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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剑势浩渺荡烟霞

    “竖子!今日必要你授首于烟霞之下!”

    自雾中现身,柳如涛嘶吼咆哮,已然全无高手风范,只见他左手突然间暴发,下死力抓住吕不疑还来不及收招的右手手腕,也不管他的指尖还留在自己心口,右手高举烟霞直愣愣地当头劈下,吕不疑右手受制,无法躲闪,唯有凝聚真气,举起早已血肉模糊的左臂硬挡,可内力终究不如对方,剑锋瞬间分皮切肉,入骨三分。

    “能避开吾之剑气,你合该夺路而逃,怎么胆敢再来欺吾!”

    柳如涛悲嚎着,又是当头一剑,没有技法,没有招式,只是用尽全力地劈砍,在吕不疑的左臂上留下另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招式上,吾输了,但你与吾终究境界有别,若你在登峰境,死的必然是吾!”

    语带怨愤,柳如涛劈出第三剑,吕不疑突然有点明白他的心情,那种境界停滞不前,只能等着被江湖浪潮吞噬的无奈,但眼下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哪容他得分心,挡下这第三剑,吕不疑猛抽右手,想挣脱控制,可柳如涛手如铁钳,死死攒紧。

    “放开!”

    第四剑又要劈下,吕不疑眼看死关当前,一声暴喝,右手索性不往后扯,反而用尽全力向前再刺,本来只是想威胁柳如涛的心脉,逼他变招,却不想内力一吐,柳如涛后背衣衫撕裂,血液溅上半空,电光石火之间,柳如涛那高举着烟霞的右手颓然垂下,长剑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不怎么清脆的闷响。

    “你……果然是奇才……你叫……叫什么名……”

    柳如涛最终没有了多说一个字的力气,无际的漆黑笼罩了他的双目,身体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生命就此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吕不疑。”

    虽然对手已然没有了呼吸,但吕不疑还是轻声报上了姓名,算是对这位对手最后的一点尊重。

    吕不疑并没有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这场战斗,那股真气从他的丹田推出,从手臂到指尖,再到射穿柳如涛的心脏,这就是登峰境的感觉吗?吕不疑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内功,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处迅速止血,而体内的真气和方才的自己相比,更是澎湃汹涌,仿佛源源不绝一般。

    “吕兄,你没事吧?”没有烟霞剑加持,房间里的烟雾很快散去,萧彦之看清吕不疑的方位之后,收起手中两张符箓,撕下衣襟,赶上来为吕不疑包扎,“本欲助吕兄一臂之力,可书中总写你们武者宁死也不愿别人坏了决斗,故而一直未敢出手。”

    “那些武侠话本,还是少看为妙,他日若再有生死关头,保我性命为先……”吕不疑当然明白,自己有所提升,全靠不断死战,不过他也没有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送掉性命的打算。

    包扎完毕,吕不疑正愁没有佩剑,便将烟霞擦拭一番收回鞘中,挂在自己腰间,又捡起柳如涛扔下的包袱,从里面点出属于自己的七千八百两收入怀中,剩下的又扔回柳如涛身边,而那位百变门门主,一直保持着那个妖娆的坐姿,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你们要是不出手阻拦,我等就此告辞了。”一番打斗,吕不疑身上衣衫已是破烂不堪,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藏好银票,接着便开口对着那女门主说道。

    “公子说笑了,奴家为何要出手?公子杀了赵家的门人,抢了赵家的钱财,与我妙手百变门何干?”这女人不论说什么话,总是一副勾人的媚态,“那包袱里拢共可有五万两银票,公子你真个就不要了?”

    “拿或不拿,你们跟赵家报信的时候,这笔账也会算在我头上,可我怕真要拿了,你们就舍不得我走了!”即便进入登峰境,吕不疑仍是本能的觉得这个看上去全无武功的女人没那么简单,绝不是个随便就能打发了的主儿,自己这会状态极差,实在不能再动手了。

    “公子果然聪明,七千多两银子,的确不值得我们与一位登峰境高手为敌,但若是五万两,那就得想办法留下了,”女人朝着二人来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公子请,奴家腿脚不便,就不起身相送了。”

    “没那么便宜吧,你们诈了我的银两,害我杀了赵家的门客,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算来,是你们妙手百变门欠了我的!”吕不疑向着门走出几步,却又猛地回头,锐目凝光,绝不似在说笑。

    “公子有何赐教?”百变门门主眼神中闪过一丝常人轻易察觉不了的不悦。

    吕不疑在残破的衣袖中掏来找去,终于翻出了之前从量刑司摸出来那张没来得及盖章的赎身票子,那票子在方才的打斗中中了一剑,被划开大半,只剩些许相连。吕不疑将票子放到百变门主身边的桌面上,顺势坐在原本柳如涛的位置上,如此这般一番说明。

    “此事不难,平日里需得五千两酬劳,今日便让奴家的门人为公子走一遭,算给公子赔不是了。”

    百变门主一口应承,只见她先是快慢不一地击掌七下,一名戴着面具的门人从西边的门进了来,一身罩袍,看不出男女,门主指了指桌上的票子,那人便上前拿了去,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又回来将票子放还原处,吕不疑一看,竟是完好如初,一点粘连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修好票子,门主又是击掌七下,快慢间隔与方才不同,一个同样戴面具、穿罩袍的门人从南边进来,也不知和刚才那位是不是同一个人,百变门主用独门黑话交代了任务,那门人拱手领命,上来取了票子而去。

    接着便是漫长地等待,双方非敌非友,也只得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些闲话。

    “公子衣服破了,一会出去不好见人,不如奴家替你缝补一番……”

    “不消劳烦了,这衣服破成这样,我还是买件新的好……”

    百变门主边说,那涂着大红甲油的手边不老实地往吕不疑的胸肌摸去,吕不疑赶紧躲开。

    “二位公子请用茶,放心吧,你们拿的银子,还不值得我们用无色无味的奇毒。”

    “谢茶。”

    百变门主又是一番击掌,一名门人送上两盏清茶,吕不疑二人虽然口渴,可是说什么也不敢饮用。

    “这书架上的书可以翻看么?”

    “但看无妨,只是上面那排奇数的内页有毒,中间那排偶数有毒,下面那排除了第三本、第五本和第十三本都有毒,公子可要小心着些。”

    萧彦之本来对书柜上几本易术的书有点兴趣,听了门主这么一说,看书的念头打消个精光,只是尚有一事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请问门主,你们究竟是如何平白变出店铺的?”

    “二位公子是外行人,奴家告之不妨。本门在那咸阳街市上捡了几处不起眼的店面,趁夜悄悄将那店铺招牌改成双面,装上机关,如此便可自由变换;再遣一二门人混入到那店内做工,之后趁夜将店铺内装上机关暗格、隐门地窖,公子来时也曾见过,我们在原本没有路的地方削薄人家院墙,开辟道路,借此密道运送伪装用的货物。寻到有钱的活鱼,便安排门人在街上布局暗示,让他必定会游进我们的店里,至于店里原本的人员,或用诈术让人暂离,或下蒙汗药藏于地窖之中,完全不知,如此一来,那些活鱼即便后来醒悟,连地方也没处去找。”

    那女门主倒是真没防备,一五一十的将诈术之道娓娓述来,吕不疑与萧彦之正在感慨这江湖诈术竟是如此机深,忽然二人来时的门被粗暴推开,八名位铠甲武士大步迈进,分列两边,接着是对旗对牌、对伞对扇、金瓜月斧诸般仪仗,原本不小的房间顿时拥挤不堪,队伍最后进来一位身穿官服、脚迈官步的官员。

    吕不疑和萧彦之一看,顿时坐立不安,二人虽然官位低微,没接触过多少大员,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官员身上袍服,分明是太尉形制,更兼举手投足间官态十足、不怒自威,难不成这妙手百变门真与当朝太尉有所勾连?

    二人正在心虚,却见那太尉缓步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张票子甩在桌面之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那班仪仗又依序跟出。百变门主杏眼一瞟,略略点头,探出两根葱指将那票子推到吕不疑面前,娇声道:“如此,我妙手百变门便与公子两清了。”

    吕不疑拿起票子,上面果然多了一道鲜红的量刑司印章,便也不再多做停留,与萧彦之告辞离去。

    “吕兄,这百变门的诈术竟是如此,好在那女门主对你还算客气,否则怕是不好对付。”银票失而复得,总算没有酿成大错,回头路上,萧彦之不胜唏嘘,只叹这江湖似海,自己书中所学远远不够,日后尚需多多躬行。

    “能让我们看到的,只是皮毛而已,”吕不疑方才筋疲力尽,不得不与那妖娆的百变门门主对坐,近距离聆听门主的魅音,此时一身鸡皮疙瘩还没退去,“至于那位门主,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又是一番兜兜转转,两人终于回到街面,此时外面已是星月漫天,医馆药铺早就打烊,吕不疑只能带着一身剑伤回家,推开家门,终于坚持不住,倒头便睡。

    好在武者家中常备伤药,萧彦之翻找出来,如法炮制,做成膏药敷在吕不疑伤处,折腾了许久方才妥当,一看竟已是丑时,也只得在吕不疑家中对付着歇息一晚。

    第二日正午,吕不疑方才悠悠转醒,萧彦早已回衙门应差,只在桌上留有字条,让他醒来后自己将伤得最重的几处膏药换上新的,右手、左臂的肌腱断裂,需得好生静养,短时间内不可动武,否则落下暗伤,有碍武道之途。

    依言换了药,吕不疑赶紧洗漱一番,换上干净衣衫,将要给菱香姑娘赎身的东西细心包了个小包袱收在怀中,又装了些碎银出了门去。

    今日又不去衙门应卯,吕不疑多少有些心虚,不过听萧彦之说近日里没有算得天命异象,章大哥也没有谴人来催自己去衙门,也就厚着脸皮先去办自己的事了。

    “老丈,十个髓饼、二斤熟羊肉,有甚好菜蔬再拿两样来!”

    吕不疑本想先去帮菱香姑娘赎身,只是正赶上饭点,满街烟火,这才想起自己已有一天多水米未打牙了,饥肠辘辘的他实在按捺不住,找了间熟识的小食肆,在街边的位置坐定,准备先大快朵颐一番。

    饭菜端上,吕不疑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可能是前两日体力消耗过度,只觉得远远没有满足,于是又要饼要肉吃个不住。

    “吕大人,要饼老身便再蒸些,肉却是没了,”吕不疑狼飡虎食,竟是把个小店中原本要卖一天的肉食吃了个干干净净,店家老汉怕他吃出毛病,婉转劝了几回未果,也只得由着他吃完为止,“大人今日……好胃口!”

    “既如此吃个八分饱罢了,会钞吧!”

    吕不疑与老汉算了饭钱,意犹未尽,眼见对过有个提篮叫卖糖果子的小厮,便喊过来,那小厮见有生意,飞也似的跑来,却不防一乘四人抬的步撵行过,正撞在左前方轿夫的腿上,轿夫人高马大,只是稍稍趔趄,小厮却是四脚朝天,篮子里的糖果子洒了一地。

    “你这贼乞丐,莫不是活得腻味了?敢来冲撞我家老爷!”

    步撵边上,跟着两名武夫打扮的随从,其中一个见小厮撞了自家老爷的步撵,就要上前打骂,却被吕不疑纵身上前,将那小厮护在身后,那随从豪横惯了,也不问吕不疑名姓,抬手便要打,却被那步撵上的人出言制止:“算了,老爷我今日心情好,休同这般腌臜计较,早些回府,”

    那随从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顿毒打,放下拳头,转而催促轿夫快行,原来那步撵之后,还跟着一乘红色喜轿,却没有送亲媒人和吹打鼓乐,一看便知娶的是小妾外宅。

    吕不疑瞥了一眼那扬长而去的步撵和喜轿,摇了摇头,走到那小厮边上,扔给他一块足够整篮糖果子有余的碎银,捡了两个篮子里干净的糖果子,边啃边往天香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