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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王八还是田螺?

    时间一晃眼便过去十二载——

    若说凉州以奇山异石闻名遐迩,那苏州则以水榭楼台引得八方宾客。可惜,这山山水水除了吸引人,还频出魔怪。

    这几日“水魔”一词传遍了苏州大街小巷,言之,岸畔嬉戏之客常被水中妖物伏击而消失不见。目击者云,此魔在不足十亩的池塘内便能掀起数丈高浪,一对漆黑如墨的爪从浪中出现,速如闪电将其拉入水底。待众人反应时,水面已恢复如初,而嬉戏之人已消失无踪。

    虽因魔物之故,近水游乐之人已寥寥无几,但总有一些年轻气盛、不畏危险的后辈,想要尝试些刺激。

    这日,林太守家中不听话的小女儿便偷溜了出门,约了友人同往河畔欢游。林太守发现女儿不见之后是又气又急,屡屡询问之前向各大仙门请求的援助是否已经赶来。

    常言道,修者驾剑而飞日行千里,这算算时日,也该到了吧。

    然而他已顾不上这些,便遣了家仆去几处嬉水胜地寻人。

    这林家小姐在柳河水畔玩得正欢,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只见浑浊巨浪腾空而起,卷起的阴影竟盖过了烈日,周围刺耳的尖叫声一片,惊得林家小姐颤悠悠回过头,却已被吓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而此时一双光溜溜的黑手倏然从水中探出,直直地冲女子抓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清脆的笛音刺破凝结的气息,伴随之的是鹅黄色的灵鹊似利剑一般径直飞向那魔怪之手。

    魔怪遂放弃了攻击人类女子,转而将恶爪扑向灵鹊。众人这才看清这恐怖魔手——一双伸缩自如的手臂如抹了胶一般黢黑而锃亮,手指尖长着令人寒毛直立的血红钩爪。难以想象被这爪子抓到会是何等下场,可这灵鹊却游刃有余地躲着恶爪的突袭。再仔细一观察,原来这灵鹊是随着悠长婉转的笛音上下跃动,与其说是在躲避袭击,不如说是拍着翅膀跳着舞蹈,惬然而曼妙。

    笛音的来源是一位一身青衣的女子,她头上扎着显眼的红绳,眼角有一丝斑纹状的青色胎记。这胎记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二年后、已长大成人的沐秋茗。她脚尖点水,轻盈地立于这柳河之上。她冷冷地盯着魔怪,白皙的指尖不紧不慢地在玉笛上游走。

    忽然笛声一转,原本如溪水缓缓流淌的音调忽急转直下,如利刃出鞘,又犹如暗器精准突透,而舞动的灵鹊也开始随着音律回头猛攻。这鸟儿的尖喙和指爪皆被施加了破魔的法术,在那魔手上轻轻一划的伤口也立马焚烧生烟。那魔手吃痛,迅速潜入水中逃匿,原本在袭击中此起彼伏的波涛也瞬间归于平静。

    逃走了?

    沐秋茗不敢懈怠,笛音虽止,双手却仍保持着吹奏姿态,眼眸则地紧紧盯着水面。半晌,确认已无魔怪气息,才卸了口气,手也松软下来,欲将玉笛收入行囊之内。

    然而就在这一刻,原本回归死寂的水面再度沸腾而起,巨大魔物赫然现于沐秋茗身后。她第一时间转过身——此时它已不再躲藏,除了那双狰狞的长手,整个身躯都从水中钻了出来,它浑身包裹着密密麻麻青苔与绿藻、那黝黑如胶的躯体上覆盖了一只巨大的泥壳。

    像一只巨大的王八。

    ——或者更像一只田螺?

    沐秋茗脑中还在思考更像王八还是田螺时,却见那只黑手迅猛地向她袭来——

    等的就是这一刻,沐秋茗暗笑,她早已提前在水面上布下多重爆破法阵,就等这怪物露出全身。她将手中的玉笛轻巧地旋转了一圈,随后稳稳地握住,轻轻地放到了唇边。一曲引爆的小调明快奏出,瞬间水中惊涛四起、炸作一团。

    然而水浪过去之后,那螺怪竟毫发无损。

    沐秋茗暗叹不妙,没想到这厮竟然背着这么硬的壳子……

    糟糕——

    她来不及躲闪,便被那再次扫来的长手紧紧扼住了咽喉,她试图挣扎,却使不上丝毫力气。一旁的灵鹊急着救主,却无音律引导、只能莽撞地冲怪物啄去,却被巨怪的另一只长手捉住,瞬间捏成肉泥碎片!

    来不及为灵宠哀悼,青衣女子更担忧自己的性命——

    我要命绝此处吗?

    等等,似乎还有什么未竟的大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更奇怪的是,哪怕是性命攸关的此刻,她竟也无一丝害怕。

    她的面部因缺氧而发紫,她的双目却泛起一丝蓝光,只是一丁点儿,片刻即消逝不见。

    但眼前的巨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蓝光,错愕间,它松开了锁住女子脖颈的魔爪,青衣女子乘机向后跃出数步躲避,仍身姿绰约,轻盈仙步点水而立,未有半分慌张。

    “喂,那个绿绿的丑八怪——”

    正在双方僵持的焦灼时刻,旁侧传来一阵轻佻的少年之音。

    沐秋茗和那螺怪几乎同时转过身去——

    却见岸边的一颗白杨树上正坐着一位白衣郎君,单腿悬空、半身斜靠,一手掌着剑柄、另一只手把玩着树叶,微微昂首、不羁轻笑。

    不过,见一人一怪同时转过身,那人笑容渐敛。

    “……没叫你。”

    他一个跃起,轻快如飞燕。踏风而至,一柄寒星长剑出鞘、直直刺穿泥壳。他抽出剑身,日光折射在剑刃上,剑气随银芒舞出,将那螺怪的壳子削成了碎片。

    那怪物要害暴露,已见虚弱,垂危之际却愈加狂暴,挥舞如鞭之爪,转而向那剑客袭去。

    然其身后又是一阵笛音奏起,此时音调已变、吹的是一曲摧神之谣。魔物身心皆受折磨,动作变得迟缓。他瞅准时机,抬手又是数道剑气飞出,直击怪物咽喉。

    伴随着怪异的哀嚎,魔物如山峦倾倒,拍打之间溅起千层水花,河中波涛汹涌,直至将袭卷整个河面。一时间,天地仿佛都被这海啸般的浪势所吞没。而魔物的残躯也在骄阳下开始褪色、碎裂,直至整个躯体都化作一朵巨大的尘云,彻底在柳河之上消散泯灭......

    在怪物覆灭之时,沐秋茗隐约听到一阵婴儿啼哭之声,似从那即将消逝的庞然大物残骸深处飘出。她微怔半晌,自疑耳畔幻听,却见一旁的白衣少年亦露出犹豫之色,不禁轻蹙秀眉,心头困惑重重。

    而此时林太守正巧赶来,他抱住获救的小女痛哭流涕,末了才想起当请教恩人姓名。

    白衣剑客抱拳行礼:“在下岳州凌家凌司辰,得太守诛魔令而来。”

    这一声“凌司辰”,倒是激起了沐秋茗脑海中零零星星的回忆。只是,这幼年仙塾修学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她早已记不太清了。

    这诛魔令乃是玉清门千年前所发,遍赐各州各郡大小乡县,以应魔患求援之需。俗云:“一州见魔,五门共赴。”

    “东海沐家,沐秋茗。我也是因诛魔令奉家父之命前来。”沐秋茗整理了一下行装,也行礼道。

    林太守向二人回礼毕,便回头安置女儿去了。林家女儿神情恍惚似魂魄已被吓出窍,只能在父亲和家仆的搀扶下才能勉强挪动脚步。

    沐秋茗打量起眼前的白衣青年,同记忆中一样,高高扎起一束马尾,潇洒地扬在头顶。而和童年那圆脸小子不同,如今看着是眉如清风,齿如寒冰,身如青竹,衣袂飘扬。一柄银色寒星长剑背在身后,朱漆雕刻的诛魔令牌则与一枚吊着红色流苏的火琉璃玉佩一同被他得意地系在腰前。

    她礼貌行礼道:“方才多谢凌公子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凌司辰莞尔而笑,“沐姑娘,我们——十二年没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