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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九曲黄河万里沙

    “吕某身不由己,不能替姑娘手刃仇人,还请谅解,姑娘此去,万事小心。”

    “休如此说,吕公子对奴家恩同再造,他日若有机会,百死相报!”

    咸阳外城南门,驰道路边,换了寻常民女服饰的凌芝若叩首相谢,吕不疑本想去搀扶,但如今对方已是自由之身,授受不亲,只能口说快快请起。

    凌芝若执意要去她那卓郎流刑之地相寻,吕不疑见她心意坚定,也不便多劝,只是她一个女子孤身上路,花容月貌必遭人觊觎,好在咸阳城中,有几家专门护送官员家眷进京赴地的镖局,花钱请了两位功夫了得的女镖师,再雇一辆马车,剩下的银子吕不疑一分未取,尽数相与,凌芝若推脱不过,只得受了。

    “如此处置,也算不负张奇所托了吧……”

    眼看车尘扬长,吕不疑总算了结一桩心事,想起多日未去衙门点卯,多少有些惭愧,当下也无他事,便赶往天命司府衙。到了衙中,章无期只问伤势如何,全无责备之意,又见他突破了登峰境,更是喜形于色,搞得吕不疑这个偷懒不上班的老油条面红耳赤。

    “本也想让你再将养几日,只是近日异象接踵而至,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也只能辛苦你了,”章无期见吕不疑恢复如初,武功又有进境,心中宽慰不少,当下决心托以重任,“昨日太卜司来讯,西边有事,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我便只要向鲲鹏与我同去。”

    “如此说来,尚有大事?”吕不疑听闻有重任,跃跃欲试。

    “今年黄河修堤,本该是我司董羽白、司马葳二校尉所部人马前去巡堤,要巡遍那千里长堤本就不易,司马校尉麾下又皆是新人,功夫最高的也就是刚刚进入纯青境,同衙为官,这次我想请你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章无期说话的样子显得有些不自然,有意背过身去,不让吕不疑看见他的表情,“监修堤是苦差事,吃住粗陋,且那六王会的逆贼势必会前往争夺奇物,倘若你不愿去,也不必勉强。”

    “章大哥,此乃国事,又岂有推脱之理?”

    “既然如此,你且回家收拾行装,明日卯时初刻,外城东门会合,随二位校尉赴命。”

    吕不疑一口应承,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清楚,此间并不全是国事,天命司几名校尉各司其职,帮与不帮,皆在理上,只是那司马葳与章无期本是青梅竹马,无奈两家对二人婚事各有安排,终究无缘携手,如今世道不平,外出任务更加艰险,章无期放心不下,这才请吕不疑前往帮手。

    应下差事,得了章无期许可准备行装,吕不疑自然也乐得再偷一日清闲,但他并不着急回家,黄河修堤,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此刻吕不疑心中念着与戚微风告别,自坊市中细细拣选了一支珠钗,径直往杏花村而去。

    鸿雁在云,足下生风,吕不疑三步并作两步,转眼便至佳人所在,只是今日气氛有些不对,那往日殷勤的跑堂一反常态,见了他只做没看见,吕不疑唤了几次方才上前迎客,话音冷冷:

    “吕大人,有何吩咐?”

    “戚姑娘可在?且请来相见。”吕不疑见他那敷衍的模样,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也不曾少了他赏钱,即便上回在这楼上弄出人命,今日看来这酒楼仍然高朋满座,并未影响生意,这跑堂为何如此怨恨自己?

    “小人不知,大人您自个儿去后厨看看吧。”跑堂全没好气,小声骂了一句“负心汉”后,自顾自的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听了跑堂的这一声嘀咕,吕不疑这才想起自己到天香阁走这一遭,落了个色胆包天的名号,心中暗道不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传到杏花楼,还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呢!

    不惧刀枪林,唯恐鲛绡透,吕不疑心怀忐忑,走到后厨,却见戚微风正蹲在角落,一边拭泪,一边磨刀霍霍。

    “微风……”

    吕不疑走到戚微风背后,刚一开口,戚微风转身一刀劈来,正中吕不疑胸口。

    “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戚微风心中有怨,但又岂忍心真的伤害吕不疑,虽说内心演练了无数遍斩杀这个“负心汉”的场景,但眼见刀刃真的砍到情郎身上,心头一紧,忙将菜刀撇到一边,去看吕不疑的胸口。

    吕不疑功力深厚,这一刀虽然砍破了衣衫,但在他身上连一道白印也没留下,戚微风总算松了一口气,用纤手轻抚情郎胸口挨刀之处。

    “微风,你听我解释……”吕不疑伸手将戚微风的手扣在胸口,只觉得那小小的手柔软得几乎要融化在自己的掌心。

    “有什么好解释的,”戚微风将手抽出,抹去眼角的濡湿,气哼哼道,“现在整个咸阳城里有谁不知道,你吕大公子花一万两银子从天香楼赎了一个花魁!”

    “真真屈杀我也!那些闲人口里的话如何信得!菱香姑娘的赎身价明明只是五千两!”

    “原来是真的!亏我还在他们面前为你百般辩解!你这个忘八蛋!那个女人比我好看吗?”

    拉拉扯扯之间,吕不疑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戚微风红着眼睛,鼻子一抽一抽地说道:“这么说,那凌姑娘也是个苦命人……是我错怪你了。”

    “你不生气便好了。”吕不疑深情凝望着戚微风双眸,伸手解开自己的衣带。

    “你……你干什么呀,光天化日……这里是会有人过来的……”戚微风见状,手足无措,脸红到了耳朵根,连连后退。

    “你做错的事情,当然要自己负责了,”吕不疑邪魅一笑,将外衣脱下,“我明天一早便要去黄河巡堤,速速帮我将这衣服补好!”

    兰芝对月影成双,玉阁吟萧迎凤凰,花落解寻流水意,细研螺黛慢梳妆。

    次日卯时,十余骑自咸阳东门鱼贯而出,正是天命司派往黄河巡堤的人马,为首一男一女,司马葳在前开路,董羽白在后压阵,两人身着天命司校尉戎装,人英马骏,威武非凡。

    “此番巡堤,有劳吕兄弟相助了。”司马葳虽未回头,但声音传来洪亮清晰,驰道宽阔平坦,骑术熟练者驾驭良驹,可日行千里,不过疾行如风之时,唯有内力深厚者方可在马背上正常对话。

    “大人不必客气,此皆国事,下官义不容辞。”吕不疑紧随司马校尉之后,斩断天命,多遭反噬,杀身成仁在天命司乃是家常便饭,在这队人马中,除了两名校尉,吕不疑竟然已是前辈。

    “你章大哥和我两个是同年,你不要这般见外,你平日如何唤他,便也如何唤我们吧。”司马葳回首一笑,腾出手来归拢发髻中散出的几缕发丝,她五官姣好,身材匀称,多年的征战使她比寻常女子少了几许柔媚,却增了三分飒爽,“不过有些话你董大哥不爱说,我不得不说,你虽非我等的部下,但既然来了,便得令行禁止,可否做到?”

    “放心吧葳姐姐,末将定尊将令!”吕不疑欣然答应,他自然知道令出一门的道理,何况章大哥曾再三托付,出门在外不可妄自尊大,虽非部属,也要服从二位长官指挥。

    黄河修堤,即便不进行卜算,天命司必定全程监护,只因自秦三世以来,历次修堤,无不有天命奇物现世,如若处理不及时,祸乱天下不说,往往累及大堤失修,即便烽烟平定,沿河诸郡也要挨上数年旱涝。

    工期如军令,稍有耽搁便是死罪,天命司自然也得在开工之前赶到现场,这一路人不卸甲,经过驿站,换马用饭便立即前行,如此日夜兼程,第三天傍晚终于来至了河南郡地方,离要修缮的堤段只有二三百里,算来明日正午开工吉时之前定能到达,司马葳这才同意在驿站休息。

    “顿顿都吃这个,老子口里都淡出鸟来!”

    驿站之中只有一张八仙桌,吕不疑同两位校尉坐了,其他人便只好各显神通,胡乱找些东西当做桌椅板凳,本以为能吃口热饭,没想到还是跟之前一样,每人三张蒸饼、一碗腌菜、一壶凉水,那群后生在京城里吃惯用惯,哪受得了这个,纷纷叫嚷起来。

    “诸位大人,咱《大秦律》里定的标准就是这样,吃不吃在您,反正我一文钱也没落下,问心无愧!”驿丞撂下一摞洗刷得不甚干净的碗筷,并不把众人的抱怨当回事,搓着脖子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眼看那又黑又烂、如同抹布一般的腌菜,众人都面露难色,诸位奋武郎中,有一个名唤张济的,勉强吃了一口腌菜,嫌弃不已,丢下手中蒸饼,起身禀道:“司马大人,这驿站的饭菜没有半点荤腥,实在难下口,不如我去附近村子弄点酒肉来,大家吃饱,明天才好干活。”

    “也罢,弟兄们赶路辛苦,让李雄与你同去,只是不许买酒,不许骚扰百姓。”

    司马葳想这张济李雄皆有纯青境功力,有甚危险也足以自保,便应允了,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张济本是个精细伶俐之人,更兼家中颇有钱钞,如何肯要上官使银子,推了几番,抵死不要,自和李雄往附近的村子去了。

    驿站附近虽有村落,但山野之间并无像样的酒楼,只有村头路口有个小小茶摊,一个老妇正在那里煮水,摊上只有两幅座头,虽然残旧,倒也擦得干净。张济打眼一看,铺中摆着几样吃食,但具是些粗臜食物,比那驿站的腌菜蒸饼也好不到哪去,便开口问道:“店家,可有酒肉买些来吃?”

    “二位大人,酒便有些自酿的村酒,肉却是没有……”老妇见两人武官打扮,多少有些害怕,连忙立起身来答话。

    “媪媪休惊,不少与你钱钞,”张济见那老妇的样子,只道她是害怕官差吃饭不给钱,便从怀中掏出白花花一块银子,作笑脸道,“但有肉食,不拘牛羊鸡鹅,尽将出来卖与我们。”

    “官爷,不是老身不肯卖,实是没有哩!”老妇诺诺而言,生怕张济发作。

    张济说了半天,那老妇只道没有,此时屋后传来一声鸡鸣,张济过去一看,正是一窝七八个母鸡,当下大喜,便要老妇将那鸡杀四只来煮,老妇初时推说是抱窝鸡不肯卖,没奈何张济威逼利诱,终究还是怕了,拿了银子去收拾鸡肉。

    “李兄,且吃杯酒。”

    “方才司马大人吩咐不可饮酒,这要是带回一身酒气,恐见责于大人。”

    “两三杯村酒,不妨事。”

    老妇去杀鸡之前,张济让她先拿过一坛酒来,李雄碍于司马葳叮嘱,推辞几回,架不住张济苦劝,又闻到酒香,兀自把持不住,半推半就喝了起来。

    抿了几口酒,阵阵鸡肉香味从屋内传来,两人咽了口水,酒意更浓,那村酒虽粗,却不知为何格外上头,才喝了几杯便醉眼惺忪,手脚发软。正此时,一个小媳妇端着两碟菜蔬从后厨而来,虽是一身土布衣衫,却颇有几分姿色,来到桌边,娇滴滴道:“二位大人,鸡肉尚需炖煮,请先用些菜蔬下酒。”

    “小娘子可来同吃一杯。”

    张济原也不是胡乱轻薄之人,今日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在那小媳妇布菜之时,便要去摸那小手,不料尚未触及对方手背,就被那小媳妇反手扣住腕上经脉,张济这才发现此女内力不在自己之下,要发作,却是浑身无力,想喊也喊不出来。

    李雄不知利害,只道是小媳妇责怪张济轻薄,还在那儿傻笑,小媳妇杀意满盈,扬手抬臂,袖筒直对李雄面门,这才发觉死关当头,再要躲可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