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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空悲切四

    站于不远处始终保持着虔诚姿态的张陌灿然一笑,杜貂的证据即将落地。

    杜貂很配合,颤颤惊惊地述说着,从他们计谋开始,到掠夺新盐,再到运往横渠嫁祸于雅本家,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当然,还包括涉身其中的孟嗔、游缴、陈百将能人。

    狱吏早已被张陌安排于一旁,将杜貂的供述记录在案。

    有了这份证据,杜貂的计谋落空,自己足以拿捏于他,从供述来看,杜貂作为内史府来人,秉持着主爵都尉赋予的权力,封存新盐并不触犯秦律,擒下县卒也在权力范围内,唯一致命地方乃无故擒拿县长,还是两次,当然,这事可大可小。

    作为内史府的人,张陌不好对其做什么,但足可恶心主爵都尉,逼迫其处理杜貂也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孟嗔、游缴、陈百将,涉险诬告县长,孟嗔更是掠夺十万石新盐,那是罪无可赦。

    是的,在杜貂的供词里提到,掠夺新盐者乃孟嗔所为。

    其实游缴和陈百将并没有参与此事,他们的罪行只是诬告,但已经足够治他们的罪了。

    “游缴、陈百将,尔等可还有话要说?”

    陈百将有愧对之心,此刻看到杜貂供述出所有,他那敢再狡辩,而且他也非奸诈之人,只是受到唆摆罢了,竟县长这么一问,那还能坚持住自己。

    其实在那景象出来之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载了,早已心生悔意。

    马上跪下,丧气道:“县长,卓认罪!卓不该听取他们的唆言,不该背叛于县长,卓不敢奢望县长的原谅,愿配合调查。”

    张陌会心一笑,陈百将的反应在意料当中,他很配合审问,狱吏一一记录了下来,其实到这里案情已经很明了,游缴的口供有没有已经没有太大必要,但,他依旧是个关键,食肆毒案的关键。

    食肆毒案到了亭长那里几乎停滞了,狱掾调查至今皆没有下一步头绪,亭长一口咬定是白族指使的,如果并没有白族欲和西族私斗之事,恐怕狱掾也不会怀疑亭长话中真假,但既然知道了,就不得不对他的话产生疑问。

    据狱掾禀报,他再次提审亭长时,亭长始终保持和之前的口径一样,所以说,亭长一定有问题。

    可是这问题可以怀疑,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与食肆毒案相关的人死的死,被押的押,可押者矢口不认,着实难办,就当时游缴的表现来看,他必定知道些什么,现在又和孟族搅合在一起,那可疑便更大了。

    趁着这个时机,让他将他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食肆毒案说不定就能一举而破,也好早早了结。

    “来人,将游缴带走,待会本长要亲自审问。”这里的事儿还未完,将游缴带离是明智选择。

    很快便有狱卒走了出来,其实张陌在安排县卒守候在周围同时,也安排了狱卒在其中,狱掾自然也不例外。

    游缴看清楚了形势,自天神再现过往事,他整个人都瘫软了,又何来反抗之理,诬告县长之事他也参与其中,如他不配合,等待他的只有严刑。

    很快,他便被带走了。

    张陌走向孟嗔,这个很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更有可能是食肆毒案的主谋,当然,这只是猜测,还必须找到证据。

    “孟嗔,你可知罪?”

    孟嗔自始至终没有如陈百将和游缴般不堪,即使他也看到天神景象。秦人无知,多信鬼神之说,他却不然,他知道,鬼神之说只是一些人迷惑一些人所用的手段,他更知道,鬼神之说奴役了一些人,令他们不自知,但他并没有。

    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那白烟很奇特,但他却不认为是天神所降,因为他看到了那奇装异服之人在手中放进去了些什么,便有了如此奇景,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他却不知道,但他知道必是县长所为。

    他更知道那巨响是如何而来,因为黑衣人告诉过他,县卒有着可发出巨响之物,那次掠夺新盐便是被此物所伤,才导致被擒住了好多人。

    至于那景象,无论如何想,都想不出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敢肯定,这必定又是张陌的手段,只是他无法得知而已。

    当然,张陌这手段很高明,竟然能再现当时所发生的情景,这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但又如何,只是再现他们三人谈话的场景,却没有其他,他完全可以开脱。

    “嗔何罪之有?难道谈话也犯事?”

    张陌目盯着这个可怕的人,他如此问,铁定自己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抓他,即使有着杜貂和陈百将的口供,他也可以矢口否认。

    的确,就目前二人所提供的信息来看,虽然涉及到孟嗔,却对其没有构成多大的威胁,首先是杜貂的,只是说孟嗔告诉他新盐的所在,并联合起来嫁祸于县长,只是这‘嫁祸’说得很隐晦,要真以此事来定他的罪,有些难。

    还有陈百将的口供,也多是杜貂在唆使,孟嗔并没有参与多少,也就是说,他所涉的事儿都是无关重要,很难定性为罪。

    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

    他处处在为自己留后路,杜貂和陈百将等人都成了他的棋子,这样的人要说不是食肆毒案的主谋,真说不过去。

    当然,即使他计谋多严密,却低估了黑,低估了这个世界还有着手机的存在。

    “不,谈话不算犯事,但你不该掠夺十万石新盐。”张陌冷冷道。

    孟嗔不以为意,被县卒抓住的身躯动都不动,笑道:“嗔奉公守法,何来掠夺之说,莫要听其人污蔑。”

    “嗔今日来此,也是受到杜貂的唆使罢了,如今真相大白,嗔甚为惭愧,竟听信杜貂之言,差点冤枉了大人,嗔在此向大人道歉,望大人不要冤枉小人。”

    孟嗔故作为难,仿似自己是受害者,之前一句句‘大人’之说却变成了‘杜貂’,可谓转变得快。

    张陌笑了,此獠一言二语便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想必他早有准备吧!

    不过这只是前戏罢了,一些事还轮不到他不承认。

    “污蔑?”张陌懒得再多看此獠一眼,对付他的办法只有让他心惊,言语反而多余了。

    “使者,就让天神揭开他的真面目吧!”

    张陌虔诚地对着卜者说,卜者意会,刚才停滞下来的动作又再度扬起,只有他手中的拂禅意会,嘴里念叨着什么,本已慢慢消散的白烟再度浓郁了起来,接着那泯灭于众人前的景象又出现。

    景象中依旧是渭水,只见运新盐的船只突然之间停了下来,接着景象转到水畔,其中出现几人,这些人皆着黑衣,连头都遮盖了起来,如西族长再次的话,一定会认出,此些黑衣人和当时袭击他们的黑衣人有着同样的装束,同样身手敏捷。

    隐约间还能看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而船只中,正有小船靠岸,几名县卒站了起来,对着旁边招手。

    看到这里,无人察觉的是,孟嗔的脸色徒然发生一丝变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白烟弥漫处,似乎极力地寻找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要寻找张陌是如何制造出这些场景的,是如何得知船只在此地停下的,他从陈百将口中得知,那处水道稍微狭窄的地方才是张陌要求陈百将埋伏的地方,可船只已经过了那水道,并且走了很远很远,绝对是荒无人烟的存在,可景象里却出现了,说明一点,张陌已经知道新盐在此地被劫,才有这般景象。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陌是如何制造出如此逼真的场面的,他博览群书,认识有识之士不少,却从未听说过有如此手段。

    他有着和大众完全不同的思维,不相信鬼神之说,只知道每件事都有它的根源,而此刻景象的出现必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并有人看到当时发生的一幕,才有如此逼真景象。

    可他无论如何看,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就如真有天神降临一般。

    但他并不慌,即使有人看到劫持新盐整个过程,他都可以推脱,因为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参加,参与之人又非孟族人。

    即使存在着天神,也无法降他的罪。

    这种情绪的变化只是一瞬间罢了,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却被张陌捕捉到了,张陌不动声色地对着旁边县卒示意一下,很快县卒便悄悄地走了。

    景象在卜者的挥舞下不断地跳转着景象,只见黑衣人和县卒接头了之后,便一下子涌现出很多黑衣人,这些人麻利地将新盐从船上搬了下来,然后往着一个方向而去,最后景象落在一个里聚中,不用说,此乃雅的本家......

    无人知道的是,当大家正处于愤怒中时,后面出现了一个人,此人被县卒押着,身旁站着县尉,如果孟嗔留意的话,必定会认出,此人正是孟族族长,只是嘴巴被塞住,手被绑了起来,无法做出动作和发出声音,只能‘呜呜’地嚷着,可这声音不起眼,并不引起大家注意。

    赢傒的情绪也随着众人的愤怒也愤怒,他的怒眼时不时瞪着孟嗔,欲要杀之而后快。虽然从这景象中看不出孟嗔的可疑,但他不愿再去怀疑什么,杜貂和陈百将等人的证词全盘指向孟嗔,孟嗔必脱不了干系。

    但他没有动作,他要看看张陌是如何处置此事的,是否有足够的证据将孟嗔拿下,就目前景象里出现的情况来看,孟嗔始终没有出现,无法将之当证据。

    景象到此时,兴许是卜者有些疲惫了,又或是天神暂作消息,景象消失。

    孟嗔看到这里,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但眼神却出奇地显得可怜,似乎为大家愤怒他而感到委屈,对着张陌说:“县长,看到了没有,嗔真的是冤枉的,嗔对掠夺十万石新盐之事一无所知。”

    张陌摆出一副信以为真的表情,没有回应,下一刻,白烟弥漫处的景象又出现了,此刻出现的依旧是渭水畔,船只还停留在那里,之前那几县卒在把守,接着,本已经消失的黑衣人再度出现,人数少了很多,但无法掩盖他们矫健的身姿。

    黑衣人从船只中将新盐搬下来,麻利地搬上马车,并且用粗布将之严实地覆盖住,便走了,但,这次的方向却非横渠,而是县城,一路走着无人的小道,直至到一偏僻之处,此处有人看守,是一处仓廪,确切地说是盐廪。

    门口牌匾上还用小篆写着几个大字,顿时,一些识字之人惊叫了起来,上面竟写着‘孟族盐廪’几个大字。

    这是孟族的盐仓。

    “不可能,明明他们只是搬至横渠......”这是孟嗔的声音,非常不敢置信,兴许是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噤声,但一贯淡定的神色现出了些许慌张。

    张陌抓住了孟嗔之言,追问:“难道事先你也知道黑衣人将新盐搬至横渠?还是此事根本就是你所为?”

    “新盐在孟族盐仓之事你有作何解释?”

    “这,这......”孟嗔开始有些慌了,嘴巴结巴着,他实在没有做过这些事儿,可为何景象里会出现,他完全想不通。

    但这恰恰指向了孟族,黑衣人掠夺新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如单单搬至横渠,的确和孟族关系不大,但到了孟族盐仓就有点说不通了。

    “这,这......”孟嗔已经支吾着,经过几个呼吸的慌乱,他强硬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闪动着,下一刻急道,“这是族长的意思,与嗔无关,对,是族长掠夺的新盐。”

    孟嗔不得已之下将孟族长搬了出来,以让自己洗脱嫌疑,他有着运筹帷幄之能,不能载在这里。

    如果说孟族长不在这里,兴许还让他蒙骗过关,但,自从在孟族盐仓里发现新盐,孟族长就被县尉绑到这里来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孟族长看着那景象,早已心惊肉跳,被孟嗔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指着脸朝着孟嗔呵斥:“孟嗔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说抢夺新盐乃一举两得之事,一可陷害县长,让之被追究,二可趁机拿下新盐,自此孟族便可在盐市中翻身,你倒好,竟然悄悄地将新盐搬至族中,还敢冤枉于我,你安什么心?我孟族亏待你了吗?”

    他顾不得了那么多,此獠要将罪强加于自己的头上,明显是想挤兑自己,让他坐上族长之位,既然他有如此想法,就来个鱼死网破。

    旁边的狱卒快速地记录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族长,不,嗔没有这个意思,嗔根本没有......”孟嗔还想解释,猛然想起什么,立刻噤声,却是愤怒地盯着张陌,眼里尽是不甘和不服。

    “张陌...”他不再以‘县长’相称,“是不是你的诡计,你要陷害我孟族?”

    刚才看到景象一阵心慌,此刻静下来想想,必定是县长的算计,他明明没有让黑衣人将新盐搬至孟族,这完全是作茧自缚。

    但,就算他后知后觉又如何,孟族长已经承认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张陌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得逞,不错,将新盐搬至孟族并非孟嗔所为,这正是张陌和县丞商量的计谋,既然孟嗔敢嫁祸于他,他就要以牙还牙,悉数还给他们。

    在黑拍回的视频里没有孟嗔过多的参与证据,想以此来拿下他很难,遂,两人才不得已想出这对策,新盐自然是从示范县里重新购买出来的,黑衣人也是县卒所化。

    不过孟嗔上当,什么都不重要了。自然,此话他也不会说出来,也没有任何回应,而是吩咐县卒。

    “来人,孟嗔和孟族长合谋盗取县廷十万石新盐,更以此诬告县长,其罪可诛,擒之。”

    “不,你们不能抓我,一切都是孟嗔所为,和我无关。”县卒要将孟族长押走,孟族长极力地反抗。

    县丞并不容他狡辩,呵斥道:“孟族长,你莫要挣扎,县廷新盐出现在孟族,你这族长脱不了干系,乖乖伏诛吧!如你配合,兴许量刑时可减轻你的罪责。”

    新盐被盗,孟族所犯的乃盗罪,依盗律,轻则黥为城旦,重者必是重罪,可诛。

    当然,秦律还规定自首可减轻处罚,告发奸人,如同斩得敌人首级一样的奖赏。如知情而不告发,可腰斩。

    秦律的严苛便体现在这里。

    兴许孟族长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挣脱了县卒的手,快速来到张陌跟前,跪下道,“县长,老朽认罪,不该配合孟嗔而设计抢劫十万石新盐,同时老朽要告发孟嗔,其人不但主谋抢劫县廷新盐,还主谋抢夺西族新盐,更是食肆毒案的罪魁祸首。”

    “请大人开恩,对老朽从轻发落。”

    孟嗔听之脸色铁青,眼中尽是狠毒,兴许他也想不到他为孟族做那么多,到头来却被族长处于自保放弃了他,还将之拿来开脱自己的罪。

    他不甘。

    事情到如今,他想狡辩已然不可能,族长狠狠地戳中了他,令他无法有翻盘的机会。

    他千算万算,万万算不到会载在自家族长的身上,但,他又输了吗?还没有,县长还有把柄给他抓着,他还有翻身的希望。

    逐而大笑了起来,不再理会族长,也无视前来抓擒他的县卒,是那么肆意而为:“县长,莫要得寸进尺,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吧!”

    “对你我来说,不都很好吗?”

    话锋突然一转,令很多人都不适应,纷纷望向县长和孟嗔,这话有商谈的成分,也有威胁意味,却不明白孟嗔为何有此一说。

    “君爷,情况有变,听此话,恐怕张陌有把柄落在孟嗔手中,张陌会受制。”人群中家宰对赢傒说,他见多识广,自然明白此话多蕴含的意思。

    “就不知张陌会如何应对?”

    “且看吧!”赢傒不想作评说,目光却紧紧盯着张陌,他想看看张陌会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放过孟嗔,如有,如此之人即使再厉害,也不配成为他的女夫。

    本以为张陌会露出犹豫,殊不知却是那么针锋相对:“你在威胁本长?如果本长就要得寸进尺呢?”

    目光揶揄地盯着孟嗔,孟嗔反而越笑越大声,喝道:“那便同归于尽吧!不,不应该是同归于尽,应该是你死,我活,甚至获得很滋润。”

    张陌真不知他哪来的信心竟还如此张狂,不过也不在意,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哦,你如何让我死?愿闻其详!”

    “桀桀!张陌,这是你逼我的。”孟嗔狞笑着,而后望向众人,“诸位,我郿县为何此些年来民不聊生?想必大家心中有数吧!”

    众人没有回答,几个月前县中闹满城皆知,便是县长贪腐,导致民不聊生,但大家沉默,这是以前的县长,这三个月内县长所做皆是为民,已初步得到民心,无人再会重提旧事。

    蒙嗔继续说:“虽然这几个月县长行善事,却依旧无法改变他的贪婪,县长行通钱之事,尔等可知?”

    此话出,有识之士皆低声议论着。

    郿县不缺少从吏而学之人,更有吏各乡普及律法,一些人还是知道通钱的罪责的。

    《盗律》言,官吏盗窃、受贿、端位渎职等犯罪,可以盗罪论处,为重罪。

    贿赂的罪名为通钱罪,规定通一钱者,黥为城旦;府中公金钱私赉用之,与盗同法,按通钱的数额量刑。

    此乃对官吏通钱的刑罚。

    如县长真有通钱之实,恐怕难辞其咎,必受制裁。

    “谁愿助嗔一把,嗔便把张陌通钱所得数额告知,并言藏赃之地。”孟嗔环视众人,继续道。

    一些人继续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站出来,实在这段时间县长作出的事情令大家对县长不再反感,却有一人站了出来,却是赢傒。

    “如郿县县长真乃通钱,我愿助你一把,命人搜之。”

    通钱罪在官场上乃大罪,作为渭阳君,他不会坐视不理,即使张陌乃大王看中之人,当然,他也不愿犯通钱罪之人进入大王的视线,那只会助长歪风邪气的滋生,于大王不利。

    “当然,如汝之言不实,便是诬告,诬告反坐之罪汝可知?”

    赢傒也不敢警告孟嗔。

    “绝非诬告,此乃真事,毕竟县长所通之钱乃百金。”

    “百金?”

    赢傒板起了脸,县长秩四百,绝无百金可能,如真有其事,必是通钱。

    “正是,此百金正藏于张宅偏房里,可命人搜之。”

    “真乃如此?”赢傒凝目,突然一瞥张陌,张陌本眉目含笑,却被这么一瞪,心中一愣,这眼神,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如无长期身居某种环境下,不会如此犀利。

    如他猜测不错的话,此人胆敢站出来承孟嗔的言,必然身份不俗。

    当然,只是愣了一下罢了,便保持平静,孟嗔只不过徒劳罢了。

    “正是,望君子立刻前往张宅,一探究竟。”

    赢傒没有言语,便对着家宰摆摆手,家宰回应,立刻命人带着孟嗔,一行人向着张宅走去。

    “郿县县长,你也跟着来吧!”赢傒瞅向张陌,家宰怕张陌拒绝而辱了君爷威严,连忙附耳细语,“可别想着拒绝,此乃渭阳君,皇族宗室之人。”

    “渭阳君?”张陌听之惊了惊,不用此人解说,他也知道渭阳君是谁,不免恭敬了起来。

    渭阳君,当今大王嬴政的伯父,曾和赢异人争夺过王位之人,要不是华阳太后选立赢异人为嫡系继承人,恐当今大王便是此人了。

    可以说,自当年嬴驷光临郿县以来,此人便是光临郿县最大的官了。

    张陌自然不敢怠慢,忙跟了上去,至于能否从偏房中搜出百金,他并不关心,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一行人进了张宅,在孟嗔的带领下来到偏房,正是弄玦所在的偏房,经雅的安排,此刻的弄玦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偏房,这些人的到来自然影响不到她。

    孟嗔一来到,便独自推开门,走进其中,他不用仆人带领,更不用家宰帮忙,独自搜寻了起来,仿似他对此处非常熟悉。

    偏房本不大,一刻钟过去,孟嗔独自折腾,竟开始慌乱了,因为他在偏房内搜不出任何东西,更别说百金了。

    其实偏房内也就那么大,如真有百金,很容易便找到,但他几乎将整个屋舍都翻了遍,隐秘之处更是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怎么可能没有......不可能......”

    此时此刻,他的腿才开始发抖,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他开始怕了,自以为这是他的底牌,不曾想这底牌却变成了空饷。

    下一刻,他对着张陌大吼:“张陌,是不是你转移了?肯定是......必定在其他地方......我要搜。”

    语气变得仓皇,扯着帘幕便是一顿猛拉,将整个屋舍整得乱七八糟。

    “君子,请允许嗔搜寻整个张宅,必定能将百金搜出来。”

    赢傒看了张陌一眼,没有急着点头,而是看看张陌如何解释,但张陌懒得解释,摆摆手,示意孟嗔继续。

    却还是出言提醒:“孟嗔,你说的百金便是当初你欲贿赂我之百金吧!嘿嘿,本长又如何不知你的想法,我张宅又怎会知法犯法,其实早已被你孟族之人抬走了,至于抬往何处,想必你是最清楚的。”

    这话意有所指,孟嗔听之嘴巴颤抖着,不相信地回应:“不可能,我明明让他们暗中藏于此的........”

    这话出,他立刻闭嘴,却是更慌张了,本来很淡定的是,今日却是屡屡出错。

    但,有此言便足够了,赢傒已经听出了大概,瞪了一眼孟嗔,正想领人而走,外面却响起了仆人的声音:“大人,乡亭亭长求见。”

    张陌嘀咕,这乡亭亭长这个时候来此作甚,他并不健忘,自然知道这乡亭亭长是他最近举荐的游缴,不过也不在意,他有恩于亭长,此人自然不会害他,便让仆人领之进来。

    亭长来到之后对着张陌作揖,便朗声说:“大人,下吏要告发孟族之人通钱内史府之人。”

    张陌颇感意外,其实当时那百金他命人悄悄送至乡亭亭部,是为以牙还牙于孟族,当然也会安排人在适合时候进行告发,安排的人还没有告发,却等来了亭长。

    不过这样最好,免得出现纰漏,此人身为乡亭亭长,告发是最不值得怀疑的。

    果然,孟嗔听到此话,显得更惊慌,忙说:“不可能,我孟族又怎会通钱内史府之人,必是张陌命其污蔑而来,君子,你要为嗔做主。”

    赢傒没有理会他,而是问亭长:“可知通多少钱?”

    “百金!”

    赢傒马上命人随着亭长到亭部,得到的禀报是,果然在杜貂所榻之处发现百金,而且他下榻亭部时接触过亭长,知道亭长的为人,绝不会污蔑于人,再加之刚才孟嗔的失言,不难判断出孟嗔此乃污蔑。

    当然,他不会那么草率,便命人搜了整个张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张陌通钱之嫌不存在。

    孟嗔知道这个结果后,吓得瘫软在地,目光却惊恐地盯着张陌,他第一次发现,此人竟然这么可怕。

    他并没有通钱杜貂,相信族长也没有,而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人群散去,卜者沟通天神的怪象自然也消失了,相关人等被狱掾关押了起来,唯独杜貂被赢傒带走了。

    张陌明白渭阳君的意思,杜貂涉及到内史府,如张陌一小小县长过问太多,必定会惹来内史府的不快,所以渭阳君出面了。

    张陌知道,渭阳君这是为了他着想的做法。

    但他不明白,为何渭阳君要如此帮他的,仿似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想想也就释然,想必渭阳君和贵人关系不错,爱屋及乌之下,才会帮自己。

    随着各种的供认,食肆毒案和引发的案件也一一水落石出,食肆毒案乃蒙嗔主谋,亭长自然受到蒙嗔指使要加害腌商谷,之所以不肯说真话,便是肯定孟嗔会救他,当看到孟嗔也被关了进来,他彻底丧气了,才交代了一切。

    也就是说,孟族在一开始就开始针对县长和西白二族,他做得实在太隐秘,也因审查过程偏差了方向,才出现种种误判,不过最终还是水落石出,也算是给郿县一个交代。

    接下来,这些人如何判决,就交给县丞和狱掾,自然,被劫掠的十万石新盐和嫁祸孟族的新盐也被运了回来,全由西族投放到各乡。

    自此,新盐占据整个郿县的市,孟族也因此遭受巨大损失,恐不久便泯然众人矣,这不是无的放矢,秦律严苛,孟族如此谋划新盐,乃众盗,依《盗律》,超过五人盗窃为众盗,加重量刑,而赃值十万石盐,还是官盐,罪责更重。

    孟族算是衰败了。

    三大氏族之一将除,而西白二族交好于张陌,张陌也算是可以松口气,接下来发展郿县就显得容易多了。

    当然,主爵都尉始终是个祸害,他不知渭阳君带走杜貂后会不会告主爵都尉一状,即使会,恐怕也是不痛不痒,主爵都尉完全可以撇清关系,将一切罪责推到杜貂身上,需知杜貂只是从官罢了,大可说是杜貂一人为之。

    不过张陌并不怕,只要主爵都尉敢来,他就敢应对。

    还有这黑衣人始终是个迷,竟无人知道他们是谁,乃为谁服务,关押于牢狱里的黑衣人就是个铁打的人,当告知他们孟族案发了,他们竟变得绝口了,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就是不肯交代一切。

    张陌感觉事情很蹊跷,他不认为黑衣人凭空出现来对付自己的,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也不认为这是孟族所豢养的游侠,孟族包括孟嗔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要是黑衣人是主爵都尉的人,也有点说不通。

    就前世博览史料所知,此刻处于战国末期,也是各国争夺人才最激烈之际,七国虎争,莫不以招天下四方游士为战略,尤以齐国养士之风最为浓厚,稷下学宫就是最好证明。

    大秦没有养士的风气,客卿制度也是自吕不韦辅政开始才慢慢兴起,如今乃秦王政元年,吕不韦想必才刚刚开始招揽食客,却也因此招来很多人的猜忌,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造次罢了。

    主爵都尉在朝廷中并不起眼,要说他也招揽食客,根本说不过去,一,他没有这样的胆量,二,他一个领秩之人无法承受得起,除非有人助之,那相助之人就不简单了。

    无论是否黑衣人来历如何,他都必须要问清楚,而此刻能问的只要孟嗔了。

    走进牢狱,随同的还有狱掾和狱吏。

    孟嗔被单独关押起来,此刻的他非常狼狈,那淡定之态不再,有的似乎是懊悔,抑或是不甘,总之很复杂。

    “你很可怕!”

    张陌一进来,孟嗔只是瞟了一眼,便说出此话,张陌知道此话的意思,倒也不见外,慢慢地踱到牢舍外。

    “你也很可怕!”

    “可惜我还是输了。”

    张陌笑了笑,“你还可以坚持久一些,可惜你太急了,心性不稳又导致你处事急躁,言语不端,输得并不冤,要论聪明才智,本长不如你。”

    能够掩人耳目作出如此谋划,的确,张陌完全比不上,要不是有着手机,还有着不畏死的黑,恐怕他要载在孟嗔手中。

    孟嗔并没有否认,却是默认张陌的说法,如非他太急太慌张,也不会频频出错,其实如不是出现天神景象,他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他虽不信鬼神之说,可那真实现象真正呈现于他眼前时,他真的很怀疑,世上真的没有天神吗?这现象太难解释了。

    或许这就是他心性不稳的原因。

    “运往孟族的新盐可是你所为?”

    张陌没有回答,但无需回答了,县长的沉默让孟嗔得到答案:“那孟族通钱杜貂之事也是你所为了。”

    见到县长依旧没有回答,孟嗔苦笑,县长又怎会回答如此无知的问题呢?不禁自嘲,就这点,他就无法和县长相比。

    郿县人皆说县长乃庸俗之人,此刻看来,那是县长伪装的,如此之人隐藏得太深了,恐怕他如此隐藏,皆是为了今日吧!

    这一点,他始料不及。

    “你是如何将百金放进张宅偏房的?”张陌没有回应孟嗔任何话,却冷不防问这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之话。

    其实张陌也可以想得到为何他们能将木箱抬进偏房,应该得到雅的默许吧!当时他吩咐雅将孟嗔等人的一举一动拍下来,却没有让之制止孟族人的行为。

    很多时候,西族长送金或圜钱来时,全都是掘接收,当然,西族长老奸巨猾,也会悄悄送些来张宅,否则凭张陌那点秩根本无法支撑起整个张宅,何况新盐还是他从示范县弄出来的。

    这些金或圜钱之类自然是雅私自接收,渐渐地,她便习惯了时不时送上门来的一些‘孝敬’,就如白族长送来的金,也是她来接收。

    所以,孟族人能将木箱弄到张宅并不奇怪。

    当然,他的目的并非要弄清这些,而是,要让狱吏能将此事记录下来,也好应对恋花,当时恋花离开时可是说过他贪腐,还亲眼看到百金木箱,还说让他等着被内史府擒下。

    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内史府将自己擒走,他要证据,而孟嗔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孟嗔瞅了张陌一眼,不屑地说:“何必多此一举,凭你就想不出来吗?”

    “让你说就快说,否则孟族皆要涉事其中。”狱掾呵斥。

    这话还真有用,孟嗔老实了很多,便将之说了出来,其实和张陌猜测的一般,还真是光明正大地搬进偏房的。

    狱卒很快便记录了下来。

    “县长还有什么要问吗?如果没有,还望一解嗔之惑,也好让嗔死得明白。”此刻的他很平静,没有死囚的惊恐,只有一脸的疑惑。

    也不待县长回应,自个说了:“嗔认为天下无鬼神之说,可今日颠覆了嗔的认知,嗔自知难逃罪责,在临死之际能否告知嗔,世上是否真有天神?”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可今日之事令他很怀疑自己的认知。

    张陌定睛望着孟嗔,提出条件问:“你先摁下手印,再告诉本长黑衣人乃何人,或许本长会告诉你。”

    孟嗔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便也不犹豫地摁下手印。

    这个时期已经有了按手印留手迹作为证据的做法。

    “呵呵!”便无奈一叹,“原来县长不但懂得审案,还懂得商贾之道,看来是嗔小看了你。”

    “也罢,相信县长非食言之人,反正嗔时日无多,告知也无妨,你是否想知道黑衣人是否和主爵都尉有关,其实是你多想了,嗔虽然和主爵都尉有往来,但黑衣人却非其派出。”

    听之,张陌眉头皱了起来,同时一惊,这话证实了他的猜测,也否定了有人相助之说。

    如果说是主爵都尉派出,他还有些安心,但非,就显得可怕了,黑衣人究竟是何人所派,他们又因何要针对自己,这是无法得知的事儿,越是无法得知,越令人心惊。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他不相信这些人不求回报而帮孟嗔。

    “谁派出的?”急问。

    孟嗔瞅了他一眼,眼中却没有多少恨意,本来,县长导致他如此,他应该恨才对,但从眼神中并没有发现,反而有技不如人的不甘。

    这是一个恃才放旷之人。

    “不知,是他们主动找上嗔。”

    “总有目的吧!”张陌并不认为黑衣人会无条件帮助孟嗔。

    孟嗔也不隐瞒,道:“自然有,便是得到你。”

    “得到本长?”张陌大惊,他根本想不到会是如此答案,除了主爵都尉,他似乎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黑衣人为何要得到自己?

    “为何?”

    孟嗔没有回应,不过张陌也猜出个大概,黑衣人既然蒙着面,自然是不想给人识破其身份,又怎会告知孟嗔,遂换个问题:“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非秦人,其他的,你问了也是白问,嗔只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孟嗔的说法很明显,除了‘非秦人’,其他一概不知。

    但‘非秦人’足够张陌震撼了,非秦人要得到他,这事就严重了,是他国之人想得到他,可是,他并不认识他国人,谁又对他有兴趣呢?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县长罢了,而且名声也不怎么好。

    这令他很是疑惑。

    而想得到他又处于什么目的呢?这是他心惊的地方。

    “好了,知道的嗔都说了,说说你答应之事吧!”

    张陌回过神来,却不接话,而是从怀中摸出一物,此物四方,只有手掌般大,自然是手机。

    他没有介绍手机的意思,而是输入密码打开视频,视频里播放着所有被录下来的事儿,清晰地呈现在孟嗔眼里。

    “哈哈哈!”孟嗔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竟大笑了起来,笑得是如此不堪,“吾道真乃天神所为,原来是它,输得不冤呐!”

    孟嗔没有惊讶此乃何物,更无喊‘天神’之类话语,只有心中释怀。

    “能否告诉嗔,此乃何物?是否和粮稻、新盐出自同一个地方?”

    张陌被这话问得滞住了,死死地盯着孟嗔,一个未开化时代的人问出只有现代人才能问出之话,令张陌很惊讶。

    “我一个临死之人,又有何顾虑的呢?郿县虽大,却尽在嗔的眼中,无缘无故多出十万石粮食,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那从未出现过的新盐,又怎么解释呢?需知郿县并没有盐矿。”

    见张陌没有回应,孟嗔解释。

    张陌暗叹,此獠观察力很了不起,无人在意的事儿竟被其发现了,想必其当时说要了解新盐所在,便是想探个究竟吧!

    板起脸,严肃道:“你知道得太多了。”便走了出去,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已经不必要再说下去,有些事不必要全盘托出,这也是给自己留个底,也是一个提防。

    张陌走出了牢狱,但心中总感到不安,这黑衣人的身份太神秘了,根本没有可捉性,而且还是别国人,就更令他提心吊胆。

    按理说,自己并没有和别国人有过接触,他们为何要得到自己,得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眉头皱了起来,才刚刚解决一个孟嗔,却又凭空多出一个未知的威胁,他的处境堪忧,而且还有一个主爵都尉在虎视眈眈,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县长当得有点危险。

    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有些事总要面对的。

    再说赢傒,回到亭舍后便让人将杜貂关押起来,却让家宰过来侍候,亭部没有奢侈的吃食,但一般的浆汁还是有的。

    他们只是一一般的官吏在此下榻,自然没有朝廷重臣的待遇。

    赢傒本是秘密暗访,并不愿透露身份的意思。

    喝着浆,盘膝而坐,虽戎马大半生,临到中年却是一身暗伤,赢傒不便跪坐,便选个舒服的姿势而坐,倒是惬意。

    家宰在一旁跪坐添着浆,看着君爷满意的样子,倒也大怀,不过奉承一句:“恭喜君爷觅得好女夫。”

    看君爷的表情,家宰知道君爷是满意今日之探的。

    赢傒笑了笑,他知道家宰的恭维,却也不点破,而是问:“天下真有天神?”

    家宰滞了滞,跟随君爷半生,自然知道君爷务实,一些鬼神之说持怀疑的态度,他略有研究道家之说,倒也认同道家第一原则:道法自然,顺应自然,不要过于刻意。

    但这天神实在太离奇,跟随君爷也可谓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鬼神之影,更无从谈及鬼神之说了。

    顺应自然,不过于刻意,想必君爷不愿刻意让自己去相信鬼神之说才有此一问。

    家宰不好说出自己意见,只得模棱两可地回应:“想必正如君爷心中所想。”

    这回答还不如不回答,赢傒白了家宰一眼,却也不怨怪,自个言语:“起初吾毋信,可那景象实在太离奇,吾开始怀疑道家之说。”

    家宰咂巴着嘴,低语:“君爷怎不认为此乃张陌的手段?”

    “手段?此乃如何手段?竟如此神奇。”赢傒惊了惊。

    “奴不知,但奴看之真切,张陌自始至终都很淡定,即使被冤枉私吞十万石新盐。”

    赢傒倒是没有在意张陌的表情,实在当时被那景象震撼到了,此刻想想,的确有那么一点。

    “你是说张陌早已知道这一切,而且也做好了应对之策?”

    猜测道,他想听听家宰的意见。

    家宰之所以能成为渭阳君府上家宰,凭的不仅仅是忠心,还有见识和过人学识,否则也不会成为赢傒的左膀右臂。

    家宰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反问:“君爷可曾见过卜者能沟通天地?”

    赢傒摇头,闻所未闻,却质疑问:“可那白烟,那景象,也从未见过。”

    这就是问题的矛盾性,没有见过卜者能沟通天地,但也没有见过如此白烟和景象,天神之说便是各执一词。

    “君爷可否想过那白烟和景象皆是张陌制造出来的?”

    “张陌制造?”赢傒再惊,他没有过这个想法,实在这太离奇了,白烟还好说,但那再现过往的景象,他想不出如何去制造。

    家宰似乎看出君爷的想法,继续道:“或许这就是大王看中张陌的原因,我等无法制造出的东西,他却能。”

    赢傒微微眯着眼,神色中尽是猜测,“如此说来,此乃他之能所致?”

    “奴正是如此想,就如那新盐,奴命人搜遍整个郿县,皆无盐矿所在,更无从得知其制新盐之法。”

    “什么意思?”赢傒想到问题关键,无盐矿,张陌却能弄出十万石新盐,这也很诡异。

    “或许这也是张陌之能。”

    家宰没有直接回应君爷,只能这么解释。

    赢傒越听越是心惊,越说越发现张陌的神秘。

    “君爷何不想想,那平整美观之道,还有凭空出现的十万石粮,又是如何而来,恐怕和那景象如出一辙。”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家宰对张陌也算有所了解。

    “奇人呐!”

    赢傒发出感叹,他发觉,越对张陌了解,越是满意。

    “故,张陌乃好女夫,君爷可不许放过。”

    “呵呵!”赢傒笑了笑,没有作出明确回应,但那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明日你随本君再去一趟张宅,我俩也该正式见面了。”这算是对张陌初步肯定,家宰听之却持反对态度,道:“食需趁热,何不现在就前去,刚好是飧食时间,也该让张陌一尽地主之谊。”

    赢傒还是愿意听从家宰的建议的,遂点头同意。

    少顷,一行人又再出发,这次不再遮遮掩掩,赢傒直接轻马而行,家宰在一旁,护卫左右环之,异常高调地前往张宅。

    人还未到张宅,张宅便闹哄了。

    “大人,君爷来了,来了。”

    今日唇枪舌战了一日,也操劳了一日,显得很疲惫,不过张陌的心情是愉快的,便让雅准备了一案肉食,适当犒劳一下自己,当然,有肉无酒实乃煞雅致,他便悄悄地尝试从示范县买来一些烈酒,竟成功了。

    由此可知,示范县对吃的东西没有多少限制,当然,这只是猜测罢了,如果是一些贵重的东西,会不会受限制?如果是大量弄出来,又会不会受限?

    这都需要他慢慢尝试,反正弄出了酒,今夜就可不醉不休,至于这个时代的酒,他喝得很不喜欢。

    大秦的酒乃奢侈之物,由于粮食的不足,导致产量并不高,当然朝廷也是限制酒的产出的,遂,酒大多是贵人们案上之物,黔首难得几会饮。

    张陌也喝过这个时代的酒,实在淡得慌,前世喝惯烈酒,对此甚不适应。

    当然,这也局限于这个时代酿酒技术,烈酒很难酿出来。

    只有烈酒才能提供这份娱。他有忙碌之心,也有享乐之娱,劳逸结合才是真谛。

    自渭阳君赢傒悄悄地向他透露身份后,待处理完案件之事,便第一时间派人打听渭阳君的下榻之处,以便不要奚落这位贵人,不曾想其自己上门来了。

    “快请!不,本长亲自出迎。”

    张陌吩咐雅准备好飧食,便立刻往门外赶,渭阳君的速度还真快,仆人刚禀报完,他便到了门外,着实令人意外。

    “陌拜见渭阳君。”张陌在门口恭候,双手作揖,躬身行礼,无不恭敬。

    “嘿嘿!你小子倒是消息灵通,恐怕派人打探着吧!”赢傒嘿笑着,却没有生气的迹象。

    张陌颇为尴尬,打听别人的行踪乃无礼之举,不过看到渭阳君没有责怪的意思,暗暗松口气,便道:“实乃陌担心渭阳君安危,故此.......”

    “好了,不必多作解释。”赢傒摆摆手,却心生愠怒,此獠说什么担心他的安危,怎就只派二人来打听,简直是胡扯。

    此子不老实。

    不过也不在意,催促说:“本君饿了,快快准备吃食,切不可孤寒。”作为未来丈人,他要看看这个未来女夫能给女儿带来怎样的生活,如吃得孤寒,他必要追究。

    “善!”张陌连忙回应,可也心生暗幸,幸好他为了自娱,让雅准备了肉食,还弄出了烈酒,否则无法应对这位生长在宫门大院里的贵人。

    于是,在张陌满脸堆笑下,来到苑圃。

    张陌不喜局促于舍内,往往吃食皆选择在苑圃阴凉的树荫下,和着微风,自有一番别致和舒适。

    今日也是如此,雅带领着仆人忙碌着,肉食上案,看之胃口大开,渭阳君只是笑了笑,却露出疑惑,问:“何以只有一案?”

    大秦有分食分案而坐的习惯,张陌也知道这种习惯,但他习惯前世的围桌而食,便将这个习惯带入了张宅。

    于是每次吃食都以此而行,慢慢地也习惯了。

    当然,还是有主仆之分的,往往他和雅一案,仆人一案,各不嫌弃和拘谨,倒也融洽。

    “此乃围案而食,张宅的习惯。”

    “围案而食?有讲究,嘿嘿!”赢傒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但张陌却不想怠慢了这位主,马上吩咐仆人道,“分案而食。”

    “入宅随俗,嘿嘿!不必拘泥于此。”赢傒倒是大气,制止了仆人的动作。

    张陌陪笑,他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室之人竟如此好相处,看来他对历史上宫门大院里出来的人有误解呀!

    “便罢!渭阳君请。”张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将之请到树荫亭台下。

    此刻虽是接近秋季,倒也难得好天气,四周阑珊阻隔,甚是温和。

    赢傒大刀阔斧地行走,大有大将之分,可一来到案前,踟蹰了一下,问:“何以有坐具?”

    大秦的分案而食大多是跪坐,有疾者可盘膝而坐,甚少有坐具,特殊者顶多也就一个蒲团,再无其他。

    张陌这宴请,着实令他奇怪。

    不过很快便笑了出来,“入宅随俗,哈哈!”倒也爽朗。

    张陌陪笑,他真被大秦的习俗给整懵逼了,也怪他,张宅没有形成大秦吃食的风气,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准备,不过看渭阳君的作态,很为他着想。

    此人待人不赖。

    “坐!”反而是赢傒先客为主,也学着张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便大咧咧地坐了上去,张陌暗暗松口气,此獠不嫌弃就好。

    但看他才坐下便扭捏着身子,必是很不适应,这也难怪,大秦民间宴席坐具大多为下筵上席,筵便是竹席,席是草席,宫廷里大多用绫罗之类铺设,而这凳子乃张陌亲自设计而做,于秦人很不适应。

    不过也相安无事,渭阳君很快便适应,还第一个举箸,也不用仆人代劳,亲自用陶碗舀了羹肴。

    羹肴在大秦比较普遍,尤其是富贵人家,往往羹肴里用肉和菜混合而烹,再加上谷物和调料,便是一份上乘的菜肴。

    赢傒对此习以为常,但刚舀,却发现好像少了些什么,对了,少了谷物和调料。

    大秦的调料其实并不多,大概也就姜葱、麻椒之类,可此羹却看不出有任何调料,不过入宅随俗,也没那么多讲究,也不客气地一喝,不免露出一丝嫌弃。

    此羹除了肉味,竟淡如水,即使有咸味,却也微弱得很,更别说调料了。

    张陌看出他的不适,却也没有解释,这就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浓汤,遂案上皆清汤,肉、辅菜、少量的盐即可,这是他的饮食习惯,雅深知其好,便吩咐庖厨也是如此做,才有如此之羹。

    “渭阳君快快品尝此肴。”

    张陌指了指案上另一菜肴,这一肴不同羹食,却是肉和素菜炒制而成,用仆人们的话说,便是色香味俱全。

    大秦的烹饪方法也多样,主流的却是腌煮脍炙,无疑炒就不太普遍,炒菜所用的油比较难得,造就了炒这种烹饪方式比较滞后。

    油对于有着示范县的张陌来说自然非难事,而此刻所指的这菜肴便是炒制而成,兴许是刚刚出锅的样子,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香。

    被清汤引起不适的赢傒闻到如此香味,立刻摒弃了清汤带来的不快,举箸便夹,倒也不踌躇此肴是否可入口,大口一张,咀嚼着。

    下一刻顿感口腔内一阵刺激,这种感觉就像麻椒刺痛着嘴巴,不,甚之麻椒百倍,如火在烧更贴切一点,可这种火烧却非彼火烧,乃味蕾被烧,刺激着食欲,事后更有畅快之感,再加上其他与众不同的香味,简直妙不可言。

    赢傒不停地擤着嘴巴,喘着粗气,却又像很享受的样子,给人一种复杂感觉,少顷,才稍稍回容,逐而眼前一亮,喜道:“此肴从未尝过,竟如此怪异,乃何物所烹?”

    眼瞅着那菜肴,甚是惊奇。他看出此肴必是炒制而成,其府上之肴并不缺少炒的方式,可炒得如此奇特,闻所未闻。

    张陌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可口否?”

    “然也,吃之如火,却回味无穷。”

    “此肴乃辣椒所炒,再加之些许调料,自然可口。”张陌解释。

    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自然是从示范县弄出来的,经调教之下,宅中庖厨已经能炒出符合他口味的菜肴了。

    “辣椒?乃何物?”赢傒对此依旧闻所未闻。

    张陌不想多作解释,便让庖厨拿出一物,便是辣椒,赢傒端详着那尖细却光滑之物,竟出奇入神。

    “此便是辣椒?”即使知道是辣椒,也要张陌亲口承认。

    “然也!”

    赢傒啧啧称奇,撇下辣椒,又再举箸向那肴,这次有了心里准备,竟慢慢地嚼着,没有了刚才的窘态,显得很是享受。

    “此物甚妙!”赞赏着,可很快露出可惜之态,自语道,“可惜了,如此之肴却无酒可饮,实乃人生遗憾。”

    刚才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尊爵,更无酒香飘散。

    张陌不语,但手却放下箸,抓过旁边一物,此物乃陶器所制,上口却被塞得严实。

    只听‘嘣’的一声,上口之盖被拔出,霎时间,整个空间飘散着一股浓香,此香非菜肴之香,乃酒香,醇正而醉人。

    “此乃...酒?”赢傒闻之眼前一亮,却不敢确定地问,实乃此香如此浓郁,完全不是酒可相比。

    “正是,只是比一般的酒烈了一点,不过够醇正。”

    “快让本君尝之。”闻此香,赢傒显得那么迫不及待,连忙抢过陶器,拿过一陶碗,独自斟之。

    他乃嗜酒如命之人,前些年每每大战过后,便和将士同饮,何等畅快。

    他喜欢豪饮,一碗满,端起而饮,毫不停滞,可下一刻却脸色剧变,猛地一吐,将酒全都吐了出来,还不停地猛呛,着实狼狈。

    “渭阳君不可着急,此酒浓烈,需慢慢品尝。”张陌连忙解释,可太迟了,那酒的浓烈超乎赢傒的想法,一个猝不及防,全撒当场,自个也叫苦不堪。

    他饮酒至今,从未有过如此窘态,着实丢人,不过吮着残留的酒啧,竟是甘醇爽口极了。

    “此酒竟和寻常酒不相同,实乃好酒,好酒。”他兴奋异常,即使很狼狈,也感觉无酒可比。

    “只是可惜了这一陶碗,浪费了。”说话同时还不忘咂巴着嘴唇,一脸的迷恋,这是他此生喝过最妙的酒,那吐出的一口恐怕还令之后悔一阵子。

    “不可惜,酒罢了,陌有的是。”张陌笑意很浓,便将酒瓶推了过去。

    赢傒也不客气,不过这次学聪明了,慢慢地品着,妙叫连连,直遗憾来张宅迟了。

    酒过三巡,赢傒感觉到这种围案而食的方式很有意思,大家不但能畅所欲言,还能把酒言欢,实乃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

    说着说着,突然听到门仆来报,说内史邮人当街纵马,人已到官衙前,急需面见他。

    “内史邮人?”张陌纳闷,每每内史邮人的到来皆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这次会是什么事呢?

    他嘀咕着,便暂别渭阳君,匆匆向官衙奔去,两刻钟后,面色凝重地回来了。

    雅发现大人脸色不同,忙问:“可发生什么事情?”

    “朝廷起兵欲攻打赵魏二国,以夺回我大秦太原、三川、上党、卷邑等地,现征调内史各县更卒入伍,以应我大军进发。”

    更卒便是服徭役的一种,一般士伍会定期在所在的县服更,为期一个月,当然,如朝廷征调,就必须上战场,何时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大多更卒作战经验不丰富,或者根本没有作战经验,大多充当辎重后勤卒,如押运卒、伙夫便是此列。

    “朝廷起兵?”众人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唯独赢傒波浪不惊。

    “难道渭阳君已知道朝廷动向?”张陌问渭阳君。

    渭阳君作为朝中重臣,理应知道此事。

    “自然,大王欲派出蒙骜上将军攻打赵国,麃公攻打魏国,以洗我大秦失地之耻。”

    “大概何事东出?”

    “想必待到仲秋之时。”

    张陌松口气,现在离仲秋还有一个多月,足够他准备,其实更卒是有的,只是负责更卒的县尉却空缺出来,他并不熟悉更卒之事,陈百将倒是熟悉,并且当时有意举荐于他,可惜此人太令人失望,只得重新再物色。

    “张陌,此事你先放下,本君此来有几事相问,可否?”赢傒并不太关心攻打赵魏二国之事,耽搁了那么久,也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了,遂,脸色凝重起来。

    雅看之,很识趣地退走,旁边的仆人也跟着走了,独留二人面面相对。

    张陌拱手,作揖道:“渭阳君有事且说,陌知无不言。”脸色也跟着发生变化,他不认为渭阳君如此贵人无缘无故来此,猜想必是因贵人之言而来。

    “夺地记功法可是你提出?”

    赢傒盯着张陌问,张陌暗道果然,贵人必是和渭阳君禀报此事,所以渭阳君便来了。

    也不敢隐瞒道:“乃陌和贵人论学而出。”他不敢居功,当然也是为自身着想,万一渭阳君为此法而问罪,他便遭殃了。

    “贵人?”赢傒愣了愣,很快明白其中隐意,也不执著,继续问,“甚好,甚好,你可知朝廷已采纳?此乃大功一件,如你承认,想必升爵不在话下,可惜.......”故作摇头。

    张陌暗叹‘亏了’,如此功劳自己竟然推给了贵人,真乃浪费,可他表面上却不敢这样说,连忙现出不在乎之态。

    赢傒很满意他这个表现,继续问:“修渠之事也乃你和贵人相议?”

    这次张陌不想再将功劳推出去,实乃修渠之事是他提出,何况修渠乃兴农之事,渭阳君理应不会责罪,便点头。

    “如此爽快承认,就不怕本君责怪于你?”赢傒突然板着脸问,张陌表现出诚惶诚恐,连忙应答,“善治秦者必先兴水,修渠事关国计民生,想必乃大王重视之事,渭阳君又何来责怪之说?”

    “善,善!”赢傒拍手称快,脸露喜色,“大王的确很重视修渠之事,只是渠工难寻,大王屡屡忧心,汝可有良才举荐?”

    或许这才是渭阳君要说的,张陌暗忖,却是皱起眉头,他来大秦还不足三个月,别说渠工,匠工都不认识几个。

    顿时露出为难之色,他实在无能为力,赢傒看之叹口气,作出一个摆手的姿势,示意张陌不用回答了。

    他不想为难人。

    “哎!大王今岁继位,本想为民分忧,可奈无可用之人,实乃我大秦之殇。”脸现可惜之色。

    张陌略微欠身,拱手作歉,却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眯了起来。

    今岁继位?修渠?他倒将这历史大事给忘了,如果他所了解的历史没有错的话,郑国渠就应该是秦王政元年开始修建的吧!历时十年才建成,好像从陕西泾阳境内,也就是这个时期的泾阳瓠口起建,西引泾水东注洛水,直至关中平原,长大三百余里。

    也正是郑国渠的修建,令缺水关中平原得以灌溉,农事迅速发展。

    “渭阳君莫要丧气,陌有一计,兴许能达成此事。”张陌冷不防提及此事,赢傒听之猛然抬头,炯炯地望着张陌,连忙问:“何计?”

    “向中原大地发出招贤令,兴许有能人前来分忧。”

    郑国渠乃韩国水工郑国领人所修,当时韩桓王阻止秦国东出,实行疲秦之计,遂派出郑国纳令,才促成郑国渠的建成。

    “招贤令?”赢傒沉思,眼睛扑闪扑闪着,没有作出回应,却是微微点头,此计虽妙,还需朝堂定夺,霎时,不免多看了张陌几眼,算是默许。

    张陌咧嘴一笑,但心中却有丝不好意思之意,此令出,必定会引来韩国的疲秦之计,对秦国东出之路是有影响的,不过后来秦王还是知道了,但从利民方面说,这是有益的,郑国并不因为自己是韩人而拖延郑国渠的修建,更没有偷工减料,反而兢兢业业。

    用现代的话来说,他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你觉得取缔抑商如何?”赢傒换另一个问题。

    大王曾隐约和他提过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明说是何人提出,但他知道有可能有张陌的参与,大王才弱冠之年,绝对没有这般见识。

    无论是与不是,他都想听听张陌的意见,看看此子是否有不同的看法。

    虽然他并没有向大王保证什么,并且不太看好,但既然大王关心,他也必须变得重视起来,宗室绝对站于大王这边,才能确保秦赢江山不被外人把控。

    张陌可不敢议论这个话题,连忙拱手回应:“抑商乃国策,陌不敢非议。”

    赢傒笑了笑,暗道此子还真是玲珑,想必他和大王不是这样说的吧!

    “不敢非议?”脸色板了起来,“怂恿西族贩盐,为白族提供水泥,更修建所谓贸易直市,此皆为商,既已做,何以不敢非议?”

    张陌愕然,他想不到渭阳君也知道水泥和贸易市场,这下可糟糕了。大秦虽抑商,却不禁商,但他非商贾,乃官吏,官吏为商提供便利,便是兴商之举,为朝廷所不容。

    贵人说保证支持他兴商,毕竟才是贵人罢了,和当今大王的伯父比起来,能量远远不够。

    “这,这......”张陌支吾着,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本以为有着贵人的支持,他可在郿县大胆兴商,却想不到出现一个渭阳君,真是老天要捉弄于他。

    看到张陌如此吃瘪的表情,赢傒突地笑了起来,摆手说:“莫要慌,本君此问并非要问罪于你,实乃想听听你的看法罢了,兴商可否让我大秦强盛?”

    张陌暗暗松口气,刚才此獠口气真让他忐忑不安,看来此獠是站于贵人一边的,了解来了。

    既然没有加害自己之心,张陌便可畅所欲言了。

    “自然!”张陌的话不多,这可令赢傒不满意,郑重催促,“如何强盛?”

    看此厮如此严肃,张陌并不认为其乃套自己的话,也变得郑重了起来,“就拿郿县为例,来年田能亩产七石粮食,可否解释黔首饱的问题?还有剩余?”

    “自然!”赢傒想了想点头。

    “当黔首能吃饱了之后,是否想穿得暖?”他用说服贵人的方法来解说。

    这是人之常情,赢傒再点头。

    “郿县人有余粮,便会拿出去卖了换取圜钱,圜钱可以买到暖身之衣,是否可以解决衣的问题?”

    “自然!”赢傒重复着回答,实在他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解决暖的问题,依旧还有余钱,是否想到出行方便?”

    “自然!”赢傒继续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如贵族一般,哪家不是这样?

    “出行方便了,是否想到让门庭宽敞些,美观些?”

    赢傒继续点头,他发现自己被张陌牵着鼻子走,而其之言却甚为在理。

    “而,穿、行、宽敞所需之物何来如何来?”

    这个问题可以让赢傒不用重复‘自然’二字了,不用思考地回应:“自然是购之。”

    话语一出,突然瞠目结舌,瞪大眼睛望着张陌。

    ‘购之’,便形成了商,也只有商才能带来这些,也只有商才能让郿县之人丰衣足食,便不就是民生吗?

    大秦之所以重农抑商,为的是让农者耕其田,保证粮食充足,以达强国目的,而如果粮食充足了,还有大量剩余,还有必要抑商吗?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他乃武人,征战多年练就一身胆识,却甚少思考国计民生之事,此刻那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有想到,自己仿似妄为大王的伯父。

    “彩,彩!”赢傒投来满意的目光。

    张陌笑了笑,这不过是他的拙见罢了,纯属个人主观观点,至于符不符合大秦现状,他还真不去考虑,他现下想做的是用商业将郿县发展起来,至于国家大事,就让一些人去头痛吧!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县长罢了,比县令还低级的东西。

    接着,二人谈些不相关的事儿,赢傒就要告辞而去,不过在离去之时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玦可在府上?”

    张陌想不到渭阳君也认识弄玦,却也不隐瞒,道:“在,可身体多有不适,不易见外人。”

    今日事情太多,他还没有了解弄玦身体状况如何,自然以这个理由来搪塞,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提及此女,他好心将她带到示范县治疗,却被恋花说成登徒子,不顾劳累为她,功劳却成了别人的,还被无情冤枉,他心已碎,他不想再在此女身上浪费哪怕一刻时间。

    “弄玦患病多时,身体日渐不佳,还望多加照顾,便拜托于你了。”赢傒一改刚才严肃态度,整个人躬身一揖,几呈九十度,可谓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