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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百里奉转过身来,看向竺光济。竺光济惊慌失措的样子,使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吧,他对竺光济的失态给予了充足的耐心。

    “焚寂,不要对后辈太严格了,他才十五岁而已。”百里奉对焚寂说道,他手上的火把闪烁着淡黄色的火焰。

    焚寂没有回话,不过他也没有再嘲讽竺光济了。他只是站在竺光济的身后,等待着他自己站起来。

    竺光济瘫坐在地面上,生物的本能告诉他应该尽快逃跑,但是他双腿发软,完全站不起来,而且身后还有焚寂中将拦着,完全没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在口腔内犹如落入沸水的蜈蚣般不断挣扎着,那份疼痛顺着喉咙一直向下,向身体的深处传去,使得他浑身痛苦不堪。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在遇到兽人的那个晚上没有过,在目睹爸爸和兽人战斗的那个上午没有过,在与百里奉战斗的时候也没有过。竺光济冷汗如雨而下,把衣服打湿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竺光济感觉自己的身体适应了这份恐惧。他的双腿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驱使他向上站起。他抬起手来,想抓住什么借力站起来,他的手就那样在空中挥舞着。焚寂握住了那只挥舞的孤寂的手,竺光济先是一愣,当他意识到是身后的焚寂中将在扶他起来的时候,他一用力,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竺光济喘着粗气,虚弱地道着歉,他微微弓着腰,膝盖微曲,一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的样子,“对不起,我缓过来了。”他继续说着,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转了个身,面向了百里奉,“走吧,上将,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竺光济虚弱的语气,配合颤抖的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硬撑。不过,令百里奉不解的是,为什么竺光济会表现出如此害怕的样子,他明明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样子,就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百里奉转过身去,继续往里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在想自己让他也知道这个是否是正确的选择。说实话,百里奉对竺光济还不是特别了解,他在思考就因为竺光济会使用符就擅自把他归为同伴是否太草率了。不过话说回来,时间之紧迫又令百里奉感到烦躁。三个月前兽人就尝试越过河了,这还只是发现了的,会不会有更多还未发现的潜伏进来的兽人呢?百里奉一边走,一边焦躁地思索着。兽人早已出手了,自己却只能见招拆招。如果,如果我败给了兽人……他想,那我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死去的战友啊?百里奉紧紧地握住了火把,火把发出了咯吱咯吱地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接下来的路是一条笔直的路,这条路修得十分工整。走在这条山洞内的人造路上,一股特有的寒冷顺着竺光济的衣领往下滑,竺光济感觉自己仿佛在被孤寂与恐惧舔舐全身。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竺光济看到了出口,前面似乎有一个较大的空间。

    突然,一阵咆哮声从前面传来,那咆哮与竺光济迄今为止听到的任何咆哮都不同,竺光济从未听到过有哪种野兽发出过这样的咆哮。这是一种充满了破坏与野性的咆哮,是一种强大与暴力的结合。竺光济又双腿一软,幸好焚寂及时扶住了他。

    “我就猜到了。”焚寂不屑地说了句。

    百里奉和麦则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径直朝前走去。竺光济站在原地缓了缓,待情绪稳定后在焚寂的搀扶下也继续走着。

    前面果然是一个人工挖凿的大厅,也就是说,为了藏这个东西,人们对着山上挖了一条路,并且在山里面挖出了一个大厅吗?竺光济一边朝那个大厅走去一边暗暗想着。当他走到大厅的门口时,百里奉上将已经把大厅墙壁上的壁灯全部点燃了。

    在大厅的中央,有一头可怕的怪物。

    竺光济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是停止了,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一股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令他感到浑身生理性不适,他全身一瘫,一条胳膊被焚寂扯着,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全部往地上落。

    “喂喂,至于吗?”焚寂感到有点儿奇怪,就算害怕也不至于怕到这种程度吧?

    当竺光济第一眼看见那怪物时,就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毫无疑问,那怪物是一只兽人。然而,他并没有看出那是哪种野兽。在三个月前的那次兽人潜入行动中,竺光济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半鱼半人的兽人,但这次他完全看不出来。这兽人身高两米往上,体格硕大,至少要两三个人手拉着手才能环着它的腰抱一圈。在它头上,有着如同鹿一般的角,犹如盘绕的虬枝。它的脸乍一看就像是牛,但是又有人的特征。它浑身包裹着类似于鱼的鳞片,鳞片之下覆盖着健硕的肌肉,看上去令人感到胆寒。而它的脚和飞禽的脚很像,长长的爪子在坚硬的地面上划出道道裂痕。那兽人浑身绑了四条铁链,四条铁链的另一端分别固定在四根钉柱上,而四根钉住则固定在大厅的四个角落里。兽人正好被固定在大厅的中间位置,而在兽人脚下的地面,有着特殊的很明显的人为的图案。

    “那个,是,符吗?”竺光济大口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的视线有点儿模糊了。

    “符也是分很多种的。”百里奉解释道,“那兽人脚下的符,属于封印符。”

    这时,那兽人抬起头来,面朝天花板,竺光济看到它的胸脯急剧地鼓了起来。然后,它用力一吼,一阵不亚于刚才那声咆哮的巨响犹如雷鸣般朝竺光济涌来。竺光济条件反射般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却没有丝毫用处。恐惧犹如虫子在他的血管里爬行。

    吼叫持续了数秒,对竺光济来说这数秒犹如数个世纪那般漫长。吼叫结束后,又过了好几秒,他的意识才逐渐恢复,视线才逐渐清晰。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百里奉和麦则笔直地站着,面朝那只兽人,而扶着自己的焚寂中将也一动不动,感受不到一丝恐惧。竺光济突然感觉好丢人,他费力地重新站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辰爪。”待那个兽人停止吼叫并安静下来后,百里奉对那个兽人打起了招呼。原来兽人是可以与人类交流的吗?竺光济情不自禁地想。

    “你是?”名为辰爪的兽人发出了粗犷的声音,“你是谁?那个叫杰文的混帐呢?”

    “杰文上将没空理你。”百里奉上将不屑地说道,“真没想到,二十年了,你居然还这么精神。”

    “啊?二十年了?啊……都二十年了啊……”辰爪抬起头来,仰视着冰冷的漆黑的天花板,“那个叫杰文的,该不会已经老死了吧?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百里奉双手环胸,语气中充满鄙夷,“你难道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了吗?真丢人啊,直到如今,我都还记得当初你被杰文上将爆砍的场面啊,那还真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啊。”

    “啊?”辰爪似乎想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但由于锁链的缘故,它的胳膊只能抬到胸口。它暴躁地扯了扯锁链,却完全无法扯动,锁链相互碰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巨大声响。

    “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二十年的封印生活把你那小到可怜的脑容量也封印了吗?”

    “哈哈哈哈!”辰爪扬起脑袋大笑起来,“就算你没说错吧,那你现在是来干嘛的?”

    “没什么,只是想让我们的一个新人见见所谓的‘最强兽人’罢了。这个新人似乎对战胜兽人有些许迟疑,所以我得给他点儿信心啊。”

    “战胜兽人?”百里奉的话似乎戳到了辰爪的痛处,它因为感到被挑衅而愤怒地肆意摇晃着身体,一次比一次更用力。绑在它身上的锁链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似乎随时都会断掉,“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啊,我们是被那个叫杰文的混帐打败的,可不是被人类打败的啊。不过,只要那个混帐还属于生物,就不可能不会死,就算没人能杀死他,他迟早也会老死。就算我们这一代兽人不能将你们赶尽杀绝,但是只要把那个人类耗死了,我们的下一代必定会完成我们未能完成的事情,必定会把你们赶尽杀绝。”

    百里奉看着眼前的兽人,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他很清楚,辰爪说得完全正确。过去,他们受杰文的保护,战胜了兽人,但是杰文不可能一直保护他们。现在杰文已经不在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说完这句话,百里奉便回头离去。他径直与站在后面的焚寂和竺光济擦肩而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逃避现实,虚张声势。

    竺光济回过头望了望百里奉的背影,他突然觉得那个走进黑暗的背影是那么的孤独。

    “结束了吗?”竺光济小声问道。

    “似乎是呢。”焚寂的语气出人意料的温和,“走吧,回去吧。”说完,他也跟着转头离去。

    竺光济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走啦,孩子。”这时,麦则少将从竺光济身后走来,“可以回去了,这就是我们想让你看的。”

    “可是,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个呢?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个嘛,我们边走边说吧。”麦则依然慈祥地笑道,似乎没有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

    在麦则的催促下,竺光济也走在了回去的路上,在马上重新进入山洞道路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辰爪,此时那个兽人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麦则负责殿后,他把火把全部熄灭了,并且把那道暗门重新关上了。竺光济则一直陪着麦则。等到二人走出山洞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百里奉和焚寂早已不见踪影了。

    “竺光济,你刚刚问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个,是吗?”回去的路上,麦则突然问道。

    “啊,是的,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哈哈。”麦则笑了笑,“其实原因就是刚刚百里奉上将说的,我们希望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派你来圣地的那些人。”

    “这……”

    竺光济刚想说什么,却立马被麦则打断了,“你不用说了,你的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虽说我们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但是你背后一定有人,对吧?不过,根据我们的判断,你背后的那些人,应该觉得我们圣地里的人只知道躲在暗中,不敢与兽人交战,是这样吗?”

    竺光济没有回答麦则的问题,不过,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事实上,根据我们的分析,兽人潜入河这边,要么是为了搞清楚杰文上将目前的状况,要么是为了把辰爪救出去。”

    “啊?”竺光济大吃一惊,“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们没有证据。”麦则缓缓说道,“但是,这两个的原因可能性很大,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犯这么大的风险进行潜入。”

    竺光济跟在麦则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能感受到麦则和百里奉两个人内心的压力之大。他们走在森林小路里,踩在掉落的枯枝败叶之上。

    “事实上,如果它们真的下定决心来救辰爪的话,仅凭我们圣地大概率是阻止不了的。”麦则的话充满了一种悲伤,“所以我们希望你背后的那股势力能帮我们阻止兽人的营救计划,如果它们的确有这样的计划的话。”

    夜风吹过,吹得树叶簌簌地响。竺光济感觉浑身上下一阵寒冷。

    “圣地,没有信心战胜兽人吗?”竺光济问道。

    麦则迟疑了,竺光济看见他扬起头来仰望深邃的夜空,然后开口道,“如果是年轻时的百里奉上将的话,他有信心战胜任何一个兽人。尽管不一定百分百打赢,但是他说他有打赢的信心。但是唯独辰爪,百里奉说那只兽人令他感到绝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和他打。估计只有杰文上将才能战胜辰爪吧。”

    “那,现在的百里奉上将呢?现在的百里奉上将也有这样的信心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了吧。人不得不服老啊。”

    竺光济突然想起了圣试的场景,已经老了的百里奉都有那般的身体强度,如果是年轻时的百里奉……一想到此,竺光济不由得打起了寒颤,那个人该是进行何等艰苦的训练才能达到那种程度啊。

    “但是,我们也不能小巧了新生力量啊。”麦则又慈祥地笑了笑,“焚寂他们都是很强的,在综合实力上甚至可能超越了百里奉上将,所以也不要太惊慌了。”

    虽说麦则尽力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竺光济能感受到,在那份轻松之下,隐藏着无穷的痛苦。

    “不过,如果辰爪被救走了,那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在杰文上将不在的情况下,辰爪就如同是神一般的存在,就算我们圣地所有人一起上,也未必能战胜它一只兽人。”麦则的语调变得严肃了起来,“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你背后的人,让他们帮助我们阻止兽人营救辰爪。”

    竺光济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当初他被修叔和爸爸拜托来圣地找圣物和圣具,现在却又被圣地的人拜托让修叔和爸爸保护辰爪。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把辰爪杀了不就行了?”竺光济问道。

    “正是因为杀不掉所以我们才封印啊。”麦则似乎早就料到了竺光济会问这个问题,“当初辰爪发现自己无法战胜杰文,便把自己封印了起来。”

    “自己封印自己?”竺光济似乎有点儿不解。

    “对,自己封印自己。杰文上将无法使用暴力破解那个封印,于是就在那个封印的外面又套了一层封印,以免辰爪趁没人注意解除封印跑掉了。他原本是打算慢慢研究如何解除辰爪的封印,但是还没来得及弄就发生了那件事。”

    谈话间,麦则和竺光济走回了白色建筑的大楼,高耸入云的大楼俯瞰着这个世界,不言一语。

    “那么就拜托你考虑一下啦。”麦则转过身来,对着竺光济笑了笑,“今晚你继续睡在休息室吧,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哦,记得。”竺光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内心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事情和对话之中。

    “那我就先走啦。”说完,麦则便一个人离开了,留竺光济一个人在原地。

    竺光济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而自己不知道应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