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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何去何从

    夜间,残月隐在云后,朦胧的月光冷清清的映在房檐上的水波上,再坠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屋外的细雨声伴着远处永宁寺塔的金铎声响,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元昭独自躺在矮床上,举着一张沾着泥土的小纸片,来回翻看。

    “安”,纸片上只有一个字,却让元昭数天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今晨出门时,他想着王宣知道陆浅家所在,便留意门外周边是否会有一些记号之类的东西,果然发现了三株萱草,仅有一株还没有凋谢。

    萱草,又名忘忧草,幼年时在寺中想念各自的母亲时,赵纯教元昭识得的,自此便没有忘记过。

    如今,不管王宣是否知道萱草的花语,仅凭一个萱字,元昭总能想到他。

    当他在萱草下的土堆中挖到这张纸条时,也是这几日唯一开怀的时刻,却又只能强压心绪,直到此刻才不用再行掩饰。

    今日,元昭虽然差点丢了性命,但得知母亲和阿宣等人安全,而赵纯的仇恨也稍解一些,又与尧奋等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寸,总觉得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

    脱离了绝境之后,他终于要考虑接下来是走是留。

    魏朝自文明太后与孝文帝的改革后,制度越来越与大汉魏晋相似,已然形成了皇室、宗室以及鲜卑与汉人新融合的门阀士族共同掌握朝廷的局面,这显然不是孝文帝改革的初衷,但由于他和继任者宣武帝的早逝,这一局面到底是暂且固定了下来。

    因此,汉化的洛阳朝廷与北方保留鲜卑传统的两大势力,已经形成了明显的割裂,只是还需要时间和政治的博弈,才能最终分出胜负。

    以攻打南梁的钟离之战为分界点,强悍的魏朝中兵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军事力量衰退的同时,洛阳朝廷的权力斗争却愈演愈烈。

    这一点元昭再清楚不过,他七岁那年,羽林虎贲火烧征西将军张彝宅,是武人反击的开端,对象就是想从制度上入手,通过阻塞寒族上升通道,凭此固化权力的新门阀。

    仅间隔一年,被兄长起兵失败牵连的元略逃往南梁,元昭被迫出家为僧。

    三年前,六镇之乱燃尽边镇,朝廷在军事上节节败退,洛阳却爆发新一轮权力之争,胡太后与元略一派终于重新登上权力之峰。

    过往种种,让曾经的元略预感洛阳朝廷大厦将倾,但他既不受宠又无大志,只想着凭借自己的身份和武艺,总能护着母亲平安度日。

    可当尔朱荣挟着武人反噬的洪流席卷而来时,溺水的痛苦让元昭清醒,他脚下沉没的巨船想要将他一并扯入深渊,他所能做的只有拼死求生一途。

    然而从元景安和尧奋等人口中获取的信息,让他在洛阳看不到希望,因为洛阳一定会乱,河阴屠戮的不仅仅是其父元略这等宗室王公,而是整个洛阳朝廷的高官,甚至是新帝元子攸的兄弟也是受害者。

    因此,元昭判断尔朱荣大势已成,且野心极大,而新帝元子攸也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势必要在洛阳乃至整个魏朝进行权力的争夺。

    除此之外,元子攸依靠尔朱荣登极,却又在河阴屠戮百官,德不配位,难以服众,洛阳乃至魏朝的旧势力也必然会在明暗之间与尔朱荣、元子攸继续进行权力之争。

    最重要的是,从尧奋等人描述的情况来看,北方武人也并非完全臣服于尔朱荣,只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反噬洛阳朝廷,才聚集在尔朱荣势力之下,若有一日尔朱荣的力量衰退,这些人指不定会再次反噬。

    经过漫长的思考,元昭觉得洛阳不能再待下去。

    不久前,六镇的叛军之间已经完成了并吞,全部汇集在首领葛荣麾下,占领除相州外的整个河北地区,接下来等这帮叛军完成了对河北的消化,迟早要南下。

    除了这混乱的局势随时会碾死他这只逃命的小蚂蚁之外,他得知朝廷为了安抚局势,对于在河阴被屠戮的诸王百官全部追赠官号,最重要的是这些枉死者若有后代,允许继承爵位,若无后代则允许外人继承。

    范阳卢氏大约早就预料到此事,才会一直要除他而后快,再找个他们能控制的人继承东平王府的财富。

    继承爵位这事他也不敢想,尔朱荣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与陆浅所谓的定亲,也是镜花水月,做不得数,在尔朱荣那里救不了他的命,甚至反会害了她们母女。

    而范阳卢氏虽然势力庞大,元昭倒也不惧,光头的不怕戴冠的,只是他必须将母亲安置妥当,于是想着依仗其父在南梁的经历,先护着母亲逃去南梁,再找个机会回来找范阳卢氏报仇!

    拿定了主意,元昭终于放下心中负担,想着与王宣联系上立刻离开陆府,至于陆浅母女的恩情,若是他能侥幸活下来,她们又愿意随他去南梁,必当尽力照顾她们一生,若是万一......有元天穆护着,她们或许会一生无忧。

    想到陆浅,元昭顿时如被针扎,赶忙摇头将此事甩出脑中,又算着此刻差不多快到亥时了,于是披上外袍,轻轻地打开门,见外面的雨虽小了些,到底还是能遮挡视线,于是偷偷摸摸翻过围墙,躲在空空荡荡的马厩之中,静静等待。

    大约两刻之后,终于听到墙边传来动静,他赶忙攀上去查看,只见墙外一个少年正在努力攀墙,只是苦于身高,总是差一些。

    元昭赶忙翻出去,弯下腰让少年踩着,这才攀上墙头。

    “洋儿,怎么是你来了?”,马厩中,元昭低垂着头,望着手背,声音轻柔低沉,还带着一丝悲伤和不安。

    “你仔细听好,阿杰让我告诉你,卢氏并没有派人去庄子,只是城外大乱,契胡兵到处抢掠,贼人也趁机四处为祸,他兄长才将伯母藏到了安全之地,让你放宽心”

    顿了顿,他继续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我大兄让你尽快想办法离开陆府,他与宣兄已经筹划妥当,我二兄的师兄弟会以去南阳讲经的名义,一路护送你们南下”

    说完这些话,少年突然抱着元昭的脸颊,逼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而后冷冷地问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只问你,何时去找卢氏报仇!”

    来人正是赵纯的幼弟赵洋,与为了报恩而八岁就跟随在元昭身边的赵纯不同,赵洋自幼和母亲、兄长一同生活,既有兄长悉心教导功课,又有元昭、赵纯闲时传授武艺,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若用文武双全来形容,也并不过分。

    今日元昭等人来到新宅后,众人忙着搬家收拾东西,元昭则忙着种花,不但将从老宅带来的故土和萱草埋在侧墙外,还从府内园圃中拔了数株鲜花一并埋在萱草附近,只是埋土时,他隐隐觉得被尧奋洞察到了,后者似有似无的为他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

    美其名曰故土融入新宅太孤独,实则是趁机将写着“亥时、马房”的纸片埋在萱草之下,他想着今天闹出的动静如此大,王宣自然会知道他的所在,拿到纸片后,这两天他总会来马厩找自己,谁想当晚就来了人,却是赵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