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大秦天命司 » 第十二回 但酬一诺岂惜身

第十二回 但酬一诺岂惜身

    “呦!这不是吕大人吗!您今儿来的可早,这会还没有开渡呢,您先这边坐会儿,我给您沏壶好茶!”

    凝碧湖的渡口边,还是上次那位小管事,此时他正在渡口凉棚下的躺椅上乘凉,见到吕不疑走近,连忙变出笑脸,起身相迎。

    “我今天是来给姑娘赎身的,并非玩乐,可否提前安排?”

    “不知是哪位姑娘有幸蒙吕大人青眼,小的这就去通知大管事办手续。”

    “凌芝若!”

    “凌芝若……您说的是披香班的菱香姑娘吧……”听说吕不疑要赎的是菱香,小管事顿时满面惶恐,任他人情如何练达,也只有低着头支支吾吾,偷偷抬眼一看吕不疑严肃神情,知道不说这关绝过不去,这才把心一横,一气儿说道:“吕大人来迟一步,菱香姑娘刚刚被赵府三爷接走了!”

    “刚刚?!莫不是一乘步撵、一乘喜轿?他可有提人的批票?”

    “正如大人所说,不过没有批票……赵三爷要人,一向是事后……补上,也非一次两次,谁敢忤他意思……”

    小管事一句话犹如当头霹雳,吕不疑登时怒上眉梢,威势哧人,那小管事吓得两股战战,哪还理会什么人情世故,立马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眼前这位大爷迁怒于自己。

    “你们教坊司做得好事!”

    吕不疑好生后悔,一来自己不认得那赵增寿样貌,放他擦肩而过,二来早知如此,自己趁夜里来将人劫走便是,何必规规矩矩,费了这番功夫,到头来还被人捷足先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吕不疑自嘲一声,回转方才食肆,任他登峰境轻功了得,这一来一回,赵增寿的步撵早就不见踪影,和几个熟悉的食肆老板打听,人家看他一脸凶相,知道他找去准没好事,哪个敢说与他,都推说不知,吕不疑正焦躁,却见那卖糖果子的小厮正捧着张面饼蹲在街边啃,边上去问道:

    “你可知方才步撵是谁家的?去向何方?”

    “赵增寿赵三爷谁不知道,要问去处,自然是他在祥平巷的宅子,每月总有两三乘这样的轿子过去,不过他亲自押送还是头一回哩。”

    “带我去!”

    那小厮惧怕赵增寿,原是不肯,但见吕不疑掏出足有一两的一块银子,便也乐得舍命陪上一遭,吕不疑在他衣背上捡了块不那么黑的地方,一手拎起,运起轻功追去。

    祥平路一带皆是贵人们的别院,苍松翠竹,精致非常,门头牌匾不落“张府”、“李府”,只书“通幽园”、“凤来仪”之类雅称,那小厮常来卖些糖食,和那些丫鬟使女混熟了,没事闲聊几句,哪间院子是哪家老爷的自是门清。

    “大人您看,兀那不是赵增寿的步撵?”

    走过几条巷弄,那乘步撵正停在一处院子之前,门里出来两个丫鬟,搀扶撵上之人落轿,两个随从在一旁恭喜,又出来个婆子,到喜轿之前,稍稍掀开布帘,口里说个不住,大概是在劝说凌姑娘认命。

    “你且回去,这几日不必出来营生了。”吕不疑丢下小厮,又另给了他一两银子打发了去。

    那小厮得了银子,飞也似的逃开,吕不疑身形一闪,立在喜轿之前,那婆子老眼昏花,哪看得清,还以为吕不疑是凭空出现,吓得不轻,惨叫一声,撒开老腿逃回了宅子里。

    那两个随从还记得吕不疑,只是两人武功原本就是稀松平常,见了吕不疑的身法,才知错惹高手,心下只恨自己不该留下讨那几个喜钱,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总算还是护在了主人身前,只是腿肚子那儿止不住的哆嗦:

    “你……你要作甚,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么!难不成你为了街上一个腌臜小厮便要与我家主人为敌!”

    两名不足挂齿的喽啰,吕不疑又何须向他们解释,一双冷眼,直看向他们身后之人,一语不发,只因心知多说无益——这位骄横跋扈的赵三爷又岂会为几句话而退让。

    “你们两个废物不是他一合之敌,躲开吧。如我所料不差,这位应该便是前两天在天香楼大出风头的吕不疑吕大人,”那赵增寿倒是从容,双手一抖,两名搀扶他的丫鬟各自踉跄后退,一脸神情戏谑,丝毫没有惧色,“吕大人,你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啊!就算是你们天命司的司主也得把我几分面子,不知你小小一个奋武郎又凭什么呢?”

    “无他,唯青锋三尺、诺言一句尔!”

    “哈哈哈哈,好!好个诺言一句,想不到如今这世道,官场上还有你这种蠢物,来来来,就让爷看看,你这一诺值不值得千金!”赵增寿哈哈大笑,旋即眼神恶变,凶光毕露,运起内功,境界竟是不在吕不疑之下。

    “三爷,来者不善,要不要我们回本府搬救兵?”眼见恶斗难免,那两名退至一边的随从犹嫌不够,还想找个借口远遁。

    “不必!你们两个边上瞧着,爷可不像赵显扬那个被宠坏的傻小子,身上有功夫!”赵增寿似乎并没有为他那侄儿的死流露出多少悲伤,反而尽是不屑之情,“听说我显扬侄儿死的那天吕大人也恰好在场,可惜我那侄儿不会武功,今天就由我请吕大人好好品品我赵家百炼阴阳奇功的滋味!”

    百炼阴阳奇功,乃是赵家不外传的独门内功,相传赵家先祖中,曾有始皇帝近侍,时年上好长生,方术大兴,赵家先祖和御用方士交好,得了一套修身的法门,后来赵家出了一位出神境高手,将这套法门融入武学之中,创出这百炼阴阳奇功,练至大成,内生阴阳两股真气,阳劲至刚至强,威力惊人,阴劲至绵至柔,卸力无形,境界相同的武者极难应对。

    身负此等神功,赵增寿相当自信,丝毫不将吕不疑放在眼中,大步上前,催动体内阳劲,一掌拍向吕不疑膻中,吕不疑一拳迎上,拳掌交击,两人各退一步。

    初次交手,双方势均力敌,但吕不疑手上有伤,一击之下,伤口迸裂,顿时鲜血淋漓,赵增寿只道是自己功夫了得,乘势再上,吕不疑却是想起萧彦之叮嘱,生怕双手留下隐患,不再用手作战,边退边改以腿、肘应敌。

    两名登峰境武者拳来脚往,如同疾风过境,空气暴鸣不断,那赵增寿幼时被父亲逼着练武,倒也有些天赋,进境飞快,可自从他父亲去世,大哥赵增福当了赵家家主,再无人约束他,他那花花公子的本性渐渐显露,日日花天酒地淘虚了身体,生出不少赘肉,功夫也放下许多,只能勉强维持在登峰境的门槛。

    反观吕不疑,每天刀头舔血的日子让他极为善战,顶着百炼阴阳奇功阳劲的罡风拆了几招,便将闲时随便翻看的几路腿法用在了实战之中,虽说不用双手,但也不落下风。

    几回合后,吕不疑故意卖个破绽,那赵增寿果然上当,附带了阳劲的重拳接连击出,吕不疑连退几步,一一避过,等对手招式去尽,蹬出一脚正中赵增寿胸口,可那赵增寿却是前脚后撤,双肩一转,体内阴劲卸去腿力,毫发无伤,旋尔转身高腿直扫吕不疑脖颈,吕不疑抬膀提肩,挡下之后再次送上一脚,可惜在百炼阴阳奇功阴劲之前,力道仍如泥牛入海,全无收效。

    “好,赵三爷,打得好!揍他!”

    两人鏖战正酣,却闻一声喝彩传来,吕不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听见街上动静,带着两个跟班正扒在自家院子的墙头围观,一边看还一边嗑着瓜子,环视一周,不少院子里都冒出了像他这样看热闹的闲人。

    喝彩吵嚷之声此起彼伏,身后轿子中又传来呜咽之声,吕不疑心知再拖下去,若是招来京兆巡检,问个朝廷命官当街斗殴事小,再要救人可便难了,眼见光凭拳脚破不了赵增寿护身内力,略一思量,当下拿定主意,不顾伤势,将手按向腰间剑柄。

    就在烟霞将要出鞘之际,一柄蘸金宣花钺斧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挡在二人之间,斧柄砸入青石地板三分,屹立不倒,一人话音随之而来,雄浑气势,魄力十足:

    “看我薄面,且住了手!”

    闻其声,识其人,再加上这一手掷斧立地的功夫,吕不疑心知来人非同小可,紧握剑柄,打起十二分精神,赵增寿却是喜上眉梢,大声呼喝道:“侄儿,快来助为叔一臂之力,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狂妄之徒!”

    赵增寿话音落下,一名高壮大汉自他身后行出,大汉并不理睬赵增寿,径自步上前来,立在那柄大斧边上,却见此人身长足有九尺,虎背狼腰,浓眉环眼,仪表堂堂,一身武官装束,威严自生。

    “吾乃赵家长子赵显达,现充羽林中郎将之职,不知仁兄与我三叔有何误会?”

    “下官天命司属官吕不疑,此事皆因这轿上女子而起……”

    来人一拱手,首先自报家门,吕不疑见他言语不失礼节,便也拱手还礼,如此这般,说明与赵增寿相斗的缘故。

    “依吕兄所言,此事错在我三叔,但他纵有千般的不是,我也不能眼看别人伤他性命,看我的面上,此事就此作罢,此女便请吕兄带走。”

    听罢吕不疑说的来龙去脉,赵显达大手一挥,竟是做主将凌芝若让给了吕不疑,他那三叔听闻此言哪里肯答应,刚要张口,赵显达侧目一瞥,赵增寿虽是长辈,却是对这个侄儿十分惧怕,看到他的眼神,话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赵家竟然有如此明理之人,吕不疑反而是诧异非常,半信半疑,走到喜轿边上,拆掉两条抬杠,举起轿厢扛在肩上,正待要走,赵显达突然运转内功,真气扫荡而出,吕不疑气贯双足,扎起马步方才站稳,那些扒在墙头看热闹的闲人却哪里受得住,纷纷掉下墙头,叫疼声此起彼伏。

    “吕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造诣,又重情重义,赵某敬佩不已,如今官场险恶、江湖难测,想必吕兄也知道独木难支、孤掌难鸣的道理,赵某与兄一见如故,他日若有难处,尽可来赵府寻我,定无推辞。”赵显达展露武功,嘴上却又是好言相劝,正是恩威并施,有意想延请吕不疑做赵家门生。

    “赵兄好意,吕某心领!”

    赵显达语毕,吕不疑不卑不亢,转身离去,他岂不知道赵显达拉拢之意?要想在官场更上一层楼,有这样的关系自然是事半功倍,只可惜与其摧眉折腰事权贵,他更愿意靠自己的一身本事挣来功名。

    “三叔,为何不听我言?我明日便要闭关冲击超凡境,叫你们约束家人,不要招惹强敌,以免减损家族实力,你却非要与此人结仇,”待吕不疑走远,围观闲人散去,赵显达转身训斥自己三叔,丝毫不留情面,“你可知他方才未尽全力,若他全力施为,赵家上下,恐怕只有我和两位家宰能将他拿下,他又是天命司属官,难道还能将他当街打死不成?”

    “区区一个伎女,谁知道那个狂徒竟然不惜与我赵家为敌,再说,我没了面子,赵家也会被人看不起的,”赵增寿诺诺辩解,他是家中幼子,比大哥的长子大不了二三岁,但终究是长辈,被侄儿训斥面上可挂不住,“你看他腰间所配,分明是柳先生的烟霞,而且你三弟死时他也在场,这些只怕不是巧合。”

    “柳如涛不过是一只鹿,而吕不疑是一头猛虎!你告知小家宰,探探此人底细,若是有意针对我赵家,便暗中除之,如若不是,尽力拉拢,务必收入麾下,能得此人,大事可定!”赵显达说到此处,神情激动,双拳紧握,关节嘎吱作响,又看了看他那不争气的三叔,话锋一变,缓和不少,“我三弟那边有一大班歌舞伎,各种身契乱得很,叫牙婆来也麻烦,不如三叔你受累领了去?”

    “还是我大侄子最知道为叔的心意!”赵增寿一听此话,立时喜笑颜开,连声称谢,他对赵显扬府上几名出色的歌舞伎早就垂涎三尺,多次求借不得,如今全归了自己,可比一个凌芝若合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