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弹琴？训狗？
“秋茗曾死而复生，童年之事，已悉数忘记。”
这话前半句为真，后半句却并非实话，只是，已然十二年未见，她这些年也经历了太多风雨变故，那段病痛缠身的过往她早已不愿再提。
他点点头，明白她此话含义。
“不过……”她话锋一转，“凌公子的剑，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哪里哪里。”凌司辰谦谦回言，却满面春风得意。
“凌公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收起笑容，心想：莫不是在说那句“绿绿的丑八怪”……
“这还得怪沐姑娘你，要不是你用爆破阵炸得那丑八怪浑身挂起绿藻，我也不至于弄错颜色引起你的误会……”
“你——”沐秋茗蹙眉怒目，但转瞬收起神情，“罢了，我学艺不精，让你见笑了。”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最后那声颇为怪异的“啼哭”之声，被他这一气，硬生生把话憋回了心里。
“沐姑娘说笑了，久闻沐家纵音术天下无双，操鸟控兽、立阵夺魄，今日得以耳濡目染，如听仙乐。想当年你……”他欲言又止，见她神色回避，便转了话锋道：
“这魔物如此难缠，怎么也得是个上等魔，想不到此地竟吸引了这等凶怪。”
“苏州水乡隽秀罔极、人杰地灵，这水魔专吸妙龄之人的精气，盘踞于此不足为奇……”沐秋茗话说到一半，只感觉脖间似火烧般灼痛，原来之前那水魔袭击的痕迹，已渗入了邪气，撕裂着皮下筋脉。
凌司辰欲上前帮忙，伸手将触及她白肤，又甚觉不妥，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瓷瓶，递给对方。
“此乃金竹莲露膏，取些许涂于创伤处，可抑制阴秽邪气。”
沐秋茗接过瓷瓶，见其瓶身玲珑小巧却泛着浅浅幽光，便知是青竹湖湘的稀世灵药。
她道了谢，便按指示照做了，痛感顿时消失，只觉神清气爽。
而此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动作。凌司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方才已然平静的水面泛出点点微光，起初还有鸟雀之形，继而化作漫天星尘，风一吹便都飘散了。
这林太守安顿了女儿之后便转头邀请二位仙客一同前往府上小聚，他叫人备了些餐食酒水以示答谢，沐秋茗只称自己尚有别的事务需处理，便就此别过。而凌司辰则因多日御剑飞行滴水未进，一摸肚子都已饥肠辘辘，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
沐秋茗辞别二人之后，在苏州最热闹的街巷漫步闲游，本打算去一趟最出名的点翠坊买点胭脂，却被途中一处人流簇拥的楼阁吸引了过去。算算时日，原来今日是仙才阁的选才之日。仙才阁顾名思义，乃是岳州凌家、螺州文家、东海沐家三大仙门遴选当地有修仙资质的少年才俊之处。
说到当今天下五大仙门，其中螺州文家世代居于南疆城外幽潭秘林，擅炼制丹药与操使毒蛊之术；岳州凌家则居于青竹湖湘，善附仙力于刀剑，剑法奇谲精妙、变幻无形，刀法更是凌厉迅猛、势如破竹；
而他们沐家，栖于东海之岛，善音律，循自然之声，与海浪礁石为伴，随潮汐起伏抚琴奏乐;
至于太衡山的玄阳宗，门下弟子皆骁勇善战、以至阳至刚的仙法闻名天下；而玉清门的仙道们则善施法阵、布结界，他们居住的昆仑山更是相传人间离仙魔两界最近之处。
如今这世道，皇权帝制犹如摆设，下至州官百姓，上至王公权贵，但凡有点资质的孩童，都会被其父母想方设法送入仙门学法。玉清门非王子皇孙不收，玄阳宗入门需闯那十八铁阵，所以一般平民能进的，只有三大氏族承袭的仙门。
而途径也相对简单，只要通过三大仙门在各州各郡所设仙才阁的资质考核，便能拜师入门。传闻，入门时所赐的龙血冰饮，乃是开天辟地的九曲神龙将其神血滴入千年霜冻的蓬莱冰泉中得来，一口即可激发潜在灵力，开启漫漫修仙长路。
……不过是真的相当难喝。沐秋茗身为宗族之女，自幼便被要求每晚饮用冰饮。那水阴寒刺骨，以致后来她恶疾突发，她父亲也怀疑与冰饮有关，便不许她再喝。
走近这仙才阁一看，嚯，这凌家的队伍可是比她沐家的长不少。
她心中不服，凑过前去，向那长长队伍末尾的人问道，
“这位大嫂，您为什么不排沐家的队伍呢？”
那大娘一边牵着梳着小辫的孩童，一边反问：“沐家？沐家会什么，弹琴？训狗？我也会啊！看看凌家，那剑法、那架势，我家宝儿若能学会，该有多帅气。”
弹琴？训狗？沐秋茗被这回答噎住，一时语塞。
“可是，可是，您家宝儿是女孩呀，舞刀弄剑太危险了，还是沐家仙法——”她话还未竟，便被大娘残忍打断。
“女孩又如何？再说，就算学得不精，万一将来能得凌家那三位公子青睐，与他们结为夫妻比翼同修，那宝儿这一生也没甚遗憾了……”那大娘眉飞色舞地说着，看得出，心里正替女儿打着美滋滋的算盘。
沐秋茗连连摇头，那俩老的就算了，小公子凌北照尚在总角之年，这都被人惦记上了……
不过，她听完大娘的话内心五味陈杂，看着沐家的选台前人影稀疏，更是悲从中来。沐家于仙门之列，日渐式微，昔日荣光，已是日薄西山。当年她母亲在世之时，沐家定是世人景仰之所，而如今……
半月之后便是万众瞩目的飞仙大典，谁叫如今凌家才是夺魁热门呢？
可她思来想去，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掏出怀中横笛，于这阁前徐徐吹奏起来。
笛音悠扬，如山涧细流孱孱轻涌，又如谷中清风穿林而过。她指尖飞速跳动，唇瓣轻贴笛身，双眼似暗波婉转。
不仅是这阁中人群，连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围观。
之前那大娘，与那队伍中众人一同，听得朦胧神醉，双腿不受控制地向沐家选台的方向挪动。
就在此时，一声严厉喝斥徒然响起，刺穿了周遭笛音构筑的朦胧梦境——
“住手！——仙门规矩都忘光了？”
一只有力的手擒住她正吹奏的玉笛，仙乐戛然而止。那些双眼迷离的围观群众也如梦初醒，彼此相觑、茫然无措，仿若还在神游一般。
沐秋茗侧眼看去，来人竟是她爹座下大弟子、她的大师兄莫廉。
“大胆，竟然当众吹奏幻梦夺神谣，仙门禁令第二条怎么说的来着？”
她嘟囔道：“不可对凡尘之人使用仙法……”
这仙门三条如铁禁令她自然倒背如流。
其一不可私登蓬莱岛
其二不可对凡人施法
其三不可与魔族同污
她不解：“师兄怎在此地？”
“每月初一，沐家的仙才阁选台都由我主持，这次正好轮到苏州，就见你在这胡闹。你来此作甚？”
“我来除魔。”
“除完了？”
她点点头。
“那便快回去，省得师父忧心。”嘴上催促她，心中似乎又放心不下，便道，“等等，我同你一起回去。”
莫廉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随行的另两位沐家弟子，让其二人替他主持完此番才选。
临走前，沐秋茗回过头望了一眼那仙才阁，却见方才排在凌家队伍末的那位大嫂迟疑片刻，终是带着女儿移步去了沐家的队伍后。
她得意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凌司辰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睁眼只觉头晕目眩，原来是昨夜宴席之上那酒醇香绵长，不知不觉便饮了好几斛，末了便摇摇摆摆来到庭院，以剑为枕，在一棵石榴树下酣甜地睡着了。
恍惚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这话前半句为真，后半句却并非实话，只是，已然十二年未见，她这些年也经历了太多风雨变故，那段病痛缠身的过往她早已不愿再提。
他点点头，明白她此话含义。
“不过……”她话锋一转，“凌公子的剑，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哪里哪里。”凌司辰谦谦回言，却满面春风得意。
“凌公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收起笑容，心想：莫不是在说那句“绿绿的丑八怪”……
“这还得怪沐姑娘你，要不是你用爆破阵炸得那丑八怪浑身挂起绿藻，我也不至于弄错颜色引起你的误会……”
“你——”沐秋茗蹙眉怒目，但转瞬收起神情，“罢了，我学艺不精，让你见笑了。”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最后那声颇为怪异的“啼哭”之声，被他这一气，硬生生把话憋回了心里。
“沐姑娘说笑了，久闻沐家纵音术天下无双，操鸟控兽、立阵夺魄，今日得以耳濡目染，如听仙乐。想当年你……”他欲言又止，见她神色回避，便转了话锋道：
“这魔物如此难缠，怎么也得是个上等魔，想不到此地竟吸引了这等凶怪。”
“苏州水乡隽秀罔极、人杰地灵，这水魔专吸妙龄之人的精气，盘踞于此不足为奇……”沐秋茗话说到一半，只感觉脖间似火烧般灼痛，原来之前那水魔袭击的痕迹，已渗入了邪气，撕裂着皮下筋脉。
凌司辰欲上前帮忙，伸手将触及她白肤，又甚觉不妥，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瓷瓶，递给对方。
“此乃金竹莲露膏，取些许涂于创伤处，可抑制阴秽邪气。”
沐秋茗接过瓷瓶，见其瓶身玲珑小巧却泛着浅浅幽光，便知是青竹湖湘的稀世灵药。
她道了谢，便按指示照做了，痛感顿时消失，只觉神清气爽。
而此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动作。凌司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方才已然平静的水面泛出点点微光，起初还有鸟雀之形，继而化作漫天星尘，风一吹便都飘散了。
这林太守安顿了女儿之后便转头邀请二位仙客一同前往府上小聚，他叫人备了些餐食酒水以示答谢，沐秋茗只称自己尚有别的事务需处理，便就此别过。而凌司辰则因多日御剑飞行滴水未进，一摸肚子都已饥肠辘辘，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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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茗辞别二人之后，在苏州最热闹的街巷漫步闲游，本打算去一趟最出名的点翠坊买点胭脂，却被途中一处人流簇拥的楼阁吸引了过去。算算时日，原来今日是仙才阁的选才之日。仙才阁顾名思义，乃是岳州凌家、螺州文家、东海沐家三大仙门遴选当地有修仙资质的少年才俊之处。
说到当今天下五大仙门，其中螺州文家世代居于南疆城外幽潭秘林，擅炼制丹药与操使毒蛊之术；岳州凌家则居于青竹湖湘，善附仙力于刀剑，剑法奇谲精妙、变幻无形，刀法更是凌厉迅猛、势如破竹；
而他们沐家，栖于东海之岛，善音律，循自然之声，与海浪礁石为伴，随潮汐起伏抚琴奏乐;
至于太衡山的玄阳宗，门下弟子皆骁勇善战、以至阳至刚的仙法闻名天下；而玉清门的仙道们则善施法阵、布结界，他们居住的昆仑山更是相传人间离仙魔两界最近之处。
如今这世道，皇权帝制犹如摆设，下至州官百姓，上至王公权贵，但凡有点资质的孩童，都会被其父母想方设法送入仙门学法。玉清门非王子皇孙不收，玄阳宗入门需闯那十八铁阵，所以一般平民能进的，只有三大氏族承袭的仙门。
而途径也相对简单，只要通过三大仙门在各州各郡所设仙才阁的资质考核，便能拜师入门。传闻，入门时所赐的龙血冰饮，乃是开天辟地的九曲神龙将其神血滴入千年霜冻的蓬莱冰泉中得来，一口即可激发潜在灵力，开启漫漫修仙长路。
……不过是真的相当难喝。沐秋茗身为宗族之女，自幼便被要求每晚饮用冰饮。那水阴寒刺骨，以致后来她恶疾突发，她父亲也怀疑与冰饮有关，便不许她再喝。
走近这仙才阁一看，嚯，这凌家的队伍可是比她沐家的长不少。
她心中不服，凑过前去，向那长长队伍末尾的人问道，
“这位大嫂，您为什么不排沐家的队伍呢？”
那大娘一边牵着梳着小辫的孩童，一边反问：“沐家？沐家会什么，弹琴？训狗？我也会啊！看看凌家，那剑法、那架势，我家宝儿若能学会，该有多帅气。”
弹琴？训狗？沐秋茗被这回答噎住，一时语塞。
“可是，可是，您家宝儿是女孩呀，舞刀弄剑太危险了，还是沐家仙法——”她话还未竟，便被大娘残忍打断。
“女孩又如何？再说，就算学得不精，万一将来能得凌家那三位公子青睐，与他们结为夫妻比翼同修，那宝儿这一生也没甚遗憾了……”那大娘眉飞色舞地说着，看得出，心里正替女儿打着美滋滋的算盘。
沐秋茗连连摇头，那俩老的就算了，小公子凌北照尚在总角之年，这都被人惦记上了……
不过，她听完大娘的话内心五味陈杂，看着沐家的选台前人影稀疏，更是悲从中来。沐家于仙门之列，日渐式微，昔日荣光，已是日薄西山。当年她母亲在世之时，沐家定是世人景仰之所，而如今……
半月之后便是万众瞩目的飞仙大典，谁叫如今凌家才是夺魁热门呢？
可她思来想去，也咽不下这口气，便掏出怀中横笛，于这阁前徐徐吹奏起来。
笛音悠扬，如山涧细流孱孱轻涌，又如谷中清风穿林而过。她指尖飞速跳动，唇瓣轻贴笛身，双眼似暗波婉转。
不仅是这阁中人群，连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驻足围观。
之前那大娘，与那队伍中众人一同，听得朦胧神醉，双腿不受控制地向沐家选台的方向挪动。
就在此时，一声严厉喝斥徒然响起，刺穿了周遭笛音构筑的朦胧梦境——
“住手！——仙门规矩都忘光了？”
一只有力的手擒住她正吹奏的玉笛，仙乐戛然而止。那些双眼迷离的围观群众也如梦初醒，彼此相觑、茫然无措，仿若还在神游一般。
沐秋茗侧眼看去，来人竟是她爹座下大弟子、她的大师兄莫廉。
“大胆，竟然当众吹奏幻梦夺神谣，仙门禁令第二条怎么说的来着？”
她嘟囔道：“不可对凡尘之人使用仙法……”
这仙门三条如铁禁令她自然倒背如流。
其一不可私登蓬莱岛
其二不可对凡人施法
其三不可与魔族同污
她不解：“师兄怎在此地？”
“每月初一，沐家的仙才阁选台都由我主持，这次正好轮到苏州，就见你在这胡闹。你来此作甚？”
“我来除魔。”
“除完了？”
她点点头。
“那便快回去，省得师父忧心。”嘴上催促她，心中似乎又放心不下，便道，“等等，我同你一起回去。”
莫廉一边说着，一边招呼随行的另两位沐家弟子，让其二人替他主持完此番才选。
临走前，沐秋茗回过头望了一眼那仙才阁，却见方才排在凌家队伍末的那位大嫂迟疑片刻，终是带着女儿移步去了沐家的队伍后。
她得意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凌司辰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午时，睁眼只觉头晕目眩，原来是昨夜宴席之上那酒醇香绵长，不知不觉便饮了好几斛，末了便摇摇摆摆来到庭院，以剑为枕，在一棵石榴树下酣甜地睡着了。
恍惚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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