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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秦气运

    胡亥交代完去看匠师台的事情后,又对司马欣说:“中尉军即刻准备开赴陕县事宜,我一会儿把虎符和诏令给你。章邯,蒙氏祭礼时你等调所有刑徒的屯长、卫尉军和中尉军百将以上前来观礼,至时,朕还有话对他们说。”

    “这……”章邯有些犹豫,“刑徒凶暴,臣恐会对陛下不利。”

    胡亥笑了:“你麾下的刑徒,都是老秦的悍民。他们可以触犯律法,但不会对老秦的王不利。这点,你还是要相信老秦人。”

    他又思考了一下,“卫尉军抽调一万,编制还在。中尉军现有兵力全员与刑徒混编,我与太尉和丞相商议另外重组中尉军。至于你们混编出来的大军,也不能一直就叫刑徒军吧,卫尉和中尉军卒可不是刑徒啊。”

    章邯等三人都笑了,一齐拱手:“请陛下赐名。”

    胡亥站起来走了两步,左手一击右手:“军名秦锐,你等就是大秦的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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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下的武关道上,一队骑兵全部一人双马,正在道路上驰行,领头的公子婴也没有乘车,同样跨马奔驰,不同的是他的备马由身后的亲随一人三马的带着,另外的不同就是他的马配了双镫。

    午前到达蓝田县,城外等待他们的细作就报知,罴壮他们出来的那户宅院主人召骚,已经于辰末出城,随着一个商队向东行去。一刻以后,一辆轺车载着一个文士,两个随从骑两匹马也出城,向峣关方向而去。因为人手不足且没有马匹,药肆主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公子婴判断,向峣关方向的文士极可能就是李左车,于是留下一百五十人协同蓝田县令在蓝田县内索查,并查抄召骚城外的交易仓区。一百骑向函谷关方向追赶召骚的商队,他自带一百五十骑配双马追赶李左车。

    事实证明公子婴的双马追赶策略是正确的。正常情况下,轺车一天的行程在六十里(两程)左右,但他们已经追赶过了蓝田桥,还没见到李左车的踪影。

    蓝田桥距蓝田县大约五十里,正常的行人会在此宿歇,然后第二日正好可抵峣关。据蓝桥驿的人说,确实有一车双马经过,时间是在申时左右,不过是三人同车一马驾车,车后则拴着两匹马。

    公子婴一想就知道,巳时左右出发,两个时辰就到蓝田桥,说明速度很快,想要在天黑之前通过峣关。

    按律,士子轺车只能用一匹马拉,在官道上李左车肯定不能公然用二马甚至三马曳车,这是违反秦律的,所以必定采用换马的方式。不过,就算三马轮换拉车,到峣关后马力也将衰竭,所以必然会在峣关附近留宿。所以他也并不很急,保持马队的速度能够在天黑前同样到达峣关即可。

    他准备到达峣关后,就分出一半骑兵继续前行二十里,第二天向回堵截,两面围捕。

    (秦时峣关的具体位置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在蓝桥以西的六郎关,一种说法是在蓝桥以东、商洛以西的牧护关。在本书中采用牧护关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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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正三刻。

    明日又要长途跋涉,想想那辆颠簸不已的古代辎车胡亥就有点头疼,所以应该早点儿睡才对。只是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炎热,他贪图大堂内空旷空气可流通不憋闷,虽然两眼的上下眼皮一直在奋勇向中间靠拢强力闭合,但他还是侧靠在几案上,看着今天决定成立秦锐军而刚刚拟就的制令,同时又想着白天想要做的几件事情。

    三锥阵在步兵应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马具改革后采用双弩投矛的骑兵配置也应该没有问题,不过还是要加紧训练使用弓箭的骑兵。这时代的投石机让他比较失望,本想用于两军对垒击破敌军盾墙,想想还是不如床弩更便携和易用,不过要是用于守城和攻城,配重式的投石机还是大有价值。至于军阵中,使用旋风砲是不是更好?还有,郎中军用新马具新战法与王离亲兵队对决的方式……

    想着想着,胡亥觉得眼皮打架趋势越来越强烈,就用双手使劲揉了揉眼,又搓了搓面颊。两手还没从脸上放下,忽然觉得大堂内进来一个人,抬头一看,居然不是传递消息的军卒、内侍之类的人,而是一名老者,面色红润,白须白发,白袍道冠,神态若仙。

    老者似乎脚不沾地的一直来到近前,向他一揖:“敢问这位小郎是哪位?”

    胡亥心里奇怪,这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咋进来的?门口军士未通报,身边韩谈也不阻止?转头四望才发现,自己居然不在中军大堂内,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立在一个高坡之上,位置甚至高过了蓝田大营,可俯视大营中的营门和四角望楼的灯火。抬头望,碧空如洗,繁星点点。低头看,那个老神仙一样的老者仍在身前用近乎无礼的探究眼神看着他,而他看着这个老者也甚为眼熟。

    “呃……朕为二世皇帝。”胡亥不知不觉回答道。

    老者微微一笑,“庶民知道眼前是陛下,不过……庶民不知眼前的陛下,是登基时的陛下否?”

    胡亥愣了,还真的遇到神仙了不成,居然知道此胡亥非彼胡亥?

    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老者。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胡亥觉得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间……老者似乎放弃了探究,垂下眼眉又行了一个揖礼:“庶民参见陛下。”

    这回改为胡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老者了:“你是……神仙?妖怪?”

    “庶民方外之士耳,既非神仙,也绝非妖怪。”老者谦恭的再次微笑着,脸上的每条褶皱中都带着笑纹。

    “方外之士,那就是术士了。”胡亥稍稍的回过点儿神,“你深夜见我,所为何事?”

    “数日前庶民在一善观星卜筮的老友处,见帝星异动,因此生了念头,想入关中探寻究竟。”老者答道。

    “方外之士,自在之身,游于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胡亥嘴边浮起了一丝讥诮,“你这神仙一样的风骨,也要入世间打几个滚沾惹凡尘吗?”

    “呵,”老者淡淡一笑,“方外之士,探寻日月星辰运作法则,探寻天人归一的无上途径,但一样也会关注世情民生。术士也是人,也食五谷,也有邻朋,也关注国事天下事。天为上,地为基,中为人世万象。不关注世情,又如何知晓天人如何相融?”

    “哦?”胡亥的讥诮之意更浓了,“先皇帝曾将几百个方外之士埋入大地,虽不是天人相融,是否也可称人地相融了呢?”

    胡亥所说的就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之中的“坑儒”之事。先秦时“儒”并非专指孔孟之儒,而是百家士子读书人皆可称“儒”。始皇帝所坑之“儒”,则基本以术士为主体。司马迁在《史记•儒林列传》里并没有“坑儒”一说,而说是“坑术士”。

    让胡亥感到惊讶的是,老者听到他的话后也露出了讥诮的神情,“陛下以为,那些人也能算方外之士?陛下适才言道,方外之士是游于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而那些与地相融的术士似乎过于热衷尘世俗物了些。”

    胡亥开始对这个老头有些肃然起敬了,既然能鄙视那些见识浅陋、物欲横流的术士,这位也许真的会有高深一些的道行吧。

    “那么老神仙不惜身入万丈红尘,却是要探究些什么呢?”

    “陛下以万丈红尘描绘尘世间,真太贴切。”老者赞赏的咂摸了一下滋味,“庶民这等方外之士,对尘世之争并无兴致。以庶民为例,庶民更在意的是悬药壶济世人。医可却病疾,但不可却灾妄,所以庶民也想探寻减轻人灾的方式。因此先要看气运,然后择人才,以图济世救人。”

    “看气运?”胡亥有些不太明白。

    “是的陛下,”老者温和的说:“尘世兵争王争,必有一方合天意,合天意则气运强。庶民可通过为气运强者选荐人才的方式促其早日成事,也就等于为世人减少了兵祸时日,间接地相救万民。”

    “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尘世将乱,你就会通过看气运选一个按照天意最可能成功的人,然后推荐一些人才去支持他早点儿成功,让百姓早日回归稳定生活。”胡亥有些好奇了:“不过,气运又如何看呢?”

    “陛下,气运之术方式多种,望气、占星、卜筮等等,”老者解释说:“庶民所略懂的即是望气之术。”

    望气?好玄幻!胡亥转念一想,话语中带出了一丝严厉:“那么你观大秦的气运如何呢?如若你认为大秦气运已败落,是不是就要为反贼荐才来推翻朕的江山?”

    “请陛下恕庶民妄言。半载前庶民观大秦的气运衰落,不出三载必为楚人亡之。”老者从容的拱手答道:“因帝星异动,所以庶民赶来关中,意欲再看大秦气运。至于陛下所言相助反叛,此非庶民之罪。大秦气运弱微,只能是陛下势微。或陛下倒行逆施,或陛下力所不能致使奸臣误国。庶民直言犯禁,还请陛下恕罪。”

    “好吧,吾不罪汝。”这位新版的胡亥深知老者所言属实,刚才自己那么说不过是虚言恫吓而已。

    老者一躬到地:“陛下贤明。庶民已观到大秦气运复涨,此必为陛下这些时日贤明通达所致。既然陛下不罪,庶民愿为陛下试解说望气之法。”

    胡亥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那就劳烦仙者为我解惑。”

    老者一揖,抬手指向咸阳方向,“陛下请看。”

    胡亥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先是咸阳大城历历在目,一团紫色云霞盘旋于咸阳之上,云霞边缘五彩变幻,放射出明亮的金光。然后自身彷佛冉冉升起到半空,大地如棋盘一般显现在脚下,整个关中地区和部分山东之地都映入视野,可以清晰地看到云霞的金光笼罩住了整个关中大地并向北向东溢出到山峦之外,就如平时我们所看到过那种从云层空隙中射出一道光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光晕一样。

    老者的声音在胡亥的耳边响起:“陛下所见,即为当今大秦的气运之象。庶民半载前所观却非如此,其时关中紫气正在日渐衰微中。”

    胡亥发现自己此时又稳稳地站立在老者的对面,正听老者述说。

    “而关东之地,”老者转向东方,“陛下请看。”

    胡亥感到周围的景物再次发生了变幻,此时他似乎站在一座背靠关中的大山之巅。俯瞰脚下,山峦间似有数座雄关远远的分散屹立在山谷之中。而目力所及之广袤延伸的山东大地上,黑气纷纷如小旋风一样盘旋在关内射出的金色光晕边缘之外。东南方向上,有几片黑中带紫的阴云隐隐翻卷着五彩云边,下部如同龙卷风一样伸出云卷落向地面,发散出灰白色的不祥光晕。

    老者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胡亥的耳边:“陛下,庶民半载前所见的东南方隐含五彩的紫黑气息,比如今陛下所见要强大数倍。自咸阳紫气复起,光芒出关,那些五彩之紫黑之气的规模已经骤缩至此。”

    “哦?那么你是否可告诉我,紫气、黑气所代表的为何意?”胡亥被山东大地上的黑云乱滚吓到了,这忑么也太黑暗了吧。不由得又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开始担忧……怎么就成了秦二世这么个倒霉孩子的接替者呢。

    “陛下,紫气为吉气,五彩盘绕的紫气则为帝王之气,所以咸阳紫气代表的就是大秦和陛下的气运。陛下恕罪,半载前庶民所观咸阳紫气衰微,表示大秦数载而亡之含义。而今咸阳王气大炽,且金光溢于山东。金色为大吉之色,主发达,因而当今关中已无衰微之象,所以庶民要恭贺陛下。”

    老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黑紫之气主恶煞,含死伤破败之意,灰白之光为阴煞缠绕,主横祸凶死,所以山东之地已呈乱象且必有兵祸。即便陛下王气复涨,仍不能遏。然东南紫黑之气亦蕴五彩,也有王气之征。”

    “他们也有王气,也能为王吗?”胡亥被老者说的有点迷糊,自己这边王气强大,山东的煞气虽然缩减了但依然带着王气转悠,这事儿咋有点乱?

    “气运非定数,”老者在胡亥眼前现身,低头施礼道:“陛下这几日必有贤明作为而使关中王气得复,若陛下忽而又再做非王道之事,则王气自会复衰。陛下之王气与山东之煞气,有此消彼长之关联也。若陛下王气不兴,则煞气中自有新王者。只是凶煞争王,百姓当灾,非庶民之方外之人所乐见,只能入尘而助一方。”

    老者忽然庄重一拜,“庶民惟愿陛下,行利百姓事,减凶煞之祸及。虽山东凶煞已成,陛下行事若为正途,则百姓之灾将会大减,万民之福。”

    胡亥沉思半晌,又问老者:“关中王气系于朕所作为。那么请教仙者,山东这几煞气又是何人所系?”

    老者摇头说道:“陛下,此天机不敢轻泄。”

    忽而他脸上又露出神秘的笑容,“或者,陛下其实早已知之?”

    胡亥心中一颤,难道这老头还是知道自己是后世之人?不由得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老者一触胡亥的目光,马上躬身向后飘去,“陛下,庶民先告退,十数日后或有再见之期。”说毕,身形暴退。

    胡亥一惊,不觉前冲一步想要伸手抓住老者,突然觉得脚下腾空,低头一看,自己正在快速坠向蓝田大营……

    胡亥全身猛然一震,睁眼发现自己仍坐于大堂之上,灯火摇曳。

    一梦而已。

    定了定神,他头脑中灵光闪现,这个老头,不就是丰沛见过的那个安期生吗?怪不得看着辣么眼熟。难道他要来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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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日。

    卯初(早5点),天色即已微明,公子婴带着马队缓缓出关,向商县方向前行。他并不想疾驰,因为在前方二十里,昨日放出的一半马队已经在驰道边驻守了一夜,只要李左车没有搏命一般在黑夜中赶路,他必然会宿歇在这二十里以内的某个地方。武关道可不是一马平川的道路,山谷山峰,道路盘旋。如果黑夜赶路,说不定一个闪失就万劫不复,所以公子婴相信自己的判断,今日一定能够截获李左车。

    卯正(早6点),蓝田大营前,皇帝的车马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出营向西北开始行进。由于到望夷宫的距离比到咸阳宫还远,将近六程一百八十里,皇帝又坚持一日必须抵达,所以整个皇家队伍都早早开行了。皇帝的辎车中,胡亥仍然有点迷迷糊糊,歪在软垫上打瞌睡。

    这并不全是早起早走的缘故,昨晚那个梦一样的情景,搅得胡亥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山东之地繁乱的黑气阴云,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满地乱滚。然后就在他害怕之极回头想要召唤自己的王气金光时,却恐怖的发现自己身后一大块紫黑色的乌云都快压到自己头顶上了,云中不但发散着惨白色的光辉,似乎还隐隐能听见里面阴森的桀桀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