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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二天我卡上到账了20万元,一恍神,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接着舅给我发来一个短信:黑娃,这是你娘和我借给你开公司的,听说你现在出息了,要自己干大生意了,舅也把这次的拆迁款给你寄去,你记得给我写个借条,还算上利息。

    我一头扎进床铺臭烘烘的棉絮中,想大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我坐起来,翻开本子,开始一笔一笔地去还账。

    把当期的还完后,我抱着手机,在被子里全身发抖,剩下的钱能坚持多久,我想都不敢想。

    在这20万的支撑下,2020年秋很快过去了,冬天来了。成都的冬天阴冷,小屋里更是又潮又冷,我不敢烧电暖器,为了节约电费,我的双脚长满了冻疮。

    我还是找不到工资高一些的工作,而且我脏兮兮、乱糟糟的样子,也没有哪家公司敢留我,最后,我开始打一些零工,混些时间。有一次,我去一个物业做了保安,在停车场值夜班,因为那里门岗里有烤火炉,能让晚上好过一些。

    我坐在窄窄的门岗室里,盯着黑洞洞的外面,一小时出去巡逻一次,然后又回到门岗室,两腿间夹着火炉,呆望着黑洞洞的外面。

    这时候我在想,要是我真是一直是个门岗该多好,就这样无牵无挂,安安静静地呆着,可这也是奢望,我的手机不断地收到消息,不用看,都是催账的。原来都是早上打电话发短信,现在变成早晚都“问候”。

    我照旧按部就班地在每期的还款日陆续还款,卡上的钱越来越少,而保安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到手,即使到了也就3000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这个工作我干了很久,大概有5个月左右,一直到2021年的春天。

    那20万元钱已经消耗完了,我又通过租机平台开始倒手机,换现金,但这次很艰难,大部分都拒绝了我的申请,只有一、两家帮我办了,杯水车薪,但账却越欠越多。

    我不再去算总账,也不敢看自己的支付账户的流水,我的心思只放在找钱上,谁要能马上借给我钱,我立刻、马上就会接过来,不管什么条件。

    这种心态让我越陷越深,我从来没有想过止损,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潜意识中我找到了一点线头——我想起自己的童年。

    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在我懂事后,记得是上小学时,我问过母亲,她说他死了。我想她是在搪塞我。后来,我从旁边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知道了那个人在我出生前就跑了,和一个寡妇,听说是去了南方,也有人说在更南的地方见到过他,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总之我在母亲的羽翼下长大,但父亲是我心中挥不去的痛。我怕母亲伤心,从来不在她跟前再提父亲。有的事遮住了,我们都当不存在,但其实它还在那里,只是遮住了。

    现在,我想之所以不愿去想根本地解决债务问题的方法,只是忙着去找钱填窟窿,可能心理上只想着掩盖问题,希望问题能遮住,遮住,然后,它暂时就不存在了。

    可悲,又可怜,我就是这样的人。

    黑暗的小屋里,唯一发着光的东西是路由器,我最怕断网,这大概是我与这个世界最亲密的连接了。

    我会看看短视频,刷刷段子,虽然笑不出来,但好歹让这屋里有种声音,不至于憋死自己。

    有时候特别无聊,我也会登进直播间,去看一些直播表演。有一晚,鬼使神差,我又来到了原来经常看游戏直播的平台,好久没去了,这里的主播早就换了,物是人非,当年那个小宣,现在在哪儿呢?当年那个为了她而泥足深陷的男孩,现在已经山穷水尽,苟延残喘。

    我真想能找到她,如果她还在直播,我想对她说说我的故事,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于是我一个直播间,一个直播间地窜,进去后,叫一声小宣,然后出来,又去下一家,我就像疯了一样,那晚上,我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自己是光着脚在雪地里奔跑,在追一个背影,那个背影恍若小宣,穿着漂亮的裙子,是LO的吧。现在这个年代,人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LO了,它已经不再流行了。

    20万在这个春天花完了,我不得不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离开了那个物业保安的工作,赚钱这件事太难了,要应付这么多每天都在增长的债务,一个月一次工资,简直是杯水车薪。

    在这个城市,我也没有其他途径找到钱,借钱,根本不可能,我又开始在网上搜寻。

    我发现了一种快借快还的方式,叫作7天快D,广告说最高可借20万元,一千元用一天只需要0.25元。我点进去,输入自己的资料,上传了一些证明材料,工作合同什么的,没想到我也有5万的额度。我想都没想,便网签了合同,叮一声,5万元到账了。

    但我没有想到,这是7天快速货款,还款时间很紧,而且,当我7天后没钱还的时候,根据借款合同的约定,我作为逾期借款人要开始支付罚息。于是我的5万元借款,半个月后变成了6万。

    我再也不敢借这种快D,但怎么办呢?

    那时,我第一次想到了死。我坐在黑暗中,想着该怎么去死。割动脉,这屋里连把刀都没有,有的话我恐怕也怕痛,还有人研究过如果割得不深,会很痛苦。

    或者上吊,把自己勒死,但这小屋摇摇欲坠,恐怕也没有好挂上绳子的地方。

    要不毒药,可是现在买药也是处方,安眠药这一类的根本无从顺利买到一瓶,药量不够,也是白搭。

    或者跳楼,找一处高处,一跃而下,什么都解决了。但下坠的过程,要多少时间?越高用时越长,哪怕是2、3秒,我也难以忍受那种痛苦。

    ......

    想了无数种死的方法,没有一种能说服自己,大概是我根本就不想死。

    是啊,谁想死呢?活着,看着,听着,闻着,想着,怎么都是好的,痛苦也是好的,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感觉。即使现在我已经这样无路可走了,但我还想活着。

    突然,我想到了个办法——注册公司。

    原来跟母亲要钱创业的时候,虽然没有真的想去开公司,但也有查询,当时有机构回复我说注册公司只需要几百元钱,而且没有场地要求,我从手机中翻出那个微信,确认了这样做是可以的。

    你要问我这时候注册公司,想干什么?我只想说,走在绝路上的人,永远不会回头,我无药可救了。