼前重归正常。

    姬承乾自此之后便多有恍惚,恐天雷中的龙又是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