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间洪流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当士族与文人都以研究学问为乐，或者作为仕途的阶梯时，那些没有机会读书的普通人，又以什么为乐呢？美食该当可以列名其中。
晚间，元昭和尧奋等人在经历了数天的胡饼、菜粥、肉干的生活后，终于迎来了盛宴，羊炙、野猪鲊、虾羹、柑橘统统摆放在矮桌上，仆从们看着眼前这些狼吞虎咽的野人，心中甚是鄙夷。
而尧奋等人看着如同饭桶一样的元昭，也同样鄙夷，心想着王公子弟，犯得着跟他们抢东西吃吗？不过他们也只敢想，不敢说，毕竟这些美食都是元昭求着陆浅让厨房制作的，这份情谊还是要记着的。
至于元昭，他除了再次刷新了对元天穆权势的认知外，就没有其他想法了，至少没吃饱之前是这样。
晚餐后，那三个可怜的军士，很兴奋地抱着几只柑橘就出屋巡逻去了，谁料他们前脚刚走，元昭就鬼鬼祟祟出门张望，随后将门关严，这才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掀开盖子直接倒入大碗中，清澈的红紫色泛着光，荡漾着。
这可把尧奋等人馋坏了，自进洛阳那天开始，他们一滴酒都没有沾过，更别说这还是葡萄酒，只能从西域采购带回的那种，而现在关中大乱，能够达到洛阳的西域商队少之又少，葡萄酒也就越发难得。
“别说你们在府内收拾时，我却在偷懒，我是到处给兄弟们找酒呢”，元昭得意的神情，在获得众人赞许的目光后，越发张扬。
只见他轻抿一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咂嘴细细品味，“有点好喝，又有点怪”
“是不是酒器不对？我听说喝葡萄酒要用夜光杯”
“去去去，不懂装懂，哎哎哎，给我尝尝，我还没喝过这玩意呢”
一壶酒本就不多，众人的一口又各不相同，元昭甚至没有喝到第二口，不过他也不在意，拿酒出来就是为了搞个气氛，现在见时机到了，假意沮丧道：“就找到这一壶，太少了，可惜可惜”
“执行军务时，本就严禁喝酒，谁要敢回去炫耀，莫怪兄弟无情”，尧奋虽然举起了拳头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但余光仍不时瞥向酒碗。
“军中管得如此严厉？反正暂且无事可做，众位兄弟可否与我说说军中的故事？”，元昭终于抓住机会，道出了今晚宴请他们的真实目的。
众人酒虽未足，但是美餐酣畅，此时也不疑有他，见元昭想听，一个个立刻恣肆而谈。
从与他们的交谈中，元昭对整个北方的局势有了全新的认知。
六镇叛乱并非洛阳权贵宣传的暴民屠杀官员，以及到处烧杀抢掠，而是六镇的底层镇户为了生存，而裹挟着中层军官爆发的起义。
事情还要从蠕蠕王郁久闾阿那瓌说起，这人当初以归附的名义，求着魏朝帮他夺回了王位，按说北方有蠕蠕这强大的一个草原帝国，且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期，魏朝要么就让他们滚远点，要么就逐步分化瓦解他们，再不济打一顿抢一番也行，结果此时正是元乂掌控朝政，朝廷大手一挥，送钱送物，更是让阿那瓌率部众在六镇北部安置。
结果第二年蠕蠕国内饥荒，阿那瓌率三十万部众南下，请求魏朝赈济，魏朝亦授宰相元孚北镇行台尚书，以北部边境最高军事统帅的身份前去赈恤，结果阿那瓌背约掳了元孚，将他作为人质，让魏朝北镇将领不敢全力进攻他，他则率部众大掠魏朝北境，直到羞愤难当的魏朝派遣大军前来追剿，阿那瓌才带着抢夺来的数十万牛羊马和两千北魏民众迅速逃回北方。
这事产生了两个严重的后果，其一是蠕蠕对北境的大掠，让原本就被禁锢在六镇且日趋贫困的下层镇户们有了生存危机；其二是让在孝文帝汉化之后而失去上升通道的六镇军官们看到了朝廷的软弱愚蠢。
终于在孝明帝正光四年，实在活不下去的六镇镇户裹挟着部分中层军官爆发了六镇叛乱，席卷整个魏朝北方边境，朝廷军屡次镇压败多胜少，最后非常讽刺地邀请阿那瓌率领蠕蠕军一同镇压六镇叛军，蠕蠕人肆意蹂躏着魏朝的代北地区，就如同七十多年前太武帝拓跋焘对江淮的蹂躏一样。
战乱如同野心家的牧场，也就在此时，元昭最畏惧的敌人，被元乂派遣去北方镇压叛乱的契胡族长尔朱荣趁势崛起。
六镇叛乱终究被镇压，此时洛阳朝廷又犯了一个不久前犯过的错误，将剩余的六镇流民迁往富庶的河北地区安置，不出意外的，就如同当年道武帝拓跋珪和他的部众被河北的富庶所吸引一样，六镇流民再起叛乱，如野火般将整个河北地区燎原，此时除了相州还在苦苦支撑外，北方只有尔朱荣以强大军力镇压了并肆地区的叛乱，牢牢的控制这一地区，并在太行关口布下重兵防范河北叛军。
根据尧奋等人的描述，在尔朱荣南下洛阳之前，整个北方抵抗叛乱的力量和在叛军中因为各种原因待不下去的武人，已经全部聚集在尔朱荣军事集团中，除了尔朱氏本部势力之外，尤其以武川、怀朔二镇的精兵强将最为人瞩目。
元昭心想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洛阳朝廷怎么还敢忙着争权夺利，一个给尔朱荣送密诏，一个送大义名分，可以说是这群愚蠢的皇室和王公大臣们，毫不犹豫地将魏朝拖入了深渊，换作他是尔朱荣的部下，也会建议尔朱荣立刻南下洛阳夺取朝政，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元昭痛骂洛阳朝廷的同时，也真正了解到他所谓的未来岳丈元天穆的权势，元天穆不仅仅是尔朱荣的心腹，更是尔朱荣的结义兄长，虽然他不知道在北方武人心中是怎么看待结义的，但是元天穆能让尔朱荣杖责尔朱世隆，又被留下与尔朱天光一同镇守尔朱氏的根据地并州，足以说明他的权势与地位。
元昭亲手布置的这一顿酒宴，不仅再度拉近了他与尧奋等人的关系，同时还对尔朱荣军事集团有了一定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他终于获取了在洛阳市井得不到的北方真实局势。
这世间新成势的洪流已经滚滚而来，腐朽的洛阳挡不住，如同蝼蚁般的他更是沾都不能沾，现在他要做的只有将从元景安和尧奋等人这里获知的消息，进行全面的消化，而后为自己谋取一条求生之路。
晚间，元昭和尧奋等人在经历了数天的胡饼、菜粥、肉干的生活后，终于迎来了盛宴，羊炙、野猪鲊、虾羹、柑橘统统摆放在矮桌上，仆从们看着眼前这些狼吞虎咽的野人，心中甚是鄙夷。
而尧奋等人看着如同饭桶一样的元昭，也同样鄙夷，心想着王公子弟，犯得着跟他们抢东西吃吗？不过他们也只敢想，不敢说，毕竟这些美食都是元昭求着陆浅让厨房制作的，这份情谊还是要记着的。
至于元昭，他除了再次刷新了对元天穆权势的认知外，就没有其他想法了，至少没吃饱之前是这样。
晚餐后，那三个可怜的军士，很兴奋地抱着几只柑橘就出屋巡逻去了，谁料他们前脚刚走，元昭就鬼鬼祟祟出门张望，随后将门关严，这才在众人的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掀开盖子直接倒入大碗中，清澈的红紫色泛着光，荡漾着。
这可把尧奋等人馋坏了，自进洛阳那天开始，他们一滴酒都没有沾过，更别说这还是葡萄酒，只能从西域采购带回的那种，而现在关中大乱，能够达到洛阳的西域商队少之又少，葡萄酒也就越发难得。
“别说你们在府内收拾时，我却在偷懒，我是到处给兄弟们找酒呢”，元昭得意的神情，在获得众人赞许的目光后，越发张扬。
只见他轻抿一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咂嘴细细品味，“有点好喝，又有点怪”
“是不是酒器不对？我听说喝葡萄酒要用夜光杯”
“去去去，不懂装懂，哎哎哎，给我尝尝，我还没喝过这玩意呢”
一壶酒本就不多，众人的一口又各不相同，元昭甚至没有喝到第二口，不过他也不在意，拿酒出来就是为了搞个气氛，现在见时机到了，假意沮丧道：“就找到这一壶，太少了，可惜可惜”
“执行军务时，本就严禁喝酒，谁要敢回去炫耀，莫怪兄弟无情”，尧奋虽然举起了拳头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但余光仍不时瞥向酒碗。
“军中管得如此严厉？反正暂且无事可做，众位兄弟可否与我说说军中的故事？”，元昭终于抓住机会，道出了今晚宴请他们的真实目的。
众人酒虽未足，但是美餐酣畅，此时也不疑有他，见元昭想听，一个个立刻恣肆而谈。
从与他们的交谈中，元昭对整个北方的局势有了全新的认知。
六镇叛乱并非洛阳权贵宣传的暴民屠杀官员，以及到处烧杀抢掠，而是六镇的底层镇户为了生存，而裹挟着中层军官爆发的起义。
事情还要从蠕蠕王郁久闾阿那瓌说起，这人当初以归附的名义，求着魏朝帮他夺回了王位，按说北方有蠕蠕这强大的一个草原帝国，且此时正是最虚弱的时期，魏朝要么就让他们滚远点，要么就逐步分化瓦解他们，再不济打一顿抢一番也行，结果此时正是元乂掌控朝政，朝廷大手一挥，送钱送物，更是让阿那瓌率部众在六镇北部安置。
结果第二年蠕蠕国内饥荒，阿那瓌率三十万部众南下，请求魏朝赈济，魏朝亦授宰相元孚北镇行台尚书，以北部边境最高军事统帅的身份前去赈恤，结果阿那瓌背约掳了元孚，将他作为人质，让魏朝北镇将领不敢全力进攻他，他则率部众大掠魏朝北境，直到羞愤难当的魏朝派遣大军前来追剿，阿那瓌才带着抢夺来的数十万牛羊马和两千北魏民众迅速逃回北方。
这事产生了两个严重的后果，其一是蠕蠕对北境的大掠，让原本就被禁锢在六镇且日趋贫困的下层镇户们有了生存危机；其二是让在孝文帝汉化之后而失去上升通道的六镇军官们看到了朝廷的软弱愚蠢。
终于在孝明帝正光四年，实在活不下去的六镇镇户裹挟着部分中层军官爆发了六镇叛乱，席卷整个魏朝北方边境，朝廷军屡次镇压败多胜少，最后非常讽刺地邀请阿那瓌率领蠕蠕军一同镇压六镇叛军，蠕蠕人肆意蹂躏着魏朝的代北地区，就如同七十多年前太武帝拓跋焘对江淮的蹂躏一样。
战乱如同野心家的牧场，也就在此时，元昭最畏惧的敌人，被元乂派遣去北方镇压叛乱的契胡族长尔朱荣趁势崛起。
六镇叛乱终究被镇压，此时洛阳朝廷又犯了一个不久前犯过的错误，将剩余的六镇流民迁往富庶的河北地区安置，不出意外的，就如同当年道武帝拓跋珪和他的部众被河北的富庶所吸引一样，六镇流民再起叛乱，如野火般将整个河北地区燎原，此时除了相州还在苦苦支撑外，北方只有尔朱荣以强大军力镇压了并肆地区的叛乱，牢牢的控制这一地区，并在太行关口布下重兵防范河北叛军。
根据尧奋等人的描述，在尔朱荣南下洛阳之前，整个北方抵抗叛乱的力量和在叛军中因为各种原因待不下去的武人，已经全部聚集在尔朱荣军事集团中，除了尔朱氏本部势力之外，尤其以武川、怀朔二镇的精兵强将最为人瞩目。
元昭心想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洛阳朝廷怎么还敢忙着争权夺利，一个给尔朱荣送密诏，一个送大义名分，可以说是这群愚蠢的皇室和王公大臣们，毫不犹豫地将魏朝拖入了深渊，换作他是尔朱荣的部下，也会建议尔朱荣立刻南下洛阳夺取朝政，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元昭痛骂洛阳朝廷的同时，也真正了解到他所谓的未来岳丈元天穆的权势，元天穆不仅仅是尔朱荣的心腹，更是尔朱荣的结义兄长，虽然他不知道在北方武人心中是怎么看待结义的，但是元天穆能让尔朱荣杖责尔朱世隆，又被留下与尔朱天光一同镇守尔朱氏的根据地并州，足以说明他的权势与地位。
元昭亲手布置的这一顿酒宴，不仅再度拉近了他与尧奋等人的关系，同时还对尔朱荣军事集团有了一定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他终于获取了在洛阳市井得不到的北方真实局势。
这世间新成势的洪流已经滚滚而来，腐朽的洛阳挡不住，如同蝼蚁般的他更是沾都不能沾，现在他要做的只有将从元景安和尧奋等人这里获知的消息，进行全面的消化，而后为自己谋取一条求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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